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4-11-18 16:27:383536

華生的臉色煞白,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掌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裡大顆大顆滾出來。

我迷茫地盯著他。

他哭什麼?

誰死了?周琦?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死……她不可能死啊….

我突然瘋了一樣越過警戒線,撲過去看那具被江水泡得腫脹發白的屍身。

白布掀開——

我看到被水泡腫,發白發面,醜陋得不得了,卻噩夢一般,極其熟悉的臉。

踉跄幾步,倒在了泥地裡。

手掌扎進了碎石,割破手心,好像還流了血,我都沒管。

我喃喃自語:「本來就胖,現在更醜了。

「你醒過來,聽話,我不嫌棄你,好不好。」

我已經沒有意識了,隻能靠著本能,手腳並用地爬到她身邊,指尖顫抖地摸上她

的臉。

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抱著她的頭,對著天,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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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天的場景屬實混亂又詭異。

我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到近乎缺氧,腦子嗡嗡響個不停,最後趴在她身上暈了過去

在醫院醒來,剛睜眼,脫口而出「周琦」,接著看見遞水過來的柔荑。

心髒松懈下來,我大口喘著氣,告訴她。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你死了,你說可不可笑?」

遞水的手頓住。

華生站在病床前,欲言又止。

我察覺不對,回頭看了眼。

江顏——我的未婚妻。

病房裡沒有周琦。

啪——

水杯掉到了地上,玻璃四碎,插進心髒裡,鮮血直流。

江顏抱歉的說:「周秘書自殺,陳時,別太難過。」

難過?

我笑了:「不,我不難過。」

吞掉嘴唇上咬出來的血,我顫抖著身子,狠戾地告訴他們。

「我不會為了她難過。」

自殺...周琦,你想用死做什麼?報復我嗎?

我告訴你,白日做夢!

大口吞掉嘴裡的血腥,我重新撿起鎮定與冷靜,吩咐華生。

「婚約繼續,現在回京都。」

「可是先生....」

「沒有可是!」

我兇狠的瞪著她,「現在就去!立刻!馬上!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4

周琦,讓我娶你,告訴我永遠,下一秒就去「死」?

想幹什麼?讓我後悔,借此報復我?

——可笑至極。

你死了,我照樣高高在上享盡繁華,揮揮手就有無數女人投懷送抱。

比你好看,單純,眼睛大,鼻梁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而你隻能待在腐敗的泥土裡,被蟲子啃。

該後悔的,該被懲罰的,應該是你!是你!

心裡憋了火氣,我抬手,把辦公桌上所有東西一股腦掃下去。

包括周琦買的多肉盆栽,她最喜歡黑色鋼筆,她插好的花瓶……

一片狼藉裡,我倒在辦公椅上,捂著眼睛,遮住快要淌下來的淚。

周琦,你懲罰不了我……我不會後悔….絕不會!

5

我刻意把她剔除了我的生活。華生,江顏,那些合作商,我都不允許他們再提起她。

那段時間,周琦真的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

新招來代替她的秘書很認真,也很負責,咖啡比她泡得好喝,拉花也漂亮。華生話少了些,但態度依然嚴謹。

婚約也在繼續,場地司儀都安排好了,江家找來好幾個明星,說不能丟了面子。

一切都很正常,也很順利。

我站在落地窗前,掐著煙,對著玻璃自言自語。

「沒了你,我依舊活得很好,生活事業沒有半點變化,依舊蒸蒸日上。」

「你看,該後悔的,明明是你。」

潔淨的玻璃映出我疲倦的臉,空空蕩蕩,隻有我一個。

我突然紅了眼眶。

6

我以為,沒有人提起,我就可以漸漸忘掉她。

所有有關她的痕跡被掩蓋,我以為忘記她,會很容易。

直到那天江顏讓我陪著她去看婚紗。

剛好我也沒事,去了。

江顏換好衣服出來。

我隨意瞥了眼,從高跟鞋往上,到魚尾勾勒的腰身,再到戴著皇冠的丸子頭。

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腿再長一點,腰再瘦一點,臉頰再多一點肉,眼尾該向上挑,嘴唇的顏色也不對,她最喜歡玫紅色,還纏著我幫她挑過..

我突然反應過來,我在想誰?

呼吸突然重了幾分,抬腿就走,絲毫不管後面江顏的喊聲。

坐上車,握著方向盤,我閉上眼睛,迫使自己的心跳穩定。

明明今天早上刷牙的時候,我還在想,最近很少想起她,應該是快要忘掉她了。

可為什麼就像幽靈,無孔不入。

我突然有些惱恨。

一腳油門踩下去,我順著盤山公路狂飆,窗子開到最大,山風猛烈刮進來,吹醒

了我帶汗的額頭。

之前受挫的時候,她經常陪著我,來這兒飆車。

明明驚恐到攥著安全帶的指腹發白,也強裝鎮定。

那時的她告訴我:「所有事情都會過去的,要向前看。」

是的。

所有事情都會過去。

包括忘記你。

我把車停在山頂,半蹲下來。

看著腳邊的牽牛,笑了下,習慣性拔了送到身後。

「你怎麼淨喜歡這種命賤的花兒?」

身後沒人接。

我愣住了,耳畔的風也停住,就連懸崖下的江水,此刻好似都被凍結。

身上的血,在那一刻,冰涼透頂。

7

我把一切歸咎於觸景生情。

婚禮結束當天,我就帶著助理去了國外。

江家連環炮一樣的電話把我搞煩了,隨手接起江顏的。

「我不會管你的破事兒,你也別來煩我。」

江顏膽怯地住了嘴。

混這個圈子,有幾個幹淨的。

我冷笑了聲。

國外正是新市場開拓的時候,工作很多,也很忙,我日日加班到深夜,湊合著在辦公室入睡。

助理跟著我都瘦了十斤,直到撐不住跟我請假,我看著他蠟黃的臉,很不爭氣地,又想起了她。

前三年不是好時候,她跟著我加班,比我還狠,偶爾抱怨頭發掉得多...

