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莼面紅耳赤,盛夫人卻不知道其中還有誤認皇上的事,隻笑道:“之前诰命雖然是皇恩浩蕩,但也多得賀蘭將軍從中轉圜。此次他起復後,又派人送了之前我送的程儀,退還回來,說已受了我們家深恩,不敢再貪圖恩惠。但他當時不是十萬兩銀子已交給工部捐了換了诰命嗎?我也隻與他說了,他隻含糊著說並非他之功勞。我愛賀蘭娘子的品性,便時時請她過府相陪。可惜她身世坎坷,說了此生不想婚嫁之事……”
許莼忽然抬眸道:“母親若是喜歡,可收她為義女。”
盛夫人怔了怔,看向許莼,知道自己那點委婉打算已被兒子看出來,面上微微一窘,低聲解釋:“她若是終身不嫁,我想著若是隻是面上的尊榮,也是給她一個安穩……你一直未婚太過扎眼,總擋不住有上門說親的人,你爹又是個糊塗人……”
許莼道:“阿娘,皇上後宮空虛,他尚且能守得住,我絕不負他。”
盛夫人被他如此堅決拒絕,面上有些窘迫,便沉默了。
許莼回神過來發現自己語氣太硬,連忙懇切解釋道:“阿娘,您對他們兄妹有恩,提出這等要求,難免有些挾恩求報。賀蘭娘子說是終身不嫁,其實多半是因為她身世飄零,曾淪落風塵,在京裡高門勳貴裡,多半是有些難以說親。阿娘覺得世子夫人,將來是國公夫人,尊榮無限,又有安穩,是個好歸宿。但何嘗又不是趁人之危。我看她還年輕,時間還長呢,你焉知這二娘子不會遇上愛她敬她,不計較她過去的真心人呢?結婚生子,夫妻相親,也好過這空有尊貴的國公府夫人。”
盛夫人被他一句話戳中多年酸楚,鼻尖忽然微微一酸,眼圈紅了。
許莼驚覺自己又說錯了話,連忙上前抱了抱親娘:“阿娘我知道您一心為我打算,我不是故意的,我說錯話了,阿娘您別計較,我……我不是故意的。”
盛夫人卻拍了拍他肩膀道:“阿娘見多識廣,才不與你計較。我兒善良又仁義,我高興著呢。”
她壓下心中酸楚,低聲道:“知道你心裡有成算就行。”
許莼這才放下心來,嘻嘻一笑:“我先去換身衣裳,一會兒再來陪阿娘說話。”
作者有話說:
許莼猝然見到黑歷史當事人,氣短……
賀蘭將軍:這小老弟原來這麼單純,好逗。
第148章 璧合
馬車辚辚, 在賀蘭府側門停下,一位老蒼頭佝偻著過來開了門,賀蘭靜江自己接了妹妹下車, 往裡間走去, 老蒼頭過來將車馬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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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靜江道:“寶芝, 還是給你買幾個丫鬟使吧,去國公府上, 沒個丫頭跟著你,總有些不便。”
賀蘭寶芝道:“阿哥之前不是說不想留在京裡,要和皇上請願還是要去邊軍嗎?既然要走的話, 何必再買人。”
賀蘭靜江轉眼看妹妹眉目淡靜, 嘆了口氣:“我看國公夫人對你十分喜愛, 你隨著我坎坷, 總歸沒個歸處。”
賀蘭寶芝道:“京裡高門有幾個能如國公夫人一般呢?還是邊疆自在。”
賀蘭靜江問道:“今日你見到許世子,覺得如何?”
賀蘭寶芝並不知盛夫人之前曾託哥哥勸導那斷袖之好,隻道:“傳言有誤, 哪裡是什麼貴閥貪歡紈绔兒,分明得了高人仔細雕琢,名師精心栽培。如今舉手投足, 風姿明秀,隱隱清貴氣象已成, 如陽春白雪,瑰意琦行, 超然不與俗流。國公夫人託阿哥教導, 顯然也是怕他太過嬌憨, 不識人心險惡, 來日吃虧吧。”
她頓了頓, 接著道:“倒是他身側盛家三郎,雖沉默少語,但瞳眸炯炯有英氣,如長劍快戟,鋒芒畢露,有龍盤虎踞之象,與阿哥倒有些廝像。”
賀蘭靜江微一默,低聲道:“我去打聽打聽,他是否成親。”
賀蘭寶芝轉頭看兄長,雙眸清冷:“難得國公夫人待我們親近,貿然袒露結親之意,恐怕連這難得對我們流露善意之人,都要覺得我們不知好歹。阿哥視我如珠玉,世人卻不見得如此。任什麼金馬玉堂,簪纓世家,也不過一朝風吹雨打去。阿哥,罷了吧。我隻伴著阿哥過日子,阿哥若是娶了嫂子,我便做姑子去。”
賀蘭靜江勉強一笑:“隻怕你嫌阿哥太過寡淡,府裡太靜了。”
賀蘭寶芝低低道:“我也希望阿哥能遇到個好嫂子,為賀蘭家開枝散葉。”她眉目轉側看向這空空如也安靜的賀蘭府,仿佛還能依稀記得年幼之時的熱鬧鼎盛。
