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書讀晚了,文採算不得好。
但看顧長風執劍,莫名想起當年女夫子教過的一句詩。
【桃花尋劍客,不語笑春風。】
少年衣袂蹁跹,點劍而起,那墨綠發帶此刻雪亮,纏繞在他周身。
劍過處,習習風生。
寒芒如水,圓月失輝。
我鬼使神差又記起來長公主一句話。
【終究是形似神不似,在皮不在骨,要是顧郎在這裡就好。】
他確實是在這裡。
連帶一點寒芒,劍光如織,蕭蕭竹雨。
我看呆了,久久不能回神。
隔了許久之後我終於找回聲音。
「好劍。」
那人回首含笑:「我的劍自然是好劍,隻是缺個劍穗,墨綠色的,正好配我發帶。不知你會不會做?」
墨綠劍穗,睫下、掌心各一點小痣。
那個人是徐家大小姐的心上人。
Advertisement
傳得真真的,整個青州城都知道。
我靜靜望著他眼裡皓月清暉,不知為何也就跟著笑起來。
「巧了,本小姐剛好會做。」
8
原以為沈世安來這一趟,少不得要住三五天。
沒想到第二天傍晚,聽到消息,欽差大人走了。
他來時聲勢浩大,走的時候也是知州親送出城。
聽聞鄰近幾個州府,都沒有像青州城這樣,隻來兩天的。
滿打滿算兩天不到,能考核出個什麼東西?
隻能說諸位官員的品行,欽差大人心裡應該早有計較。
隻是來走個過場。
跑堂的伙計說,昨夜送上去的菜都被沈世安吃幹淨了,隻是沒有等到棗泥粥。
他一直等到打烊。
我聽了以後沉默很久。
不知道要說什麼。
最後隻是說:「知道了。以後他的消息,不用再來告知。」
我哭得太狠,眼睛腫似核桃。
幸好家裡是開酒樓的,雞蛋管夠。
五個雞蛋輪番敷下去,我上了妝,換好衣裳,歡歡喜喜上街去挑絲線。
我還有一個諾,要做個墨綠劍穗。
顧長風散散漫漫跟在我身側,馬尾高束,腰懸長劍,袖口用銀色護腕束緊,滿身肆意少年氣。
街上的姑娘總是忍不住偷偷瞧他。
我心道好險好險,還好早早放出去消息,這個人是徐家大小姐的心上人。
可惜我低估了他的殺傷力。
第三次有姑娘在顧長風前掉繡帕時,我忍不住了,搶先一步拾起來,霸氣道:「這帕子上的丁香花,真是繡得不錯,就是可惜……」
顧長風微微傾下一點身,唇角不經意擦過我耳上的珍珠墜,十分自然地接過話頭。
「隻是可惜,名花已然有主了。」
姑娘的臉瞬間通紅,尋個由頭,飛似的跑了。
我怔在原地,右耳後知後覺燒得滾燙。
顧長風泰然自若,抬手把我耳上珍珠墜扶正,遙遙望向我們身後某處,一本正經道:「不把戲做足些,別人怎麼會死心?」
想想也是這個理。
我搓搓臉,隨他去了,
隻是沒有想到,這一路上,我光想著防姑娘,卻忘了防男的。
一個醉漢直直撞過來,我被顧長風眼疾手快拎進懷裡。
我長嘆一聲,背著手道:「顧淮顧公子,你現在也是日子好起來了,連本小姐也能親手給你做劍穗。
「也不曉得你哪裡來的好運,遙想當年,整個青州城的俊後生,都排著隊要來求娶我的。旁的不說,就剛剛那個醉漢,從前也曾送過我兩隻大雁。」
顧長風笑得眉眼都彎。
他點點頭,居然頗為贊同:「現在日子確實是好起來了,竟還有人給我做劍穗。」
不知為何,我的臉又燒了起來。
顧長風帶著我買金簪、買糖人,我同他嬉笑打鬧,不經意朝後一瞥。
人群裡,好像瞧見一張面孔。
一身青衣,氣質如松,好似仙人下凡。
正在燈火闌珊處靜靜地看我。
再一眨眼,那個人又消失不見。
茫茫人海,隻見眾生。
我怔然片刻,想起這個人,不是敲鑼打鼓,早被恭恭敬敬送出青州城。
他在哪裡也不可能在這。
大抵是我瞧錯。
顧長風旋過身來,問我在看什麼。
我說石橋那頭的金魚燈紅彤彤亮晶晶,甚是喜人。
顧長風問:「你喜歡魚嗎?」
「喜歡啊。阿爹下海跑船時,我們家還賣過魚呢。」
「既如此,江陵有大澤,綿延數百裡,藕花深處,有魚躍如龍,你可願隨我去瞧一瞧?」
我:「好。」
不是。
「你剛剛說什麼?」
燈火輝煌,人群熙攘,顧長風把我攬緊些,低下頭,神色很是認真。
隻聽他一字一頓:「萬劍山莊顧長風,求娶青州徐氏女妙妙。不知徐家大小姐可願?」
我抬起頭,恰見一朵煙花自頭頂炸開,化作漫天流螢。
我笑嘻嘻問:「顧長風,你不嫌我聒噪?」
顧長風也笑,眼中自有星河萬千。
「什麼聒噪?
