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4-11-27 15:22:213822

這對白鶴山莊的少爺小姐們來說,算基本功,人人都是從四五歲就開始學,唯一的區別隻在於有人學得快,有人學得慢,而柳二公子,則是因為學得實在太快了,所以任誰都覺得他在偷奸耍滑,哪怕抽考全對,也被大人斥為作弊。

柳弦安沒有解釋,彼時他年歲尚小,並不太理解先生是怎麼判定的,隻是盯著那兩撇不斷飛舞的小胡子,默默後退兩步,免得口水噴到自己。挨了一陣罵後,忍不住就搖頭晃腦地感慨,果然,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啊,我還和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

仰天而噓,仰天而噓。

後來諸如此類的事情,又發生了許多次,柳弦安在剛開始的時候,還曾經試圖站在別人的立場上,用他們的眼光來審視自己的行為,看是否當真荒誕浪蕩,但後來一想,世人如果用他們自己的想法來作為判斷對錯的標準,豈不是人人都能有一個標準?既然人人都能有一個標準,那我何必非要遵從他們的標準,而不能遵從自己的標準?

想明白這一點後,柳二公子重新躺回軟綿綿的榻上,舒服地長嘆一聲。

在往後的歲月裡,他也徹底放飛,將自己活成了一個飄飄搖搖的神人。一隻腳囹於凡人之身,隻能踏在紅塵裡,羈絆著父母親朋,目睹著生死病痛,另一隻腳卻借力不滅的思想與精神,高高踩在萬丈青雲之巔,縱情遊於四海,往往樂不思歸。

他的世界裡有一隻白鶴,能隨時隨地託舉日月。

而梁戍和他截然相反。

朝堂傾軋,戰場廝殺,樁樁往事足以化成一場大火,將所有年幼時的天真念想燒個幹淨。他的記憶裡是沒有鶴露松風的,有的隻是權術和屠戮,以及漫漫長夜下的一壇烈酒。

梁戍還記得在自己小時候,曾經見過白鶴山莊的主人,他那陣帶了許多弟子來西北援軍。戰事如拉滿的弓弦,自己跟在師父身後,沒日沒夜率領一批一批精銳的士兵出戰,再用擔架一批一批地把傷兵抬回來。戰火燃起、熄滅、再燃起,血肉撕裂、痊愈、再撕裂,暗紅色的夕陽高懸於大漠上方,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火在灼嗓,在某些精疲力竭的時刻,他甚至懷疑自己陷進了一場永遠也不會有盡頭的慘烈輪回。

阿寧把火堆撥弄得更旺了一些,又從小葫蘆裡倒出來幾粒包好的小藥丸:“公子,吃了安神藥早些睡吧。”

柳弦安卻道:“今晚早睡不了。”

梁戍聞言,眉宇稍稍一動。阿寧沒搞懂,還在小聲地追問:“為何?”難不成王爺要與公子聊天?不應該啊,我看王爺一直在出神,也沒有要主動同我們說話的意思。

柳弦安道:“又有人正在哭喊著朝這邊走來。”

阿寧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足足過了老半天,風才送來一絲若有似無的鬼叫。

柳弦安的耳力差不多能和內功深厚的梁戍相媲美,純粹是因為打小沒什麼朋友,所以在大段大段孤獨的思考中,他學會了捕捉風中的每一絲聲音,來與自己作伴。

Advertisement

梁戍問:“那你可知來的是誰?”

柳弦安搖頭:“不知,不過應該傷得極重,否則發不出這種聲音。”

聲嘶力竭嗓子倒劈,不知道的,還以為渾身的骨頭都被打斷了——不過事實上也差不了太多。

高林穿出密林,手裡牽著一條繩子,繩子上拴了一串鼻青臉腫的鏢師,正是方才那伙人。而鏢師的頭目,則是和三名兵士一起急匆匆抬著擔架,他的胳膊也受了傷,正在往外滲血。

柳弦安稍微有些詫異,一來詫異他們原來真的有問題,二來詫異高林是怎麼發現的?

高林上前對梁戍道:“主子猜得沒錯,他們走了沒多遠,就想抽刀殺人。”

殺誰?殺鏢師頭目和擔架上躺著的人。若不是高林及時出手,隻怕山中早已多了兩具屍體。

“多謝這位義士。”鏢師頭目驚魂未定,顧不得自己還有傷,跪地連連叩首,“還請各位再幫我一回,幫忙將我家少主人送往白鶴山莊,若能救他一命,我常霄漢日後定當以命相報!”

