利媽媽真正著急的是,弘暄回頭又叫太子爺送給程側福晉養了怎麼辦?那程氏肚子裡還揣了兩個孩子!如果都生下來,不論是兒是女,她膝下竟養著太子爺所有的阿哥了啊!
更不論,太子妃先前不知怎麼和太子爺大吵了一架,眼見著已離了心,這要生阿哥,自己一個人可生不出來,太子爺若是死活不進太子妃的屋子,太子妃想要個石家的阿哥也成了泡影。
那自然還是弘暄留在身邊最好啊!聽說當初李側福晉小產後傷了身子,為了奪得弘暄的撫養權,李側福晉可是冒著殺頭的風險,不管不顧,連人命都背了好幾條!
娘娘怎麼不明白啊!她這一條條路都叫堵死了!守著二格格,又能落什麼好?將來,二格格還是要嫁人的!到時候太子妃怎麼辦?何況,二格格不像大格格是太子爺的頭一個女兒,本來就不討太子爺歡心……
利媽媽跪在太子妃面前抓著她的手垂淚,她這些話說不出來,但她急切地望著太子妃那悽涼的眼已經道盡了所有。
太子妃眼眶也微微一紅,但她仍舊別開眼,沒有和利媽媽對視。
“媽媽心中所慮,我都明白。”太子妃壓下眼底的酸澀,不知是說給利媽媽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沒有寵愛、沒有子嗣,我就活不下去了嗎?在這兒宮裡就沒活路了嗎?我不信。如今走到這一步了,也沒法回頭了……媽媽,我不如就這樣走下去,或許這心裡還好受些。”
“娘娘……珉姐兒……”利媽媽哽咽道:“怎麼會沒法回頭呢?奴婢也算一把年紀了,見過了許多了,奴婢覺著太子爺性子不壞的,您隻要……隻要好生跟他服個軟……他會諒解您的。”
太子妃卻猛地轉過頭來,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光看著利媽媽:“連媽媽也覺著,這些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嗎?”
利媽媽愣住了。
“那麼多年了,我進宮也那麼多年了,難不成釀成如今的局面,就全怪了我嗎?”太子妃搖搖頭,“我自認沒有做過什麼虧了良心的事,為什麼要我向太子爺認錯服輸?何況,這路真就走不下去了嗎?未必吧!”
“當年倭寇打進福州衙門,多少官吏棄城而逃,可阿瑪卻帶著我們燒了所有車馬、堵上城門,絕了後路,石家上下老小全家以性命守城。媽媽當年也在啊,您忘了嗎,當初若是敗了,我們全家都得死絕在倭寇刀下,可阿瑪一步都沒退。如今我面對的,不過一些闲言碎語,一點冷眼罷了,又有何懼?太子爺不喜我,又不是頭一天了,我不還是太子妃嗎?”
這個太子妃,是皇上選的,說到底,太子爺揚言要廢了她,是廢不了的。隻要她和石家盡心盡力效忠愛新覺羅,皇上就不會動了她。
她的叔父石文焯兩年前還遷任蘇州知府,她的堂伯公石琳仍在兩廣總督的任上,如今已經十餘年了,岿然不動,足見皇上待石家,並未因朱三太子之死有所變化!
利媽媽啞然無聲,低下頭了。
太子妃這番言論直到她離開暢春園後,才被正房的小太監傳給添銀知道,添銀聽了眼皮直跳,又找了個機會隱晦地告訴了何保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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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保忠:“……”
他怨恨地望著添銀,仿佛在說:“你這個臭小子,怎麼偏偏來告訴我?”
他跟捧了個燙手山芋有什麼區別!啊!回頭太子爺聽了這麼多晦氣的話,生了氣豈不是要拿他撒氣!你這小子,怎麼不和花喇說去!
添銀衝何保忠微微一笑,腳底抹油立刻躲回了弘晳身邊當差,沒法子,太監裡頭想報程主子恩德的太多了,因此他這兒日日都能收到好多信兒,都快處置不完了!
回頭等主子生完孩子,他還是得把這事兒告訴主子,人有人道,鼠有鼠道,可別小瞧了這些無孔不入的人,說不定這些太監真能成事!
