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得回去了,”杜明茶認真地和沈淮與說,“我要回去準備考試。”
沈淮與問:“回學校做什麼?回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杜明茶說:“周一再回來。”
也不是一個很長的分別時間。
沈淮與說:“先回我那裡,你的書包和衣服還在那邊。”
霍為君老老實實地站著,一邊哼著“小冤家”,一邊看天看地看美女,假裝沒有聽到這兩人的對話。
她心知肚明,看杜明茶這一副小身板,大約已經被沈淮與給親親摸摸醬醬釀釀了。
杜明茶仍舊試圖掙脫他的手:“先放在您哪兒吧,明天我看望白女士,您等那時候再給我也好。”
一提到白靜吟,沈淮與心中一震,松開手。
他看到杜明茶白皙的手背上浮現出清晰的紅痕——那是他失控時掐出來的痕跡,印在潔淨的肌膚上,十分惹眼。
杜明茶沒有表露出什麼異樣,她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生氣。
但沈淮與與她相處這麼久,怎麼可能會這樣想。
杜明茶生氣與旁人不同,她有著優秀的情緒控制能力,哪怕是在憤怒時,也會克制著自己言行,冷靜思考,做一些最正確的行為或舉動。
譬如現在。
她眼中明明沒有笑,卻還會微笑著和他講,她需要回學校,明天再拿書包。
沈淮與說:“好,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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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操之過急。
杜明茶柔和地笑笑,若無其事地和他告別,快走幾步,挽住霍為君的胳膊,往地鐵站的方向去。
沈淮與冷靜地目送她離開。
隱忍。
不能再讓父親的悲劇再度重演。
沈淮與不曾見識過當年父親的癲狂偏執,但聽說過許多父母之間的細節。
譬如父親前期對母親的控制。
在沈從鶴如願得到白靜吟後,在白靜吟被迫與沈從鶴同寢七個日夜後,沈從鶴拒絕了白靜吟要回去上鋼琴班的要求。
整整一個月,沈從鶴隻帶白靜吟出去一次,還是領結婚證。
這一個月,消磨了白靜吟對沈從鶴所有的希冀,徹底將他從“沈老師”視作“惡魔”。
沈淮與不願如此。
每次想要強行違背她意願時,他都會想起枯瘦如柴的白靜吟,想起她瘦骨伶仃的手腕。
陽光炙熱,慵懶散落。
杜明茶和霍為君並肩走了一陣,等過一個綠燈,穿行馬路,順著地鐵口的樓梯往下走。
霍為君問:“你和沈淮與到底怎麼回事?”
杜明茶說:“嗯……不瞞你說,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叫沈淮與。”
霍為君驚了。
兩秒後,她說:“不會吧?像小說裡說的那樣,他裝窮騙你?”
杜明茶:“那倒沒有。”
下了樓梯,掃了引導牌子上的綠色通行碼,人稍稍多了些,杜明茶和霍為君的交談暫停,看著霍為君將她的包包隨意放到傳送帶上,接受安檢。
杜明茶張開胳膊,在提示下轉了個身。
她冷靜地想。
沈淮與的確沒有騙她。
他隻是選擇性地隱瞞了部分真相。
譬如他默認了她稱呼自己為“淮老師”,因為他名字中的確有個淮字;
沈淮與也的確說自己是樂樂的舅舅,設計師江玉棋也的確是他的好友;
顧樂樂說得也沒錯,沈淮與的確是個賣房子,不同的是他公司有數不勝數的房子在向外出售——
他爹的!
誰會管房地產大亨叫做“賣房子的”?
沈淮與習慣了奢侈生活,那是因為他本身就在那種奢侈環境中長大,那就是他的習性;他的確擁有權勢金錢,並不是杜明茶情人眼中出濾鏡;沈淮與本身就閃閃發光所以他的光芒也並不是杜明茶的愛贈予……
“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地裡一套,”杜明茶忍不住了,咬牙,“二環內一套,國內好幾套,海外說不定也有許多套……”
霍為君:“什麼?”