眼見這人趴在一堆亂石上,將腦門子磕得滿是血印,梁戍轉過身,瞥了眼樹下坐著的柳弦安:“能救?”

高林萬分迷惑,這能不能的,柳二公子哪裡會知道。

柳弦安站起身,走到擔架旁,這才看清傷者的臉,容貌稚嫩,頂多也就十五六歲,但唇色發青,脈象紊亂,比剛剛更加不如,於是抬頭問:“他方才又被摔了一下?”

高林虎軀一震,稍微刮目,真能看出來?

常霄漢趕忙點頭:“是。”

“不必送往白鶴山莊,摔了一下,毒氣攻心,已經來不及了。”柳弦安伸出手,“阿寧,把你的藥箱借我。”

阿寧一路小跑去馬車裡取。

柳弦安打發常霄漢去燒水,自己挽起衣袖,把傷者的身體擺正,又將頭稍微墊高了些。高林看他手法生疏,力氣也不大,完全不像白鶴山莊裡那些能徒手接胳膊鋸腿的大名醫們,就從牙縫裡往外擠字地問:“王爺,行不行啊,別給人活活治死了。”

梁戍道:“不必捏出這做賊的腔調,柳二公子能聽到。”

高林:“……啊?”

“我不治,他肯定會死。”柳弦安回答問題時並未抬頭,仍在看著傷者,“姑且一試,我猜應該和書上所寫差不多。”

姑且、我猜、應當、差不多,四大要素一樣不缺,高林覺得,這位不知道哪個門派的少主人可能也就交代在今天了。手下是奸細,受傷被喂毒,打鬥時從擔架上滾下來,現在還遇到了一個半吊子大夫,真的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還是盤算盤算下輩子吧。

“公子。”阿寧把藥箱打開,柳弦安給銀針消了毒,找準穴位的位置,緩緩往裡推。他隻在施第一根針的時候稍有猶豫,而後便一針比一針利索,手法行雲流水,不消片刻就把面前的腦袋扎成了刺蝟。

阿寧拿著手帕,替他擦了擦額上的細汗。

常霄漢在燒好水之後,就一直守旁邊,雖目不轉睛盯著,卻完全沒發現這是柳弦安此生頭回看診施針,還覺得他看起來很是胸有成竹,自家少主應當有救。於是懸在嗓子眼的心也就慢慢回到原位,又問阿寧:“不知這位大夫該如何稱呼?”

“我家公子姓柳。”

“柳,姓柳?”常霄漢一驚,“莫非是白鶴山莊的人?”

“是,你聲音小些。”阿寧提醒,“別吵了公子。”

“好好好,我不說話。”常霄漢幾乎要喜極而泣,口中喃喃念著老天保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倒是完全不緊張了。

高林抱著刀站在一旁,心說老天到底有沒有保佑,現在還很難判定,沒看見你家少主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嗎,萬一人真沒了,可和我們沒關系。

他正這麼想著,擔架上的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猛咳出一大口黑血。阿寧立刻高興地說:“公子,他快醒了。”

高林:“?”

柳弦安將最後一根銀針抽出來,徐徐吐出一口氣:“確實不難。”

“是,柳公子醫術高超,肯定不難。”常霄漢又向他深深作揖,並不知道這裡的“不難”,其實是指“按書施針,果然不難”。

那按書開方子,也就一樣不難。

柳家的醫書都是由自己人編纂,各種症狀、藥理、相生相克法都寫得極細,這也給了柳弦安許多方便。他很快就對症開出兩張藥方,一張外敷,一張內服。

趁著這個空當,阿寧也取出繃帶,想替常霄漢處理一下胳膊上的傷。他先用幹淨的布紗將血汙擦拭幹淨,還沒來得及上藥,卻像是又發現了什麼古怪,湊近仔細聞了聞,皺起眉道:“你自己也中毒了,沒發現嗎?紅鵝藤曬幹後點燃,散出的香氣若是吸入過多,會導致身體虛軟,無法聚神提氣,若是常年用,和吃化功散沒什麼區別。”

“我?”常霄漢經他提醒,才恍惚覺得自己最近是有這麼些個症狀。萬裡鏢局的鏢師出門,入口的東西都要先驗毒,但傷藥與入寢時的室內燻香卻是不會細查的,內鬼若想下手,的確有的是機會。

