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2024-11-26 11:32:164192

遲騁奶奶是摔一跤摔成這樣的,摔成了腦溢血。不知道是先血管破裂才昏迷摔倒的,還是先摔倒才導致的昏迷。遲志德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什麼都來不及了。


縣醫院去過了,做了個腦CT,大夫直接讓回來準備後事。


遲志德直接把老太太拉了回來,在家總比在醫院強。這個小屋是老太太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半生眼淚都流在這裡,即便是這樣可也總歸是個家,比灰白的醫院病房多點人氣。


鄰居們陸續過來看她,老家叔叔也來了。這些年陶曉東家的地和房都給老家叔叔用著,每年把地包出去的錢陶曉東也沒要過,老家叔叔也一直幫陶曉東照看著遲家老太太。


“早就不行了,糊塗了。”老家叔叔低聲跟陶曉東說著話,“見誰罵誰,精神都有點不好了。”


陶曉東問:“遲志德回來幹嗎來了?”


“就說回來看看,”老家叔叔嘆了句,“到底是母子連心唄,好麼生的他還回來了,趕上了。”


陶曉東沒再說別的,脫了外套給遲騁披上了。遲騁身上隻穿了件T恤,風一吹衣服貼在身上,顯得少年身形又瘦又單薄。


老太太一點意識也沒有了,隻剩口氣慢慢地喘。她沒睜過眼,身上的衣服是鄰居家一個膽子大的嬸子給換的,遲騁給她搭了把手。


在遲騁印象裡,她該比現在長得高些。換上又寬又大的壽衣,老人躺在那裡隻剩下短短一截,幹癟的身形像一截枯枝。


到了晚上人就都散了,老人這口氣還維持著,一直沒咽。


屋子裡站著的再次隻剩下了陶家三兄弟和遲志德,遲志德煙癮很重,把屋子裡染得都是煙味。遲騁抬眼掃他,說:“你出去抽。”


遲志德竟然也沒發火沒罵人,隻是抽著的煙一直沒掐滅,沒反應。


陶淮南早就嗆得受不了了,他對氣味很敏感。遲志德一口煙噴過來,陶淮南沒忍住咳了兩聲,遲騁回頭看看他,說:“哥你帶他去睡。”


陶淮南馬上拉住他的手說:“我得陪你。”


“我不用你陪,”遲騁刮刮他手背,說,“你跟哥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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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陶淮南搖頭,“你不用管我。”


陶淮南難得執拗,這一年多他都沒怎麼跟遲騁說過不了。這天陶淮南哪也不去,一直在遲騁這兒陪他。屋裡有一個即將咽氣的老人,換作別處陶淮南或許會害怕。但是遲騁在這兒,除了那個幾乎不算人的遲志德,這是遲騁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親人。


把她送走之後,遲騁就徹徹底底隻有陶淮南和哥了。


陶曉東也沒走,他出去給遲騁弄了點吃的過來,遲騁吃了幾口。


其實遲騁臉上沒有多悲痛,他更多的是麻木。他對這裡,以及這裡的人,確實沒有很多感情了。奶奶這幾年厭惡遲家人厭惡他,可當年他還小的時候奶奶也曾經護著他,在遲志德快把他打死的時候攔過。在醫院裡奶奶那一跪把遲騁託給了陶曉東,不管是出於給孩子留條命還是想要解脫,都是改了遲騁的命。


遲騁看著閉眼昏睡著的老人,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夜裡遲志德躺在裡屋的炕上打呼嚕,告訴遲騁老人咽氣了叫他。


遲騁一句話也沒跟他說過,扯了把塑料凳子過來坐在床前,沉默地坐著。


陶曉東在外面院子裡坐著,村裡的晚上總是格外黑。他託老家叔叔給找了個當地的陰陽先生,後續需要的一切東西他都帶來了,有經常合作的殯葬用品店,一車都給送了過來,這會兒連車帶人都停在院子裡。


陶淮南的椅子就挨著遲騁後面坐,他靠在遲騁身上,手環著他的腰,整個人貼在遲騁背上。熱乎乎的身體和呼吸一直包圍著遲騁,兩個人互相依靠著,後來陶淮南臉貼著遲騁的肩膀睡著了。


老太太是天快亮的時候走的,費力地喘了會兒,最後終於咽了氣。


在她喘得越來越艱難的時候,遲騁就已經不顧陶淮南意願把他抱了出去。陰陽先生提前說過,老人走時不要讓瞎小孩在跟前,怕衝著他。


其實對這些他們都是不信的,但遲騁還是提前把陶淮南弄了出去。陶淮南摟著他不松手,遲騁輕聲哄他說:“乖一點。”