因此今兒何保忠便狗狗祟祟地一直想找機會想把這事兒給說了,結果都沒尋到太子爺有空的時候——早些時候,是暗暗地見了一批欽天監的人,關起門來談了許久;晚些時候,又不知生出什麼闲情雅致了,非要跟程側福晉在學打什麼平安結。
結果打得十分之醜。
兩人坐在那海棠樹下,一人面前各擺了個裝絲線的小籃子,程婉蘊看太子爺打得手指都要打結了,看不下去想站起來手把手教他打,誰知讓站起來,就有些天旋地轉,隨即她聽見太子一聲慌張的叫聲:“阿婉!”
程婉蘊下意識低頭看去,才發現鵝黃色的裙子漸漸透出血跡來——她見紅了!
“把幾個孩子都送到前院去。”程婉蘊強撐著,鎮定地看著太子爺,笑了笑道,“我沒事。”
整個討源書屋立刻就忙亂了起來,何保忠見勢也忙得恨不得長出個三頭六臂來,根本沒時間去想什麼太子妃的狂妄之言了。
太醫和穩婆都過來了,熱水隨時都有,催產藥也備上了,因是雙胎,這產程必然不能拖,否則第二個孩子容易憋死在肚子裡。
程婉蘊被太子爺親自送進了產房裡,又看著他一步三回頭地被人拖了出去,便開始調節自己的呼吸,屋子裡已經用布幔圍了起來,穩婆正彎著腰用手查看她的宮口。
“宮口還沒全開,程主子別慌,等會先吃點東西。”穩婆也是熟面孔,還是當年接生過弘晳的,程婉蘊對著她點點頭。
胤礽坐在產房外間,誰勸都不動。如今這園子裡天大地大就屬他最大,他不走,別人也不敢硬拉,於是他還能隔著屏風和程婉蘊說話。
“阿婉,你肚子疼嗎?”
“阿婉,我讓人去做了你愛吃的棗泥核桃酥,還有肉哨子拌的面,你看還要什麼?”
“阿婉……”
“阿婉……”
“二爺,要不您還是出去吧!”程婉蘊在越發頻繁的陣痛下忍無可忍地咆哮道,“讓我專心生孩子!”
胤礽被罵得抖了一下,看了眼四周瞬間低下頭的奴才們,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出去了。
生孩子的阿婉好兇哦。
結果他出去後又禁不住在院子裡來回地走動,越走越急,越急越走,心裡不住地盤算還有沒有沒料到的事?走得何保忠眼花繚亂,跟在太子爺身後一起轉悠的他還差點拌了腳。
胤礽一點一點回想。
從得知會有人在星象上做文章後,他早早就接著弘晳學習天文之便在欽天監滲透了自己的人,如今看來,他這一步走得極好!
多虧了張廷璐的信兒傳得及時,今兒朝會前,星象記錄被偽造一事已經上了折子給皇阿瑪,想來過不了幾日就會罷免一批官員,這樣他們再捏造什麼不祥的話,皇阿瑪也不會信了。
太子妃走了也好,他動了親衛圍了討源書屋不許任何闲雜人等進出也不會有人說什麼闲話。太醫是他的人,穩婆也是……
額林珠和弘晳在弘暄的屋子裡下棋,三個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神思不屬。
“咳……咳……”
弘暄自打落水後便添了咳嗽的毛病,一到秋天更是發作頻繁,這會兒怕過了病氣給弟弟妹妹,他坐得老遠,一個人拿了本書在看。
屋子裡已經燒了爐子,額林珠聽見咳嗽聲,連忙下炕給弘暄衝了杯梨膏茶,遞到他手邊,擔心道:“大哥,額娘說了,你要記得多喝水。”
弘暄笑了笑:“我記得,這幾日已經好很多了,多虧了程額娘讓人送來的梨膏。”
額林珠又走到弘暄身後替他順氣,她胖乎乎的小手一下就摸到了弘晳衣裳底下突出的肩胛骨:“你怎麼養了那麼久,還是那麼瘦啊。”
“妹妹別忙了,你坐著吧。”弘暄溫和道:“可能是我長高了吧,其實並沒有瘦很多。”
額林珠卻嘆氣:“我擔心額娘,坐不住。”
弘暄望了眼外頭的天色,天都暗了,但後院還沒傳來消息,他也很有些擔心,別說忘了喝水,就是手裡這本書看了半天,都沒翻一頁。
如今他身邊隻剩了一個慶順,其他嫡額娘給他選的人都被太子爺換了,而他放在正房的衣物也全都拿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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