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不知道緩慢地過去了多久,賞南聽見耳畔的腳步聲,他緩慢地轉動眼睛,看著不知道何時走到自己旁邊的男生,他高高在上地站在自己旁邊,眼神淡漠地落在自己臉上,“我是龍玉,不叫小黑。”
他蹲下來,用手掌擦掉了賞南整整半張臉的血跡,沿著耳朵,連脖子上都是。
.
賞南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到晚上的時候,樓道裡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小雪立刻就爬了起來,警惕地看著樓道的方向。
不知道為什麼,賞南覺得跟它們呆在一起更安全,至少龍玉要殺直接就殺了,不會虐待他。
是賞秋。
賞秋打著手電,她頭發放下來,紅著眼睛,還拎了一個塑料袋。
籠子裡的龍沒有動,她稍稍放心了些,她手電在籠子裡照了照,照見了賞南,她徹底松了口氣,她就怕自己看見的是一堆殘骸。
她放下手電,打開小門,半個身體探進去把賞南拖到了外面。
看著賞南的傷勢,賞秋淚如雨下。
她哭著給賞南擦了臉和手,上了藥,哭著說出了早上賞南對她說的話,“我們逃跑吧,帶著它們一起,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裡,我們不要阿爸了。”
作為女兒的賞秋,她出生比較早,賞西東當爹的新鮮勁兒剛上來,對她還是好了幾年。
當子女的就是這樣,就跟一頭前邊叼著胡蘿卜的驢子一樣,隻要有一點點愛,他們就可以忽略掉父母所有的過錯。
賞南累極了,“別哭。”
“你別哭。”他吃力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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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身體極度虛弱,記憶碎片在同一天第二次冒出來。
是賞秋臨死前的最後一幕,賞秋和他一個單位,卻在最危險的部門,她死在蝗蟲的攻擊下,和人類體型一樣大的蝗蟲,鋸齒狀的足割破了她的喉管,她眼睛瞪得很大,那時候是反過來的,是賞秋讓自己別哭。
父母一夜之間衰老死亡之後,賞秋和祁令成了最後的親人,祁令出逃,賞秋死在蝗蟲的鐮足,幾方權利傾軋,他看見過太多異化生物的死亡前的掙扎和痛苦。
他感受到了原本的自己,從單位疲憊地回到家中,祁令不在,家裡空蕩蕩的。
青年瘦削的背影在廚房的光影下拉出細細的一道,仿佛時刻都能從中間斷掉,他神情麻木地從冰箱裡拿了幾片面包,就著涼的直飲水,都吃了下去。
吃完,他關了燈,直接就倒在沙發上,任由無邊黑暗洶湧席卷而來。
賞南抽了一口氣,記憶力的賞秋的臉和眼前的賞秋重合到一起,他哭得比賞秋還要厲害,“姐,姐,我好想你,我好害怕,我一個人……”
14回去瀏覽了之前的世界,賞南從來沒哭得這麼厲害過,賞秋是他親姐姐,這個世界也出現了同名同姓的姐姐,很難不令人質疑兩個姐姐之間是否有一定的關聯。
賞南的善良溫柔之中總是夾雜著一定的理智,這種理智有時候也可以是冷漠。
這是第一次他哭得這麼厲害,像個小朋友一樣。
賞秋以為賞南是挨打了,被關在這裡害怕才哭這麼厲害,她心疼極了,她雖然知道龍聽不懂人話,可還是碎碎念地哀求,“謝謝你們沒有傷害他,等他好起來,我們就帶你們離開這裡,就幾天,很快的。”
說完後,她小心翼翼地把賞南放了回去,拎著裝滿藥的塑料袋,打著手電,躡手躡腳離開了閣樓。
賞南怔然地看著天花板,眼淚沾在睫毛上,幹了之後就像被糊上了膠水,但他沒有感覺。
他記得之前有閃出來過,他姐死了,可他不知道他姐死那麼慘,京市是國內的首都,全球異化,社會仍舊需要維持秩序,隻是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做出一定的改良。
異化的人和動物不是那麼好管理,基本全都歸他們科院管,科院有專門的外勤部門,外勤就是負責壓制異化生物或者直接清除,賞南是研究部門,科研人員,危險度比較低,賞秋是外勤部門,危險值最高。
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老師死了,賞秋死了,祁令和他反目。
不想活了。
[14:別啊。]
“開玩笑的,就是有點茫然而已,不知道自己這麼拼命回去是為了什麼……”賞南一瞬間像是變成了他自己,“就在這個世界養老也挺好的。”
他手能抬起來了,用手臂擋住了眼睛,“說實話,如果不是想知道和祁令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腦子裡還沒和14交流完,嘴裡一陣湿涼灌入,他放下手臂。
龍玉正放下湿漉漉的手,他在旁邊水槽裡捧了水灌進了賞南嘴裡,“別死了。”
“謝謝。”賞南聲若蚊蠅,重新閉上了眼睛。
.