陶淮南摸著他的臉,搖頭:“我不怕那些,我陪你。”


“我不用陪,別進去,”遲騁跟他貼了貼臉,“你聽話。”


夜裡溫度下降,兩人的臉都冰涼。陶淮南皺著眉,說:“不要推開我。”


“不推開你,你在這兒陪我,我知道你在。”遲騁親了親他的嘴,“你是最聽話的,是不是。”


他這樣低聲哄著說話,陶淮南實在招架不住。


他紅著眼睛,還想再說點什麼,可也不想再讓遲騁分心。他點點頭,抱著遲騁的脖子,吻吻他的臉,說:“我最聽你的話。”


有陰陽先生在,一切事情都按部就班。遲騁被指揮著做這做那,讓磕頭就磕頭,讓幹什麼幹什麼。


他機械地聽著陰陽先生的指示,跟著遲志德一起完成很多步驟。


陶淮南被遲騁鎖在車裡不讓他出去,哥也沒給他開門。他坐得端端正正,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想象著遲騁在那邊的神態。


陶淮南一共回了老家兩次,一次是葬爸媽的時候,一次是遲騁奶奶去世。


當年爸媽的骨灰裝在棺材裡擺在院子,遲騁光著身子被他爸撵得慌不擇路,逃進他們家。那會兒他還叫遲苦呢,話也不會說一句。


現在他是陶淮南的遲騁了,長得很高,聽別人說他現在挺帥了,不醜了。


陶淮南想要抱著他,抱抱當初那個凍僵了搶他牛奶的小男孩,但他被鎖在車裡出不去。屋裡的男孩失去了他最後一個親人,從此他隻有一個家了。


第67章


那一宿遲騁一夜沒合眼, 陶淮南也一樣。


前半宿他在屋子裡陪,老人咽氣之後他在院子裡陪。院子裡人來人往,有聞訊來送一程的鄰居, 也有幫著忙活擺殯葬用品的店老板和伙計。陶淮南剛開始被遲騁鎖在車裡不讓出來, 後來陶曉東把他放出來了, 陶淮南也沒有非要進去,他不想讓遲騁操心他。


陶淮南在一個不礙事的牆邊站著,周圍人聲嘈雜,一時間陶淮南突然恍惚地想起小時候那次了。那時候哥要給爸媽守靈, 院子裡每天人來人往,遲騁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髒小孩, 每天在牆根兒蹲著。剛開始陶淮南怕他, 等後來不怕了就跟他一起蹲著。那時候也和現在一樣,大人們各忙各的事,瞎小孩和髒小孩找個空地不礙事就行。


現在瞎小孩還是這樣站著, 髒小孩已經長成了能扛事的大人。


遲志德想要把老人土葬,他們這兒從前老人過世多數都是土葬。但現在不行了,沒有火化證後續很多事都會很麻煩,所以他們還是得把老人拉倒縣城殯儀館去。


遲志德再怎麼不靠譜,這種時候看起來也像個正經人一樣忙著。殯儀館的車來接的時候, 遲志德抬著拆下來蓋著黃布的門板,嗚嗚地哭了半天。天已經亮了, 深秋的天凍得人有些冷,配上時而誇張時而哀悽的哭聲, 更是讓人不自禁地發抖。


遲志德雙眼通紅, 把門板抬上車時,喊了幾聲“媽”。


陶淮南後背貼著牆, 跟著車離開之前,遲騁朝他走過去,把陶曉東之前給的外套脫了下來罩在陶淮南身上:“別貼牆,涼。”


“你穿,”陶淮南把衣服推回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遲騁和他說:“等會兒你別去,你在叔家等我。”


陶淮南說:“我想陪著你。”


遲騁不想讓陶淮南去那種地方,迷信那些東西信不信先不說,可總歸是一個讓人去了就壓抑的地方,而且冷。人多事雜,遲騁顧不上他,又怕他磕碰。


遲騁於是把他按在懷裡抱了抱,貼在耳邊說:“在這兒也是陪我,我很快就回來。”


陶淮南看不到他,隻能抬手去摸他的臉,說:“你別難過。”


遲騁背對著身後嘈雜的人群,親了親他的臉,說“嗯”。


遲騁沒經歷過這種事,他沒經驗。跟陶淮南說著很快回來,可一天他都沒能回來。老人要在冰棺裡存一天,明天起早才能入殓,這些遲騁提前不知道。陶曉東陪著遲騁過去了,陶淮南被老家嬸兒給領回了家。


