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口站著的是個髒兮兮的男孩,身上穿著暗朱色長衫,廣袖博帶,看款式,絕對是豪商高官人家小少爺才穿得起的衣服,但又被磨得破破爛爛。
胳膊處還有一道撕開的口子,好像還有暗沉的血跡,被朱色的布料掩蓋了。
“你是誰?想幹什麼?”花白頭發的男人警惕地盯著男孩。
七皇子張了張口,沒能發出聲音,立即用力清了清嗓子,低啞地說了句:“買魚。”
“什麼?”男人沒聽明白。
七皇子努力把目光從烤魚身上拉回男人臉上,認真地開口:“你們是商人,爺是客。”
一個藏青衣服的男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耐煩地箭步上前,指著七皇子鼻子,呵斥道:“哪兒冒出來的傻小子!這裡是你搗蛋的地方?趕緊給老子滾!”
七皇子認真的神色,瞬間變得驚怒,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無禮之極的男人。
“怎麼?皮痒欠揍了?”男人又靠近一步,瞪大眼睛盯著這小乞丐一樣的男孩。
然而,他的威嚇並沒有嚇退這男孩,男孩一動不動抬頭與他對視,眼裡的憤怒漸漸變得疑惑。
靠的近了,男人才發現,這滿臉髒灰的男孩,五官竟然精致得出奇,輪廓深邃,雙瞳剔透,不像是純正的漢人。
他猜想男孩是塞外遊牧部落人家的孩子,但細看卻發現,男孩脖子幹淨的地方,皮膚白如凝脂,絕不是長期遊牧、經受草原上風吹日曬的膚色。
種種古怪的不合常理,讓他摸不準對方身份,下意識放低嗓音問一句:“你該不會是哪個部落的王子吧?”
男孩沒回答,依舊一動不動看著他。
“得罪了。”男人以為他默認了,賠笑道:“你是哪個部落的?是想跟咱們談什麼生意?”
“買魚。”七皇子因為肚子太餓,原諒了這男人方才的失禮,轉頭一指山羊胡子手上的烤魚,下令道:“快翻面,烤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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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轉頭順著他的手指看了眼,回頭皺眉道:“你想買那條烤魚?”
七皇子點頭。
“你他媽耍老子?”男人一把抓起男孩的前襟,剛準備動手,指尖的觸感卻讓他心口猛地一咯噔。
是上等布料的觸感!
他們到底是商人,有些貨雖沒有拿過,但也在衣料鋪子裡見識過。
男人詫異地低頭摸了摸男孩的衣服料子,湊近了仔細看,立即驚愕的回頭招呼兄弟們:“快來看!他這!他這穿的是雲錦!金陵織造局專供的雲錦!”
一群人聞言立即聚攏過來,鑑寶專家一樣,埋頭研究男孩髒兮兮地外衣。
雲錦可是寸錦寸金的天價提花絲織品,他們拿貨的鋪子裡,也隻見過一匹這樣的料子,鎮店之寶,沒人買得起。
沒想到能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看見有人把這天價布料穿在身上。
居然還穿壞穿髒了,簡直暴殄天物!
花白頭發的頭領確認了布料確實是雲錦,立即抬手讓兄弟們退後,禮貌的對男孩開口:“小兄弟,你究竟是什麼人?咱哥幾個都是風餐露宿的行商,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沒耐心陪小兄弟你開玩笑。”
“就買這條魚。”七皇子一指山羊胡子:“爺出二兩銀子。”
五個男人又不懂了,二兩銀子買條魚?
“這該不會是個傻子吧?”一個男人小聲問領頭的。
七皇子抬手把銀票攤給他們看。
男人們低頭一看,瞬間被五十兩的數額震驚了。
破廟裡一片死寂,隻剩下火堆還噼噼啪啪的炸響。
山羊胡子最先回過神,趕忙擠到最前面:“這魚,你出二兩銀子?”