「那叫熱鬧!」
……
番外
這日沈世安得聖上傳召。
如今國庫空虛,聖上有意在江浙一帶改田為桑,沈世安曾任蘇州織造,如今又是朝裡重臣,江浙的情況他最熟,這樣的大事,自然要問過沈世安的意見。
這日沈世安上朝前,隻喝了一杯清茶,散朝後,聖上又拉著他講了許久的話。
等終於出得那宮門紅牆,沈世安隻覺腹中飢餓,眼前還有些發暈。
隨行的侍從問他是否回府。
沈世安隨手掀開車簾,見路邊剛好有兩個賣吃食的攤子,已過了用膳的時辰,隻零星坐了兩個人,地方雖小,卻還算幹淨。
沈世安吩咐人去買些吃食到車上來。
因大人沒具體說買什麼,侍從就估摸著,兩個攤子上都買了些。
一籠包子,一碗粥。
都是尋常物。
沒想到東西遞進去,沒過幾息,就見沈世安跌跌撞撞從馬車上衝下來,跑到賣粥的攤子上,仰首四顧,不知道在找什麼。
侍衛不明所以,也跟著衝上去,刀劍出了鞘,護衛在側。
沈世安剛從宮裡出來,還穿著大紅色官服,頭上官帽戴得整整齊齊。
賣粥的婆婆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哆哆嗦嗦跪倒在地,說自己從沒做過犯法的事。
沈世安合眸。
攤子就這麼大,一眼就望全乎了,能藏什麼人?
更何況,他想找的那個人,他早得了消息。
回了青州老家。
沈世安嘆了一口氣,吩咐左右把刀劍收起來,俯下身,把受驚的老人扶起。
「老人家,你這粥熬得不錯。」
見他和藹,賣粥的婆婆總算沒那麼抖,輕顫著,估摸著答了話。
「回大人的話,老婆子這粥叫棗泥粥,在我們青州城很有名。大人若是喜歡,老婆子再給大人盛一碗。」
她說青州城。
自己果真沒有認錯。
沈世安為官多年,早已喜怒不形於色,像剛剛那樣的失態,實不常有。
不過片刻就已恢復如常。
他平靜問:「可是青州一品鮮?」
此刻沈世安官服在身,又刻意親近,不過幾句話就問出,這棗泥粥,確實是那個人教這老婆子熬的。
那個人,叫徐妙妙。
是他的發妻。
沈世安喜歡的人,寫得一手簪花小楷,溫柔賢雅,若得興致,潑墨繪山河,闲談倚梅花。
沈世安娶到的人,紅塵裡打滾,大大咧咧,嬉笑怒罵,什麼汙言穢語都敢講,十分聒噪。
你以為這就是命運的殘忍之處嗎?
並不是。
命運的殘忍之處在於,他同徐妙妙成婚八年,不知不覺習慣了那份聒噪。等終於同意中人得成眷侶,卻隻覺得清淨得不習慣。
他同徐妙妙本是兩個世界兩種人,如果不是沈家被發落,他們一輩子都遇不到。
他被她從神壇拉下來,日日夜夜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叫他一日三餐,叫他雞零狗碎,毀了他風雅人生,賠給他庸俗日常、人間煙火。
他們和離的日,沈世安近乎貪婪地呼吸,她離開以後安靜自由的空氣。
直到覺得庭院寂靜。
寂靜得不習慣。
沈府新的當家主母是他青梅,未出閣前,是京都世家貴女典範,家裡規矩極嚴,行走坐臥,沒有一絲聲響。
他府裡的兩個通房,丫頭出身,本就怯懦,如今換了新主母,還摸不準脾氣,大氣也不敢出。
寂靜得可怕的時候,沈世安難免會想起徐妙妙。
那個話又多ŧü₂又密、寡淡粗俗的人。
都說松山苦,有時回想,其實也沒那樣苦。
有好酒, 有好菜,還有一隻小鳥, 嘰嘰喳喳嘰嘰。忍著聒噪,苦日子一不留神就過完了。
徐妙妙走時決絕, 所有東西都帶走了。
唯一留下一樣東西, 忘在灶上的一碗棗泥粥,走得匆忙, 大抵是忘了, 等天明廚娘去看, 已經熬成一鍋火炭。
棗泥粥, 成親八載,他已然吃過千百碗了。
徐妙妙留給她的最後一碗, 他沒有吃到。
青州一行, 原定的就是那樣, 明察暗訪, 高調來, 高調去,再殺個回馬槍。
夜裡他上街暗訪, 不期看到徐妙妙同一位男子在一起。
不用想也知道, 那位俊俏郎君,大抵就是青州人口口相傳, 徐家大小姐的心上人兼救命恩人,顧長風。
沈世安不知道怎麼想的, 不自覺就跟上去。
沈世安知道顧長風發現了他。
發現了又怎樣?