嬸子對他很熱情,陶曉東這些年對他們家照顧很多,房子和地都白給他們用,平時託老家叔叔照顧遲騁奶奶,當然也會帶著他們一份。


陶淮南心裡惦記遲騁,沒太多話說。但嬸子怕招待不好他,一會兒給端點這個一會兒給拿點那個,陶淮南吃不下什麼,還要時常回答她的問話。


嬸子一直感嘆著小孩都長這麼大了,偶爾還嘆息著說遲家小孩子有福,走大運了。


村裡人都這麼覺得的,陶淮南看不到他們打量遲騁的眼神,但是他耳朵靈,別人小聲的嘀咕他都聽得到。


有人說遲家小孩命好,被陶曉東撿回去給瞎子弟弟作伴兒,哪怕一輩子伺候個瞎子也值了。另外的人反駁他說,啥一輩子,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等陶曉東老了呢?到時候心裡記著情分的能幫著照看照看,心裡沒有的誰還管那些羅爛事兒。


外人總是喜歡憑自己的臆斷去揣測別人家的事,陶淮南聽著他們說那些,卻也不生氣。


在別人嘴裡他從小就是個拖累,小時候拖爸媽,後來拖哥哥,現在拖遲騁。聽得都已經習慣了。


遲騁晚上也沒回來,他給陶淮南打了個電話。


陶淮南剛吃過晚飯,嬸子準備了好大一桌飯菜,陶淮南強吃了些,他是真的不餓。遲騁在電話裡說今天不回來了,讓他自己早點睡。


陶淮南說:“好的。”


遲騁說:“等會兒我讓哥回去,他陪你。”


“我不用陪,哥陪你吧,他回來也不放心。”陶淮南坐在炕上,抱著膝蓋,小聲和遲騁說話,“你吃飯了沒有?”


遲騁說吃過了。


村裡人家都有大園子,種了菜和果樹,園子側面有一趟牛棚。老家堂哥把牛一個個趕了回來,從窗子底下經過,能聽見牛悶悶的“哞”聲。


陶淮南臉朝著窗戶,手裡拿著電話,聽得見遲騁在那邊的呼吸聲。


遲騁叫了他一聲“小孩兒”。


陶淮南輕輕地應了,說“小哥”。


隔著電話也不說太多,他們現在不在一處,可兩個人卻都覺得離對方很近。


陶曉東給他倆請了幾天假,他想等這邊都完事兒了再回去。以後遲騁應該不會再回來了,還是應該好好送一程。


遲騁也沒說非要回去,他一直挺配合,該他作為孫子應該做的事他都做了。


村裡也跟過來了一些人,平時無論關系好壞,誰家有什麼事的時候村人也都會到場。他們時常看看遲志德再看看遲騁,眉眼間還是能看出像來,可是遲騁現在已經徹底跟遲家人不一樣了。


遲志德蹲在殯儀館的空場上抽煙,遲騁剛打完電話進去了。陶曉東拎著幾瓶水走過,也給遲志德遞了一瓶。


遲志德接過來,沒喝,立在腳邊。


他叫住陶曉東,說:“嘮會兒。”


陶曉東看他一眼,問:“有話說?”


可能這次見面是因為喪事,遲志德整個人一直都顯得有些頹喪。他母親剛剛去世,即便幾年都不回來一次,可這會兒他看起來仍然有點悲傷。


或許再無賴的人終究還是有點人性吧。


陶曉東站在他旁邊,旁邊停著輛小三輪,陶曉東靠著三輪,垂眼看著遲志德。


“我一直整不明白你,”遲志德咬著煙,蹲那兒說,“又不是你兒子,你圖點啥?”


陶曉東輕嗤一聲:“你要是整得明白也就不是你了。”


“損我啊?”遲志德也冷笑了下,吐了口煙說,“你還真別跟我裝善人,我就不信你要沒那麼個弟弟,你能撿個孩子回去,你闲的啊?”


陶曉東沒跟他犟這個,本來麼,最初領遲騁回來就圖這個。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管當初怎麼想的,日子過著過著也就沒人總想著那些。


養個小貓小狗尚且動心,何況養大個小孩兒。陶家這哥仨感情公認的好,說起這個陶曉東絕對是坦坦蕩蕩的,沒虧過遲家什麼。


“你也不用怕我訛你,沒那心思,”遲志德撩起眼皮看看陶曉東,又遞給他一根煙,“挺神奇,真是誰養的像誰,我看他現在一點也不像我和我爸了,倒還挺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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