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悟。”
池靄將杯中的草莓汁一飲而盡,態度自然地走到方知悟的身邊。
她和情緒不明的方知省交換視線,得體打著招呼,“知省哥。”
方知省見方知悟的表情在須臾的虛浮過後,變回了尋常,便沒有在旁繼續充當電燈泡,他和池靄、陳詩蔚一一回禮後,說道:“我還要招待客人,先走一步,你們玩得開心。”
“陳小姐,認識你很高興。”
池靄認為一場對話已經結束,自己也明確了對於祁言禮和陳詩蔚婚姻的態度,於是順勢告別道,“我要和我的未婚夫跳舞去了,失陪。”
……
今晚的交鋒,陳詩蔚铩羽而歸。
但她沒有感覺到被冒犯,反倒對池靄纖細的背影露出幾分探究的興味。
等到兩人徹底不見蹤影,她才頭也不回地說道:“你還不出來嗎?”
躲藏在樹植背後的祁言禮從一旁轉出。
他專注地凝視著池靄離開的方向,手畔不遠處陳詩蔚慢悠悠地道:“你託付給我的事情我做完了,剛才我們的對話你也聽到了。看樣子,你的小情人並不願意等你。”
陳詩蔚稱呼池靄用到的“小情人”三個字令得祁言禮繃緊下颌。
他隨手拂去掛在西裝上的落葉殘枝,偏過面頰,用極冷的目光與陳詩蔚對上:“我隻是讓你和靄靄解釋清楚,你會和我一起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可沒有讓你自作主張說些假結婚、兩年後離婚之類的,根本沒有經過我同意的決定。”
陳詩蔚仍舊是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態,聳了聳肩膀說道:“我告訴她的不就是你心裡的答案嗎?相比其他冒險的做法,隻有和我結婚才是最安全、最快速掌握祁家的途徑。”
“阿言,你這種無利不起早的人,難道真會願意為了所謂的愛情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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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詩蔚的反問盡管尖銳,卻也是事實。
她和祁言禮早在國外留學時就相識,遠非上流圈層中所傳的那樣不熟。
也正是因為清楚祁言禮個性深處的冷酷和利益至上,她才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想要跟祁言禮在一起,池靄必須要花費時間等待——等待祁言禮離婚,等待得到一個名分。
陳詩蔚的話令得祁言禮進入漫長的沉默。
然而這份沉默並非真相被戳穿的心虛,他默默思忖著有些計劃不能再緩慢進行,他要加快腳步,快一點,再快一點,掃清所有障礙,方能如願以償站在池靄身邊。
不過這些真心話,他又有什麼必要對著一個外人提起?
月色未至處的夜幕在祁言禮的五官輪廓處投下深邃陰影。
陳詩蔚觀察著他,卻難以分辨那陰影之後的真實表情。
就在她逐漸失去耐心,因著寒意想要先行回到別墅時,她又看見陰晴不定的青年抬起眼睛,宛若糾正常識錯誤一樣認真地糾正她道:“有件事你錯了,靄靄不是我的情人。”
“從始至終,都是我在高攀而已。”
第79章
無論投身其中的人們想法如何, 時間卻是從來不等人。
迎接元旦的最後六十秒,江晗青邀請池靄上臺敲鍾。
她們攜手共握一隻純金小槌,和臺下的賓客們倒數五個數字。
“五。”
“四。”
“三。”
“二。”
“一。”
咚——
鍾聲敲響, 元旦來到。
漫天的噴射彩帶混合金箔的碎片, 灑向立在臺上的江晗青和池靄。
她們相視而笑,池靄平淡清秀的面孔也在萬千華彩的簇擁中變得熠熠生輝起來。
她的目光溫和堅定,像是無人欣賞亦能迎風盛開的野栀子。
而渴望將這朵栀子攀折在手的兩位青年同處臺下,望向彼此的眼神裡透著敵意疏離。
在賓客排山倒海襲來的響亮歡呼聲中, 他們三人站成了結構穩定的三角。
難以抽身, 難以離析。
……
晚宴結束後, 江晗青將池靄、祁言禮和陳詩蔚留在半山莊園做客。
天色已晚,面露疲憊的江晗青與眾人打完招呼便乘坐電梯上樓休息。