顧長風有意叫他看見他同徐妙妙過得好。
那他就好好看看。
隻是看他們嬉笑打鬧,
沈世安莫名想起徐妙妙最愛他的時候,站在他面前, 面對面寫信給他。
「卿卿吾夫, 見字如面, 展信舒顏。」
那封信如果留到現在,想來該發黃了。
畢竟八年。
他們最終走到這一步。
路過不見, 相逢不識。
卿棲春山, 我臥高臺。
沈世安終於得見徐妙妙是在很多年以後了。
那時他去江南辦差, 看改田為桑的成效, 路過江陵, 見江陵城中,開了一家一品鮮,熱鬧非凡。
酒樓下有個施粥的攤子,周圍一群拿劍的少年在維持秩序,是萬劍山莊的人。
他認出正在施粥的女子。
多年不見, 容顏不改, 甚至更有了些在沈家沒有的活潑生氣,膝下繞著一雙兒女。
他走進去,排隊。
排到他, 對面遞過來一碗白粥。
沈世安沒有接。
他壓抑著眼裡酸澀, 低聲說:「想要一碗棗泥粥。」
對面的人愣了愣, 瞧清是他,也怔了一怔。等回過神來,微笑告訴他:「江陵不產棗, 多年不曾煮,我已全然忘記如何做了。」
人生在世大抵如此。
讀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隻道是尋常。
(全文完)
熱門推薦
"人淡如菊的姐姐竊取我的作品。 男友非但不幫我做主,還讓行業封殺我。 「阿楠,你太過剛強,不像你姐姐人淡如菊什麼都不要,你就讓給她吧。」 蛇蠍的姐姐順勢搶走我所有存款和設計。 「妹妹幼時便和惡狗爭食,想來現在也能過得很好吧?你的東西我就笑納了。」 我笑著收下所有惡意,轉身敲響另一人的房門。 再見那天,周培之神情不耐:「別鬧了,快回來。」 我晃了晃手中的婚戒,嬌聲笑道;「怎麼辦,法律不允許呢?」"
"九皇子荒淫無度,最愛虐人取樂。 妹妹出門抓藥被他看上強擄進府。 等我找到時,她已死了,全身紫青沒有一塊好皮。 兩年後,他居高臨下,看著滿身淤青的我,嘴角微挑: 「還是你耐玩兒。」 我俯身高聲:「能伺候王爺,是奴婢的榮幸。」 他滿意點頭,卻看不見我眸底滔天的恨意。"
"天才姐姐為了救我而死。 從那天起,所有人都恨透了我。 哥哥逼我償命,竹馬向我退婚。 連助理也隻把我當做姐姐的替代品。 可他們不知道,姐姐是攻略女,已經完成任務回家了。 會死的人隻有我。 臨死前系統贈送我一個願望。 【我猜你想讓姐姐回來,等男人們醒悟你有多好,到你墓碑前懺悔對嗎?】 我搖搖頭: 「既然我要死了,他們也別想活,都下來陪葬。」"
"故事結束五年後,系統告訴我一個月後我必須離開。 我本想用這段時間跟江少欽好好告別,可他滿心滿眼都是快離婚的白月光。 離開前半個月,我獨自去醫院拿掉盼來的寶寶。 離開前七天,我一個人去看了喜歡的歌手的演唱會。 離開前一天,江少欽告訴我明天回來。 可是那天到了,我成了隻活在他記憶裡的人。 他滿世界找我,朋友說他瘋了,對白月光求而不得後幻想了一個妻子出來。"
"海嘯來臨之時,顧淵護住了白月光。 他對著駕駛室的我大吼:你明知道有海嘯還帶著楚楚出海,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我拼死掌舵,終於破浪而出。 可顧淵卻讓保鏢將我綁在船頭:讓她也感受下被海浪拍打的滋味。 浪花將我骨頭拍碎。 鯊魚撕爛了我的身體。 三天後,顧淵終於想起我了,他漫不經心地說:那個女人知道錯了吧? 管家的聲音發著顫:夫人……夫人已經被鯊魚咬死,屍骨無存了。"
"我穿越到了一個全員主角的家庭裡。 霸道爸爸把小白花媽媽抵在牆壁上,眸中妒火燃起:「你今天是不是去見顧景鈺了?啊?」 總裁哥哥被倔強清冷的女主睡了,兩人立馬在京城上演一場:她逃,他追,他們都插翅難飛的小說名場面。 校霸弟弟紅著眼掐著另一位女主的細腰,聲音深情又沙啞:「嫣兒,你隻能是我的。」 而我,看好戲般地在一旁嗑瓜子,再一次感嘆男主這個物種的神奇。 結果,病嬌竹馬一手拿著手銬,一手拿著鎖鏈,歪著頭朝我露出一個病態的笑:「皎皎,你逃不掉的。」 我:「???」我也是小說裡 play 的一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