七皇子一點頭。
山羊胡子欣喜萬分,剛準備成交,一旁的頭領立即抬手制止了他。
“小兄弟。”頭領一派淡定地開口:“這裡是邊塞,誰知道你這銀票是真是假?方圓百裡也找不到一家票號,咱們可不敢收。”
山羊胡子立即急了,上前懇求道:“大哥……這小公子穿的可是雲錦,銀票怎麼會造假?就算假了,也才二兩銀子,一條魚賣他就賣他了,咱們不如……”
花白頭發一個眼刀瞪得他閉了嘴。
“他說要二兩銀子買咱們的魚,咱們還得找給他四十八兩白銀,萬一銀票是假的,咱們虧的還隻是二兩銀子嗎?”
山羊胡子一拍腦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豎起拇指,贊揚大哥的機警。
這小孩沒準就是穿這身衣服裝傻充愣,四處空手套白狼呢?
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居然差點被個毛孩子給騙了,山羊胡子斜著眼睛打量男孩,隱約發現了問題所在——
這男孩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跟男孩對視的時候,自己心裡好像有種本能,想要順從這男孩的意願,簡直巫術一樣,差點叫他上了當。
七皇子已經快要餓死了:“這銀票是真的。”
花白胡子的男人點頭笑笑:“不論是真是假,真金白銀交易,是咱們邊塞行商的規矩,銀票咱們不能收,得罪了,小兄弟,請回吧。”
“不用找了。”七皇子不肯收回銀票,他快被烤魚的香味逼瘋了,但教書師傅說過士農工商都是大齊老百姓,皇子要愛護老百姓,不能強搶食物,七皇子隻能展現皇家的闊綽了:“爺出五十兩買這條魚。”
“成交!”這回山羊胡子不再給頭領阻撓的機會,伸手就用烤魚交換了男孩手裡的銀票。
七皇子激動萬分地接過烤魚,張嘴就一口咬下去,烤脆了的魚刺都被他嚼碎了往下咽,卻因為喉嚨裡太幹,咽不下去。
首領見這男孩幾次都沒能吞咽下去,就上前一步,伸手想幫他拍拍後背,沒想到男孩立即把烤魚藏到了身後,小狼崽子似的警惕地斜眼盯著他,鼻子裡居然還發出警告的小呼嚕。
首領笑了笑:“小兄弟別害怕,我不是要搶你的魚,隻是看你咽不下去想幫忙,要不要喝口水?”
七皇子頓時見到親人一樣撇嘴看著他。
頭領立即讓手下拿來水壺遞給這孩子。
七皇子抱起水壺,仰頭“咕咚咕咚”大口喝。
頭領試探著套近乎:“小公子,你是不是跟家裡人走散了?聽口音你像是京城人。”
得到食物的七皇子喝一口水吃一口魚肉,已經沉浸在幸福中,無法交流。
頭領等他耐心吃完魚,才對他說:“小公子要是信任咱們,就跟咱們一起走,咱們負責安全護送你回京城,隻要公子立個字據,到家後給咱們哥幾個一人五百兩辛苦費就成。”
七皇子抬起袖子一撸嘴,眯起眼睛告訴那頭領:“爺厲害得很,用不著護送。”
頭領以為這是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小少爺,便溫和地笑了笑,也不打擊他,隻說:“可你沒帶幹糧,這腌制的魚肉酒水都是咱們老遠帶在路上吃的,走出這片大漠還要百十裡路才看到草原,獵物不好打,想買幹糧還得走幾十裡才找得到人家,小兄弟再厲害,也要渴死餓死在這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按大齊物價換算一下,這條草魚花了七崽三萬多塊錢,算不算史上最闊綽的二哈攻。
崽崽要經歷一點事,懂得人心險惡辣
第99章
太子星夜兼程, 距離戰地兩百餘裡時, 居然瞧見個眼熟的面孔,迎面打馬而來,又與他擦身而過。
“薛遙?”太子一拉韁繩, 吃驚的調頭一看, 就見那酷似薛遙的背影,仿佛即將凋零的落葉, 伏在馬上顛簸搖晃。
“薛遙!”太子朝著那背影大喊一聲。
那背影非但沒有勒馬,反而驚恐地撐起身體, 加速打馬飛奔, 企圖逃離他的視線。
“站住!”太子急於了解前線情況,毫不猶豫調頭追了上去。
他騎術好過薛遙, 不費吹灰之力便與他並駕齊驅,側頭喊話:“薛遙!孤命令你立即勒馬!”
