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4-12-03 15:24:013483

大多都嘲笑我無人可用,竟連女子也要。

出乎我意料的是,來應徵的姑娘有很多。

我看著應徵隊伍裡戴著發簪穿著長裙的姑娘們,臉上泛起笑意。

女性崛起,已勢不可擋。

待到休養生息結束,我命嚴霜帶兵往北,我親自帶兵往西,林汝坐鎮徐州主持大局。

西面有瓷、惠、安三州,我拿下徐州後,朝廷就撥了軍隊過去。

這是場硬仗,但我必須要打。

我走時,林汝親自來送我。

他站在城門前,向我作揖:「屬下在此等女君捷報。」

我翻身上馬,朗聲道:「此去一別,怕是要數月不見。」

我朝林汝笑道:「先生,你可要替我看好家啊。」

他一怔,旋即笑起來:「定不負女君所託。」

我朝他擺擺手,身後傳來眾將士震天動地的喊聲。

「恭送女君!」

16.

第一戰,我要拿下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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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領兵站在瓷州城下,卻不想遇到了熟人。

城牆上的將軍復雜地望著我:「阿意。」

我遙遙衝他喊了一句:「世叔。」

姜賢,我阿父的師兄。

當年我阿父和姜賢一起學武,一起走南闖北。

阿父娶了阿母後就做了武師傅,姜賢也和阿父一起開了個武館。

後來朝廷徵兵,姜賢和阿父都被抓去了北境。

如今,他已經是個將軍了。

我阿父,則長眠於北境苦寒之地。

「阿意,回頭是岸。世叔帶你回京都認罪,聖上與你青梅竹馬,定不會為難於你。」

兩葉掩目,愚不可及。

我扶劍坐於馬上,冷聲道:「我阿父為國而死,朝廷隻扔給我們二兩銀子。我阿母被惡霸掠去,死不瞑目。我阿兄被冤枉舞弊,斬首於長街之上。」

還有顧凜,為了成就我而躍入大火之中。

「回頭是岸?」我譏笑道,「哪裡是岸?哪裡有岸?」

「豎子不足與謀!」

刀劍相交,血肉橫飛。

兩軍對戰,血腥味越來越重。

鮮血浸湿我的劍柄,我已快要握不住劍。

我隨手抹了一把臉,用盡全身力氣踩在馬背上一躍而起,在那一瞬間,我狠狠地將劍擲了出去。

「阿意,箭離弦時手要穩,眼睛要盯緊你的獵物。」

「阿父,我就不能用劍去射獵物嗎?」

「哈哈哈我兒聰慧,自然怎樣都可以。」

劍鋒正中姜賢心口,我坐回馬背上,戰馬嘶鳴,我看著他失去神採的雙目道:「世叔,我總是要下無間地獄的,將來黃泉中相見,我任你責罰。」

17.

我策馬帶兵進城,城內街道兩旁的百姓瑟縮著看我。

「妖女!」

「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你以女子之身行於行伍之中,應為天下女子所不齒!」

一白面書生用手指著我,道:「禍國殃民!肉不足以啖狗彘!」

今日為晴,我身上盔甲映射出寒光。

我端坐於馬上,睥睨著他。

「定北侯帶兵常年鎮守於苦寒之地,將異族阻於斂玉關外。關外哀鴻遍地,關內歌舞升平。朝廷狐裘蒙茸,貪官汙吏渾水摸魚。你們無視我的功績,空口白牙汙蔑這些天災人禍因我而起。」

「歸根到底,你們隻是覺得我一個女人,不該上戰場,不該拿刀劍,不該談論政治,不該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

我抬眼掃視著這些對我怒目而視的男人,嘲諷道:「你們在害怕什麼?」

人群鴉雀無聲,我收回目光,冷笑一聲,命士兵繼續前進。

半月後,我帶兵直指惠州。

惠州州牧乃貪生怕死之輩,我剛至城外十裡,惠州軍士已拱手而降。

我在惠州停留了半月。

半月後,我帶兵前往安州。

安州位於京都正北方,拿下安州,京都就如探囊取物。

混亂的戰場上,我一劍斬下安州州牧頭顱,站在安州城牆上,插上了我的沈氏軍旗。

我又勝了。

18.

嚴霜久無音訊,林汝也沒再傳過信來。

我不放心,安排好一切事宜後便帶著五千士兵回了徐州。

徐州城外,喊殺聲一片。

我心裡一驚,率領士兵衝入城內。

城內血流成河,黑壓壓的士兵混戰在一起。

近半個時辰,我終於到了州牧府前。

州牧府裡一片狼藉,我衝向林汝所住的院落,卻瞧見原本還算雅致的小院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斷裂的殘木已經成了焦黑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味。

顧凜跌入大火中的身影與林汝重合。

我如墜冰窟,幾乎拿不住劍。

「林昭明!」

我扔了劍,用手去扒仍燃著的斷木。

火星灼傷我的指尖,那痛一直蔓延到我的心髒上。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

我隻知道,我不想讓林汝死。

不知道扒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在叫我。

「女君!」

我猛然抬頭,看見嚴霜跪在我身側,帶著一身血腥味,道:「女君,屬下來晚了。」

我在幹什麼?

我應該帶兵去作戰,而不是在這瘋了似的因為一個人而忽略全城的百姓。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掌。

「女君!」

嚴霜錯愕地抬頭瞧我。

我撿起劍,大步向前走。

「隨我上陣。」

這場戰一直持續到凌晨。

我坐在州牧府前的臺階上,渾身被鮮血浸湿,垂著頭看自己傷痕累累的手。

「女君?」

熟悉的嗓音,帶著點沙啞。

我抬頭,看見林汝穿著一身沾著泥土和血漬的長袍,正垂眼看著我。

「女君受傷了?」

他皺眉:「快進去,先去找大夫來。」

我默不作聲地站起身走進府,沒再看他一眼。

19.