想起這一路的種種相處,他後背又出了一層劫後餘生的冷汗。

“不過你身體底子好,不算大事,緩幾個月就好了。”阿寧纏好繃帶,繼續說:“你家少主的毒已經清理大半,餘下的,用藥就能慢慢調理過來,待抵達白鶴城之後,可以去城東找康泰醫館的張大夫,他那既能住宿,也能幫著縫合傷口和煎藥,至於白鶴山莊,向來隻接待全國趕著救命的病患,你們就不必再去搶位置了。”

“好,神醫都說了沒事,那我們自然不會再與別人爭搶。”常霄漢連連點頭。

高林沒想通,怎麼搞的,這位二公子看病救人不是立竿見影挺利索?連身邊小廝都能張口謅出一大段,居然都能被傳為柳家歷代最無能沒用的兒子,白鶴山莊要求未免忒高。

擔架上的人呼吸已經逐漸平順,常霄漢又來向梁戍與高林道謝,同時提出,能不能向他們買一架小馬車,或者隻有一匹馬也可以。

這種得寸進尺的討要,著實不應當,但荒郊野外,他又實在找不出別的路子,也隻能厚著臉皮張口。

常霄漢繼續道:“在下是萬裡鏢局的教頭,受傷的是我家少主人常小秋。我們本來是奉總教頭的命令,押送一批貨物到清江城,不想會在伏虎山一帶遭到伏擊,本來我還心中納悶,好端端的怎麼會遇到一伙山賊,現在看來,或許這內外勾結的陷阱早就設下了。”

梁戍的目光往左側一掃。

那群被高林帶回來的鏢師大多疼昏了過去,有幾個沒昏的,也是半死不活在那蠕動。對於這群人,常霄漢暫時沒想好要怎麼處置,按理來說,他應當把他們押送回鏢局受審,問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現在這緊急情勢,自己又實在分身乏術,正在棘手之時,突然聽高林說道:“馬車給你,人留下,正好我們也要去伏虎山,倘若他們當真與山賊有勾搭,還能問問話。”

常霄漢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他已覺察出對方不願透露身份,就沒有多問,但看衣著氣度也能猜出必定出自名門,再加上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還能與白鶴山莊的公子同行,理應是信得過的,便道:“在伏虎山附近的木蘭城,也有萬裡鏢局的分號,倘若義士方便,在問完話後,可否將他們送到那裡關押?”

高林未置可否,隻是吩咐護衛收拾出一架小馬車,讓常霄漢駕著,帶常小秋先行前往白鶴城。

柳弦安對叛徒的事完全不關心,也沒聽隔壁的對話。他把藥箱整理好,又仔細洗幹淨手,覺得有些餓了,頭也暈,就從包袱裡取出一塊糖點心,站在樹下慢慢吃,不遠處那伙血淋淋的、滿身汙物的人,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食欲。

高副將側過頭,抱起胳膊,小聲對自家王爺說:“是個神人。”

梁戍面色未改,手指卻幾不可察地一動。

嗖!一道銀光飛速沒入一名鏢師的下腹,打得他雙目大張,嗷一嗓子噴出黑血。

搞得柳弦安外袍下擺一片狼藉。

熱門推薦

重生後打臉愛磕CP的舍友

室友是我和校霸的 cp 頭子。盡管我跟她強調過很多次,我跟校

陌上花開,等君歸

"鎮國將軍要成親了,舉國歡騰。 但十裡紅妝、大紅花轎裡並未見到新娘。"

狐禍白玉京

認祖歸宗的第一夜,哥哥爬上我的床。 他綁定了骨科 po 文系統。 我綁定了雙向奔赴系統。 我倆正互扒衣服,假千金闖了進來。

九千歲

我愛上了娼妓之子,卻被我爹棒打鴛鴦。五年後,他成了九 千歲,將我爹的指甲一寸寸地拔下。一夜之間,屠盡我滿門。隻剩我一人。

寵物幼稚園

"我開了一間幼兒園,隻招收小動物當學生。 臨近冬天,一隻狸花貓找上門來。 「請問,我沒有家長,可以入學嗎? 「不行的話,我可以當保安,工資隻要一條小魚幹。 「還是不行的話也沒關系,我睡一覺冬天就過去了。」 後來,我的身邊總有一朵小梅花。 我走到哪,梅花就開到哪。"

學霸我婉拒

"年少時認識了一個,窩囊窮學霸。為他挨上了一刀。結果人 家留下一封信,走得幹淨。原來從始至終都是他做的一個 局。後來,他成了眾星捧月的行業新貴。"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

Copyright © 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This site is protected by reCAPTCHA and the Google Privacy Policy and Terms of Service ap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