池靄照例來到三樓為她準備的臥室。
她用慣的洗漱用品,喜好的品牌衣物,鍾意的床紡風格,皆在這間房間裡一一俱全。
泡了個簡單的熱水澡以後,池靄擦拭著湿透的長發,方才感覺到難以言喻的疲憊。
今日與陳詩蔚發生的對話在她的腦海中再次閃現。
想象著和祁言禮告別分手的場景, 池靄居然在堅硬的理智之下捕捉了一絲細微的不適。
內心有一道尖刻的聲音在對她發出嘲笑:
“看吧,就算祁言禮為了你跳過海, 但在利益面前, 你還是成為了被拋棄的一方。”
池靄很難描述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在母親去世, 父親另娶的殘酷現實裡學習到, 唯有自己強大,才能遊刃有餘地選擇。
這些年, 她也始終做著那個選擇的人。
選擇和方家達成交易, 選擇大學就讀的專業,選擇今後要過怎樣的人生。
怪隻怪祁言禮的種種行為表現得太真。
真到甚至令她出現了瞬息想要將選擇權交託一半到對方手上的猶豫。
幸好。
幸好還沒來得及做出決定。
池靄很快說服了自己, 也適時把僅對祁言禮升起的罕見情緒隱匿。
她對著鏡子練習著素日示以人前的親和笑容。
但觸及微微彎起,卻沒有任何歡欣之意的眼睛,隻覺得一陣壓抑。
她尚未分清這股壓抑感來自何方,位於浴室旁邊的房門就被人輕輕敲響。
“靄靄,你睡了嗎?”
“我想進去和你談談。”
是祁言禮。
池靄本能推下了即將開啟的吹風機按鈕。
她很累,要在明日與祁言禮相見之前思考好如何處理這段關系。
眼下不適宜與他私下見面。
在她房間的兩側,是方知悟和方知省的房間。作為客人,祁言禮和陳詩蔚被安排在二樓。她不知道祁言禮冒著這樣大的、隨時可能被人發現的風險來找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
祁言禮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門,池靄亦站在原地緘默了很久。
直到聲響漸滅。
她又等了片刻,確認無人敲門後,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門把手。
方家的房子絕不似池靄居住的老式小區那樣,開門時會發出陳舊的吱嘎聲。
她開啟得無聲,而門外倔強站立的青年望過來的眼神同樣無聲。
盡管莊園的內部一年四季都處於恆溫狀態,但在深冬的時刻,為了在上樓時避免發出多餘的動靜而選擇光著腳掌的祁言禮站在面前,依舊無可避免地令池靄體會到了一絲冷意。
驚訝過後,她壓低聲音:“你的咳嗽還沒有好全,這是在做什麼?”
祁言禮的目光低微到了塵埃裡:“靄靄,可以給我五分鍾嗎?五分鍾就好。”
兩廂僵持之下,池靄隻好將他放入房內。
她左右環顧,確定無人被驚動,隨即將房門關緊。毛絨拖鞋在厚實地毯上猶疑地向後挪動一步,尚未來得及轉身,就被祁言禮展開手臂自後向前緊緊抱住。
“我沒有、沒有答應要跟陳詩蔚結婚。”
“那都是她自以為是的想法而已。”
“這輩子我都不可能會跟別的女人登記注冊。”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陳詩蔚去打擾你。”
“靄靄,對不起……”
池靄的手不知該握哪裡,隻好用力抵在門把手上方骨節屈起。
她的頭發處於半幹狀態,貼合身體的末尾仍會蜿蜒下淋漓的水痕。
她傾聽著祁言禮解釋的急迫話語,又在靠近後頸布料處感覺到溫熱的湿意。
在一片冰冷的黏膩中,這抹帶著熱度的觸感格外鮮明。
池靄清楚從自己頭發滴落的餘水早已冷卻。
那麼這點熱意隻能是——
“祁言禮,你哭了嗎?”
池靄放松了撐在把手上的力度,情緒不明地出聲詢問。
誰知身後擁緊自己的人一下子僵硬起來。
“沒有、不是的……”
池靄鮮少見到如此語無倫次的祁言禮,她反手按住桎梏著自己腰肢的健壯手臂。
祁言禮的語調立刻上揚了些許,愈發手足無措:“靄靄,靄靄,你不要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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