趕路一日一夜滴水未進的薛遙,此刻已經精神恍惚, 隻感覺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讓他站住。
薛遙以為有追兵追上來了,嚇得瘋狂打馬,想要逃脫, 回京找二皇子調兵。
太子皺眉急喊:“你聽見沒有?”
他喊完這話, 就瞧見薛遙晃蕩著腦袋幾近昏迷,眼看就要墜下馬去,這一摔,非死即殘。
“薛遙!”情急之中, 太子一撐馬背,縱身飛踏,落至薛遙身後,用雙臂箍住他險些墜馬的身子,拉韁勒馬,緊接著一聲口哨,叫停了自己的馬。
“你怎麼回事?”太子將薛遙攔腰拖下馬背。
薛遙狀若瘋癲,拼命掙扎,拔刀揮砍,卻被太子壓住手腕,按在地上:“薛遙!認不出孤了?!”
薛遙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隻有胸口激烈的起伏。
這樣近距離的對視,讓他模糊的雙眼看清了太子的輪廓。
太子發現,薛遙臉上狠戾瘋癲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悲傷至極,薛遙就這麼咧著嘴盯著他看,喉嚨裡發出嘶啞地哽咽。
“好了,沒事了。”太子松開他手腕,扶他起來:“你這是要去哪裡?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太子殿下……您去哪裡了?為什麼現在才回來?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太子拉著馬帶薛遙先下了官道,讓薛遙喝點水,再講明情況。
得知父皇性命垂危,五弟成了人質,七弟生死未卜,太子僵成了泥雕。
薛遙知道他需要點時間接受這麼大的變故,但時間緊迫,還是小聲提醒道:“殿下,您不能就這麼回去,現在三軍都在三皇子的掌控中,您最好能調來其他兵馬。”
太子沒說話,閉著眼緩了好半天,嗓音低啞地說了句:“孤萬死難辭其咎。”
“殿下,皇上中計是個意外,您是否留守都不會改變這個結果,如今的問題是三皇子的野心,您若是死了,五皇子與七皇子才是真的沒救了!”薛遙說完就一陣咳嗽,趕緊喝一口水壓下咳嗽,繼續道:“咱們得回去調兵,您不能就這麼一個人趕去前線!”
太子睜開眼,低聲開口:“你不用趕路了,下了官道去找家酒館好好歇息,前線孤去頂著。”
“殿下!您一個人如何對付得了三路兵馬!”薛遙滿臉驚恐。
太子抬手讓他不要著急,“父皇臨時改立儲君,但並未廢孤。二弟已經加急通知湖廣總督帶兵來援,前線禁軍受孤號令,老三能靠得住的隻有他舅舅佟寧昭,孤外有七大總督馳援,內有禁軍裡應外合,西北總督吃了豹子膽,也不敢繼續助紂為虐。”
*
七皇子跟五個商人籤下了契約。
商人們送他回京,要求他家裡人給兩千五百兩銀子當辛苦費。
兩千五百兩銀子在七皇子看來不是很多,父皇賞賜給母妃的頭面一套都不止這個價。
商人們給殿下“雪中送炭”,值得兩千五百兩銀子的打賞。
這五人裡最好說話的是山羊胡子,一路上都在問七皇子:“小公子還餓不餓?我這裡還有腌肉,隻收你二兩銀子一斤怎麼樣,比草魚管飽!”
七皇子有點心動了。
那個剛剛要打七皇子的男人脾氣最爆,大家都叫他劉三虎。
他看不慣頭領和山羊胡子喊那男孩“小公子”,覺得沒必要對這落難少爺這麼客氣。
看這小少爺細皮嫩肉的,家裡人肯定當個寶,自然會花錢贖人,何必對他低聲下氣的?
有錢人平時對他們不都頤指氣使嗎?
現在到了他們的地界,憑什麼還得跟這些有錢人低三下四的?
劉三虎沒好氣地問七皇子:“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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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青丘的一隻九尾狐。 我生得好看,通體雪白,額間還有一抹金色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