太後命惠州州牧假降,趁我在安州之時,惠州州牧帶兵夜襲徐州。

幸而嚴霜回來得及時,才沒釀成大禍。

「那木頭正燃著,女君這麼用手觸碰,不是自討苦吃麼?」

大夫一邊給我包扎著手,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話。

我垂著眼,抿唇沒吭聲。

「當時情況危急,我怕布防圖丟失,就索性一把火燒了。」

林汝突然開口,他站在大夫身側,溫聲對大夫說:「還請您去給女君開些藥,這裡交給我就好。」

大夫領命去了,屋內就剩下我和林汝二人。

屋內落針可聞。

「不能勝寸心,安能勝蒼穹。」

他給我的手指系上一個結,輕聲道:「女君還需忘掉情塵牽絆。」

我呼吸一窒。

林汝替我找了個很好的姑娘來。

她會挽弓,會耍槍,打起仗來絲毫不輸於我,甚至隱約可與嚴霜比肩。

攻進京都那日,天陰沉沉的。

我騎馬入了宮,宮內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到處是枯黃的草木和泛著死氣的紅。

太後身邊圍著幾個禁軍,站在城牆上看我。

「沈南意,哀家終於又見到你了。」

我看著城牆上那個穿著老氣顏色宮裝的老婦,腦中想起那年我跟著顧凜初見她時的模樣。

她穿著水藍色的宮裝,一對遠山眉,眼睛裡帶著對權力的渴望。

這渴望終於完完全全腐蝕了她,將她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哀家初見你就知道,你是個不尋常的女子。」

她臉上竟泛起了慈和的笑:「先帝平衡不了世家與寒門,哀家也拴不住世家這頭惡犬,也許你能做到。」

說完,她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哀家……有罪於萬民。」

20.

我登基那日,文武百官臣服於我腳下,對我高呼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改國號為燕,改年號為正興元年,贈顧凜谥號哀閔。

封嚴霜為鎮北侯,謝明川為卞安伯。

命大燕唯一的一個女將軍解吟帶兵前去北境,助定北侯和謝明川一臂之力。

我登基的第二年春天,大燕內外起經基本安定下來。

我和林汝站在新建的乾坤宮前,看燕子築巢。

「燕尋春訊。」

我輕聲道:「希望大燕長盛不衰。」

林汝一身白袍,站在我身後。

「會的,陛下勤政愛民,此乃百姓之福。」

我輕輕垂下眼,問他:「你何時走?」

我當初要封他為內閣首輔,可他不願。

我和林汝的衣角被風吹起, 明黃色與玉綠色纏繞在一起,讓我看愣了神。

林汝聲音依舊溫潤:「待陛下能獨掌政權之時。」

我默然, 隻看著皇宮中的景色失神。

正興三年,我和林汝將收集的所有世家罪證昭告於天下。

至此,扎根於這片土地的參天大樹, 終於被我和林汝拔除。

又是一年初春,林汝走了。

我去送他,他撫摸著玉蘭樹新生的嫩芽,笑吟吟看著我吟了兩句詩。

「春水初生, 春林初盛。」

他走得瀟灑, 一人一行囊而已, 走時沒回頭看我一眼。

我找到了害死阿兄的兇手。

成孝三十八年,鄭家命考官調換試卷,並誣陷此考生舞弊。

我拿著這張薄薄的紙站在乾坤宮臺階前,突然有些茫然。

我應該是高興的, 卻不知道同誰說。

乾坤宮旁滿目的扶疏枝葉,春天生機勃勃, 世界歡騰一片。

但這歡騰未免對我太過殘忍,我坐在高高的龍椅上, 乾坤殿中一片空寂。

21.

正興十三年, 北境大捷。

我親自迎定北侯與謝明川回京。

謝明川卻從身後拉出一個女孩兒來, 他指著我對那女孩兒道:「我給你找了個好人家,快叫娘。」

那女孩兒怯生生的, 聽謝明川說是個孤兒,沒爹沒娘, 險些被戰馬踩死。

謝明川將那女孩和她爹、她妹妹一道扔給我,自己瀟灑地去了江南。

他說:「阿瑜喜歡江南,我要替她去看看。」

乾坤殿中因為有了這個女孩,終於變得有了一絲人氣。

我給那女孩兒取了個名字, 叫沈以年。

「既醉以酒,爾餚既將。君子萬年,介爾昭明。」

我希望她和那個人一樣,做一個如松如玉的人。

以年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她勤奮好學,愛國憐民, 懂得維持朝廷的平衡,也知道純臣難得。

她及笄那年, 我退位, 親自為她戴上冠冕。

他一雙眼眸烏黑深邃,緊緊盯著我不放。

「我「」這時, 我的臉上已經爬上皺紋了。

我喜歡看書,以年就搜集很多書送給我。

又是一年初春,我不想出門,便窩在殿中看一本雜記。

這本雜記似是被別人翻看過, 還留有前主人的筆記。

我隨意翻著, 卻看到一行熟悉的詩。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裡不如你。」

我怔住,驀然想起多年前林汝走時笑著瞧我吟出這句詩的模樣。

我倏然站起身來, 命人牽馬來。

「陛下,您要往何處去?」

我笑著翻身上馬,似是又回到很多年前的少年時光:「去為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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