下雪的時候門口雪上的鞭炮末,凜冽寒風中她被娘親牽著手穿著大紅錦袍帶著金鎖在從高高門檻跨出來,然後奔向父親,被父親抱起來高高拋起,用下巴上的胡須戳她小臉,然後放聲大笑。
如今卻四壁蕭然,府邸空闊而大,賀蘭府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位置,被抄沒後也隻荒著,發還回來後越發蕭條破敗,他們隻有兩兄妹,住進來也沒怎麼收拾,隻讓隨行的侍從略微拾掇出住的地方罷了。
賀蘭靜江看出妹妹傷感,心中也黯然,隻說些別的話道:“待皇上萬壽節後,我再與皇上請辭了兵部的差使,妹妹且再忍耐幾日。”
賀蘭寶芝笑道:“哥哥多結交幾個朝中的朋友吧,去了邊疆,總得有些人替你在朝中說說話,免得咱們家再重蹈覆轍。我看許世子就不錯,簡在帝心,質樸純粹,幸而如今年歲不大,未經歷背叛,對人尚且熱誠真摯,我看他再官場歷練幾年,當了大官,多被政敵攻訐幾次,怕就難結交了。”
賀蘭靜江也笑:“好,明日我給許世子、盛三爺下帖去,麻煩妹妹替我寫帖了。”
賀蘭寶芝微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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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莼可不知道這京裡多少人知道他回京後都蠢蠢欲動要邀他,明日國公府立刻便要被雪片般的帖子遞滿。
晚上,他陪著許安林、許葦、盛長天吃了家宴,耐著性子聽許安林一通啰啰嗦嗦的教訓,散了宴會看了時間還早,心裡痒痒。看著雖然外邊雪越來越大,綿綿密密的大雪鵝毛一般漫天飛揚,他還是悄悄披了大氅鬥笠,乘著風雪入了宮。
雪珠子啪啪打在琉璃瓦和琉璃明窗上,愈顯得歲羽殿內靜悄悄的。蘇槐過來看了幾次,看謝翊仍然在燈下看折子,眉目寧靜,隻又悄悄將燭火撥明一些。
又出去命人將熱水燒好,在內殿薰爐上將棉被烘暖些,添了一片龍腦香篆進去,燻得香氣氤氲,如春芳夏露,悠然香遠。
隱隱前頭院門似乎有車輪聲低語聲,謝翊將手裡的折子放下,拿了粉青鎮紙壓在折子上,微微抬頭看向窗外。
一側服侍的四德還未解意,五福已小跑著出去,過了一會兒笑著進來道:“皇上,許世子進來了,才下了車在院門口脫雪氅呢,蘇公公在吩咐人拿熱水伺候他換衣靴。”
謝翊道:“送些姜湯進來給他喝,這麼大雪天,就這麼急。”
五福笑著回道:“都已備下了。”
歲羽殿仿佛忽然熱鬧起來,送熱水的,送外套的,外邊院子裡侍衛們將車駕拉走,燈籠的暖光打在飄雪上,鵝毛一般的雪花都帶上了些暖色。
謝翊已親自走到了院門處,果然看到門房這裡一群宮人圍著許莼解衣除靴,蘇槐正指揮著宮人:“把那十香珍珠脂拿過來,給小公爺臉上手上都擦一擦,瞧這風吹的,要皴了。”
許莼胡亂在那玉瓶裡沾了面脂雙手搓了搓,顯然心不在焉,但面上被風雪吹得紅撲撲的。他剛要說臉上不必擦了,卻見身側忽然一靜,人似乎都退開了。他抬頭,臉上一暖,原來是謝翊自己親手沾了面脂替他臉上擦著。
許莼眼睛都亮了起來,微微抬了頭笑著:“九哥。”
謝翊手指沾著面脂慢慢替他臉上塗抹均勻,看他唇上都有些幹裂,手指也沾了脂油替他輕輕塗上去:“這麼大雪,急什麼?明兒再進來也不遲。”
許莼卻也手裡挖了一大坨面脂,假公濟私地去握了謝翊的手指仿佛是替他擦手,一邊笑嘻嘻:“九哥,我替您擦。”一邊卻一路抹入謝翊手腕內,手指不懷好意地摩挲著。
謝翊反握了他不老實的手,嘴角含笑:“進去內殿喝點姜湯吧。”
殿內溫暖如春,香霧隱隱,青缣白綾錦被放在鏤花銅薰爐上烘暖得松軟,充滿著絲絲縷縷馨香馥鬱的氣息。
許莼靠在暖榻燻爐旁,將雙足踏著燻爐上暖腳,一邊接過熱湯,小口小口慢慢喝著,雙眼卻隻偷眼去看謝翊,笑嘻嘻問:“九哥,我今兒送進來儂世子的折子您看了沒?”
謝翊道:“看了,寫得這麼文採飛揚,是你替他改的吧?”
許莼心虛道:“我哪有那文才呢,那都是賀大哥幫忙潤色的……儂世子就是上次我去南洋救的那個夷州的小季將軍,可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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