「你去吧。」

我臉色有些蒼白,「好好休息。」

落地窗外流光溢彩,滿目都是繁華與喧鬧的氣息。

她喜歡落地窗,說這樣敞亮,痛快,所以無論我到哪裡,裝修基本都是這種風格。

巴黎的風很潮湿,日日都帶著雨露的味道,我一聞到,就想起她不喜歡潮氣,隨時都要備除湿袋。

明明她沒有陪我來過巴黎,可我站在香榭麗舍大街上,看到的所有東西,都仿佛有她的影子。

她的笑,她的鬧,她揪著我的袖擺搖晃著,說想吃冰激凌…

可當我買了最貴的冰淇凌,手臂向後想遞給她,她又突然不見了。

像剛剛她的倩影,她的撒嬌,都不過是我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影子。

冰激凌已經化了大半,黏膩地沾在手上。

我靜靜看了片刻,低頭舔了口。

「真甜。」

不是減肥不吃甜食嗎?這冰激凌這麼甜,你怎麼吃得下去?

……你醒過來,告訴我好不好?

你醒過來,我投資讓他們研究無糖奶茶,無糖酸奶,為你開一家生產無糖產品的工廠...

隻要你醒過來,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行嗎?

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蹿上來了,鼻尖泛著痒意。

臉頰上掛著幾串清淚,我懶得擦。

我突然覺得沒勁了。

拼命想忘了她,迫切地想證明她對我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想證明她的死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借此掩蓋我那脆弱的自尊。

可誰信呢?

華生,江顏,甚至那些合作商,不敢提她,看我的目光都是憐憫。

是的,憐憫。

走到這個位置上,居然還得到別人的憐憫。

真是可笑。

我蹲下身子,捂住胸口,那裡空空蕩蕩的,茫然得讓我難受。

眼淚流下,掛在唇角,淌進喉嚨,苦澀鑽進了心。

一抬頭,我好像看到了周琦。

她裹著披巾,站在我面前,打量片刻,朝我伸出素白的手。

我覺得委屈,不肯握住,盯著她的臉看了又看,想她哄哄我,和我說說話。

可她收回手,搖了搖頭,聲音溫柔,但也極冷。

「陳時,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你的。」

她的身子一瞬間消失。

我朝她撲過去,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額頭磕出血,鏡片掉了一個,世界一片眩暈,仍張手臂,固執地摸索。

撞到電線杆,磕到石頭,跌進滿是蟲子的花叢……

最後,我跪在地上,仰著頭,任由血淚混雜,又絕望地,滲進唇角。

8

所有人都告訴我,時間可以消弭一切。

我信了。

巴黎的那晚起,周琦成了我的禁忌,無人敢提。

忙碌地投身工作,似乎忙起來,我就可以不再為了她心痛。

我用十年走到不能再高的位置。

站在集團頂部落地窗前,腳下是財富,是權力,是數不清的奉承討好,是所有人羨慕嫉妒的港灣。

十年了。

我想,如果再看見周琦,我也可以雲淡風輕地開口。

「你看,沒了你,我一樣過得不錯,結了婚,事業也很好。」

她就站在那裡,穿著素白的裙子,靜靜看著我。

然後走上前,勾住我的領帶。

我一下子潰不成軍。

多年經驗告訴我,情緒,喜怒,貪嗔痴欲念,都應該被克制,永遠不能外放在人前。

可抱著她,眼淚卻怎麼都忍不住,哗啦哗啦往下淌著。

雙臂不受控制狠狠錮著她,像要把她勒進身體,最好能團吧團吧放進口袋,永遠不讓她離開。

我後悔了。

我真的後悔了。

她曾不止一次告訴我,這世上有遠比利益更重要的東西。

是我忽視她,是我不信,是我自大又狂妄,是我逼死了她。

她該恨我,該怨我,該討厭我,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都沒關系。

我都受著。

隻要她能出氣。

隻是..往鬼神身上投了那麼多錢,我能不能無恥地,求一個來生?

一個有你的來生,行嗎?

9

日復一日地索然無味後,我逛到了大理。

站在她跳下去的石橋邊,靜靜地出神。

她怕冷,所以到底懷著什麼樣的心境,跳進這冰冷的江水。

她怕疼,也不知道被水淹沒口鼻的時候,她有沒有蜷縮著身子,想呼救,想喊疼。

我翻過了石橋。

站在橋邊,低頭俯瞰著滔滔江水,那裹著紅玫瑰花瓣的白浪,和嶙峋遍地的巖石。

我仿佛看見了她。

看見了她緊閉的雙眼,和帶著微笑的唇角。

——張開手臂,直直地,跌落下去。

我向前跨了一步,失重的感覺敲擊著我的大腦,一陣眩暈。

十年,我孤獨一人,在這世上過了十年。

時間沒有消弭我對她的情誼,反而讓她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在腦海中成形,格外清晰。

這十年,每一次半夜驚醒,每一次夢魘纏身,我都蜷縮著,抱著她的照片,絮叨重復著和她的曾經。

周琦和我說過。

「誰都不會離了誰活不下去。」當時的我點頭贊同。

可是如今,我卻想告訴她。「不是的。」

沒了你,我真的不能活。

所以,下輩子,可憐可憐我,行嗎?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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