翌日,賞西東在外面大聲吆喝,吵醒了賞南。
賞南在地板上睡了一整晚,沒有移動半分,但賞秋偷偷來給他上了藥,感受比之前好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發現疼得不行。
發燒了。
賞秋在賞西東出門以後,拎著藥袋子悄悄爬了上來,她趴在籠子外面,艱難地給賞南上了藥,發現賞南額頭燙得驚人,她又下樓去賞西東的櫃子裡掰了顆退燒藥。
她看向一動不動的簾子後面,“我現在就出去打聽你們的同伴被關在哪裡。”她也不知道龍能不能聽懂人類說話,但好歹這幾個月是她和賞南一起把它們養著的,應該還是能交流的吧。
賞秋走後,賞南重新陷入昏睡。
這個世界的畫面和原本世界的記憶在腦子裡混在一起,賞南甚至都有些分不清了,原世界的賞秋與現在的賞秋長相一模一樣,隻是這個世界的賞秋更瘦更黑,隻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
她也曾重重地拍自己後腦勺,她著裝幹練,黑制服和黑色長筒靴,一巴掌下去,賞南轉頭就跑,賞秋抓起腰上的棍子就丟過去,“你養什麼不好,你養怪物?幸好它跑了,不然你準備給它陪葬?”
“姐……”賞南無意識地喊出聲。
坐在簾子後面的龍玉掀起薄涼的眼皮。
“看見你養的那隻小貓了,哦,不對,是大貓,資料已經傳到總部了,是之前沒有出現過的生物,還有名字呢,祁令,你取的?”
“我記得小時候它還被你抱在懷裡呢,現在,唔,資料上估算是八百公斤,很大一隻,特別大一隻,還能自己縮小成一隻普通小豹子的大小,太危險了。”
“青市有任務,蝗蟲泛濫了,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天吶,老娘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蝗蟲……”
“賞南!躲起來!”
“隊長!”
血管爆開,在空中灑成了一片。
姐姐或嚴厲或責備或寵溺的臉在意識不清的賞南眼前不斷閃來閃去,賞南眼淚泛濫,他哭得幾乎快要昏厥過去。
14聽著看著,短路了幾秒鍾,它為什麼會短路?
龍玉聽著不遠處的哭泣聲,看見男生薄弱的胸膛誇張的起伏,龍昕在旁邊甩了甩尾巴,“別讓他現在死了,他要是死了,賞秋肯定不會幫我們了。”
靠牆坐著的黑影站起來,朝躺在光溜溜地板上的男孩走過去。
他在賞南旁邊單膝跪下來,彎腰將他打橫抱在了懷裡,輕飄飄的,不如一片羽毛的重量。
簾子後面是之前賞南和賞秋給它們鋪的幹稻草,上面蓋了一張破毛毯,龍玉把賞南丟在上面,坐到了簾子外面。
龍昕蹭到了賞南旁邊,用頭頂了頂它,看向龍玉,“他為什麼會挨打?”
“你說,要是小遠變成人類,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
“它好看還是小遠好看?”
“小玉,我們一定能回家吧。”
過了很久,它才聽見龍玉很低的一聲“嗯”。
.
賞南半夜醒來,嘴裡的藥味苦得他直犯惡心,他身體感受比之前好了很多,他動了動手臂,手背挨上了一抹異常的溫熱。
閣樓上什麼都沒有,他還躺在地板上,哪來的熱乎玩意兒?
他睜開眼皮,眼前黑乎乎的,貼著的東西毛絨絨的,賞南手掌貼上去,拉開了和對方的距離,頭頂粗重的呼吸聲傳來。
!
是龍玉!
龍玉那對角太具有辨識度,它通紅的眼睛不再兇狠陰戾,可卻冷漠得直擊人心。
它躺在簡陋的稻草做的窩裡,靠牆臥著,長而粗壯的脖頸彎成一道弧形,和身體共同形成了一個大半圓,而賞南就正躺在中間。
小雪也躺在旁邊,它們和他,他們睡在一起。
離得近,賞南就能看清傷痕累累的龍玉,14會幫助他看清,除了肚皮,它的爪子,翅膀,都布滿了傷痕。
賞西東對親生小孩尚且能下毒手,更何況在他眼裡隻是畜生的東西。
它翅膀上是有羽毛的,畢竟要靠翅膀飛翔,隻是如今大片都脫落了,光禿禿的,鱗甲掉了好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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