杜明茶:“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她出生並生長於一個普通到甚至有些拮據的家庭,父母開水果店,辛苦工作,每月賺的錢也多用來杜明茶的教育以及全家人的旅行。
父親鄧扶林不喜驕奢,母親杜婉玲隻愛吃,杜明茶所處的環境頂多讓她認識一些諸如lv、香奈兒的logo,卻不會讓杜明茶去分辨百達翡麗那幾款有價無市的限量款豪表、也不會讓杜明茶去研究勞斯萊斯定制車的區別,更想不到沈淮與每一件襯衫都出自於某一個古老的裁縫品牌店、至今仍舊有人每月上門為他量體裁衣……
這些都超過了杜明茶的日常認知。
她才會對沈淮與並未刻意隱藏的身份一無所知。
說不生氣完全不可能。
沈淮與對她了如指掌,而她對沈淮與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
不過現在去找他發脾氣並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沈淮與這一舉動,反倒引起了杜明茶內心的好勝心。
她從來都不是願意服輸的人,即使被人打趴下,也一定會爬起來繼續和對方較量。
杜明茶打起精神來,她冷靜思考,該如何叫沈淮與認識到欺騙她這一件事情的嚴重性,如何正確地在不傷害到彼此感情的前提下,表達出她的憤怒。
憤怒和生氣都應該為解決問題而服務,而不是將問題進一步催化。
杜明茶承認自己愛他。
即使被騙,即使生氣……
可還是愛他。
這一點沒有變。
從開始到現在,沈淮與一直在以年長者的角度來看待她,他總是不自覺地朝她伸出援手,他或許在可憐她,但杜明茶不想要他這樣的憐惜。
不否認,杜明茶喜歡他的成熟穩重,喜歡他的體貼包容,她迷戀沈淮與身上的這些特質,也想讓對方看到,她其實也有著閃閃發光的一面。
她一點兒也不比他差。
可上次與他的直白溝通並不順利。
杜明茶能夠想象得到,倘若她直接說這些的話,沈淮與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一定會笑著說“你啊”,或許會為這件事道歉,但說不定還隻當她在鬧小孩子脾氣,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
沈淮與站的太高了,習慣了俯身遷就她,卻不曾想過,杜明茶也在遷就著他。
愛本就是互相遷就,互相包容。
霍為君不明就裡,她從傳送帶上拿起包,跟著快走幾步,隻悄悄和杜明茶說:“這種事情剛開始總是不舒服,就像吸煙一樣啊,等時間長些就會好點,說不定還會上癮……”
杜明茶悄悄說:“我們不是某些生活不和諧。”
霍為君不解:“那你……”
杜明茶手搭在電動扶梯的扶手帶上,望著步履匆匆的人群,微微垂眼:“隻是產生了一點點需要發泄出來的小矛盾。”
她必須要把這些宣泄出來。
不然這件事會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口窩,堵得下不去。
杜明茶不是寬容大量的蚌,會用包容性入的沙礫,將這些令她不舒服的殘渣包裹成圓潤的珍珠。
她會把沙礫原原本本噴回去。
-
光可鑑人的地板上清晰地映襯著人的倒影,會議剛剛結束,沈淮與走出會議室,微笑著向下屬頷首示意,宋乘軒和姜可欣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沈淮與邁步進入,笑容慢慢消失。
他坐在寬大的紅木桌後,難得露出些許疲態,側臉看姜可欣:“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姜可欣說:“四點鍾,您還有個和駐巴黎同事的視頻會議,五點鍾,和住建委……”
沈淮與聽完:“好。”
姜可欣敏銳地發現沈淮與近兩天情緒有些微妙。
到了他這個位置的人,工作處事、待人接物都是一派溫和,喜怒不形於色,做事手段卻果斷強硬,因此被人偷偷冠上“笑面虎”的外號。
這並不是壞事,性格單純和暴戾偏執的人無法管理好一個公司,上位者永遠都是謙遜低調的,不動聲色收攏人心。
姜可欣為沈淮與工作這麼多年,對他的尊敬與日俱增,也為他魅力所折服。
在她心中,沈淮與是無往不勝、任何情況都能運籌帷幄之間的神。
可今日的沈淮與表現有些不同。
神流露出了疲態。
沈淮與注意到她的視線,抬眉。
姜可欣慌忙抱緊懷中的文件,低頭。
沈淮與問:“你今年好像還沒申請過年假調休?”
姜可欣說:“想攢一攢,等過年時一起休息,多陪陪家裡老人。”
“挺好,”沈淮與笑,“最近工作也很辛苦吧?不如這樣,我放你四天帶薪假期,好好休息。”
姜可欣忙不迭答應,答謝,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一直到走出辦公室,關門時,隱約聽到沈淮與問:“明茶最近一直在學校?沒出來過?”
姜可欣知道明茶。
杜明茶。
和先生關系交好的一個女學生。
上次沈淮與大半夜給她打電話,姜可欣不得不半夜起來工作——當然,沈淮與也給了她日薪十倍的優渥加班費。
大半夜的,姜可欣和江玉棋設計師聯系,去合作的廠家一匹一匹地確認、挑布料,連夜送到服裝廠進行加工制作,和師傅商議細節……
姜可欣隻當這大張旗鼓的是什麼要緊事。
沒想到,竟然隻為了杜明茶所在團隊的演出服。
一個大學的元旦匯演,居然驚動了這麼多人。
雖然有著豐厚到誇張的加班費可以拿,但姜可欣仍舊內心有些復雜。
原來神明也會為了一個女孩破例做到這種地步。
她心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原來也會為另一個女孩屈膝,親手為她穿上漂亮的水晶鞋。
……
辦公室中,沈淮與安靜聽完宋乘軒的匯報。
從那天分別後,沈淮與再也沒有看到杜明茶。
他知道杜明茶很忙,每天都在教室和辦公室、宿舍來回穿梭,甚至沒有離開過c大。
無論是顧樂樂,還是他自己發消息過去,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最近在準備四級考試。
沈淮與想不至於。
杜明茶語言天賦極高,縱使學習著法語,也不曾與英文混淆,他知道杜明茶能順利地做英法互譯,她這樣的水平,不至於因為一場四級考試而頭疼。
不過他選擇信任杜明茶。
她從沒有說過謊。
她的書包,沈淮與託白修轉交過去了,白修說杜明茶氣色很好,精神奕奕,笑眯眯的,沒有什麼難過的表情。
但沈淮與仍敏銳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他所了解的杜明茶,不應該是這種表現。
事實上,沈淮與已經做好了她來對峙的準備,已經想好如何安撫她。
他近幾日也忙,晚上應酬到九點鍾才回家,受酒精影響,大腦有些稍稍不適,像是被輕微麻痺,處於輕飄飄的狀態。
沈淮與一直盡量避免飲酒,但生意場上,不可能做到滴酒不沾。
人情世故交際,沈從鶴親力親為地教授著他,沈淮與也養成了和父親別無二致的性格。
沈淮與打開門,瞧見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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