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沒想到剛回姚家,便撞上了我那兩位竹馬。
衛雲朗和周衡正齊刷刷站在庭院中,聽到動靜,回頭看到我,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蕭景策咳了兩聲,淡淡笑著:「是衛小將軍和周相家的公子啊。」
哪怕那兩人再不待見我,這下也得過來行禮。
「見過平陽王。」
蕭景策攏著身上的狐裘,沒有立即應聲,略等了等才繼續說:
「看來衛小將軍武場奔波,消息不太靈通,並不知道本王已經娶親的消息。
」
衛雲朗微微一僵,隻能又不甘不願地朝我行禮:「見過平陽王妃。」
我實在是不想搭理他。
當初他託我送給姚清婉的禮物,我一大早就送過去了。
後來姚清婉中毒昏迷,我被嫡母罰跪在雪地裡。
衛雲朗氣勢洶洶地拎著鞭子站在我面前,一個字沒說,抬手就往我臉上抽。
我一把握住鞭子:「你問都沒問,就覺得是我幹的?」
「除了你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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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眼厭惡,
「你早就嫉恨清婉貌美溫柔,更何況我與周衡都心悅她——像你這樣的庶出,就算同我們一起長大,也始終是卑賤之身!再怎麼學她,也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自然,因為我力氣不菲,那鞭子最終沒抽到我身上。
但我因為嫉妒給妹妹下毒之事,卻被衛雲朗傳遍京城。
我正想著姚清婉,她便出來了。
青衫碧裙,嵌玉腰帶系得盈盈一握,宛如春風中一支才吐嫩芽的柳枝。
她柔婉的目光掃過來,在瞧見跟我並肩的蕭景策時,微微失神了一瞬。
我很清楚,衛雲朗和周衡固然略有幾分姿色,然而與蕭景策那張病弱卻絕色的臉相比,實在是天壤之別。
「臣女見過平陽王——幾日不見,庶姐可還安好?」
姚清婉回過神來,這才款款走到我們身前行禮,又抬眼,溫聲與我問好。
她這把柔得能掐出水來的嗓音,還有那雙泛著澄澈水光的漂亮杏眼,渾然天成,是我怎麼裝都裝不出來的。
我有些沮喪。
身邊的蕭景策好像看透我心思一般,在狐裘下悄悄握住我的手。
面上仍帶著清淺笑意:
「姚姑娘的記性似乎不大好,你姐姐已經嫁與我為妻,你該稱她為王妃,跪地行禮才對。
」
姚清婉跪在我面前,沖我磕頭行禮時,我下意識抬眼向一旁看去。
果不其然,衛雲朗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張口就要說什麼。
一旁的周衡卻拽了拽衣袖,示意他忍耐,隻是看向我的目光更加冷然。
從前的很多次都是如此,衛雲朗性子更莽撞些,那些針對我的陰毒手段,大多是心思縝密的周衡在後面策劃。
姚清婉在他們心裡何其高貴,是天上星辰。
我在他們心裡何其卑賤,不過是星光不留神照到的塵泥。
大禮行完,姚清婉站起身來,臉色微微蒼白:
「庶姐生性莽撞,我原本還擔憂她出閣後不討夫君歡心,何況她心中早有——啊,是我失言了。」
蕭景策唇角輕勾:「姚姑娘知道失言,總該顧念些。畢竟你未出閣,言辭輕浮,到底是不妥。」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懟得姚清婉說不出話來。
姚清婉溫柔和藹的神情隻維持到午膳時分,用過膳後,她借口要說些體己話,把我單獨拉到閨房,冷然笑著:
「就算姐姐用些狐媚手段討得平陽王歡心,卻不是忘了,他不過是個失勢將死的病秧子。」
「你如今借他名頭逞威風,來日他魂歸西天,你與三姨娘又該如何?」
我裝作聽不懂她的話:「妹妹不提醒我都要忘了,時候不早了,我該喚夫君回府喝藥了。」
「姚清嘉,別著急,總有人治得了你。」
跨出門前,我聽到姚清婉帶著篤定笑意的聲音,不知怎麼的,脊背一涼。
5
因為一直記掛著姚清婉說的話,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憂心忡忡。
蕭景策還以為是因為沒見到小娘的原因,好言安撫:
「夫人不必擔憂,姚大人說嶽母是感染了風寒才不宜見人,若你不放心,等她痊愈後,我再同你回來一趟便是。
」
「不是因為這個……」我咬了咬嘴唇,「其實王爺不必待我太好。」
他詫異地挑了挑眉:「為何?」
「我……我不是什麼好人。」
當著別人的面說他會死終歸不太禮貌,我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另尋了個更正當的借口,
「王爺總該聽說過,京城之中,我的名聲實在難聽。」
蕭景策卻輕笑:
「夫人多慮,我一向身子虛弱,顧好平陽王府已是不易,實在無暇了解京中流言。」
原來是這樣。
所以他對我這麼和顏悅色,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衛雲朗傳的那些事情,不知道我在旁人眼中是多麼聲名狼藉。
倘若……
倘若被他知道,會不會像衛雲朗和周衡一般厭憎我?
夜深了,在裡間泡藥浴的蕭景策半晌沒有動靜,我察覺到不妥,慌裡慌張地跑過去,才發現他竟然暈了過去。
張口叫人,卻無人理會我,我隻好暫時放棄柔弱的人設,伸手把人抱起來,置於榻上。
雖然已經盡可能避免自己往不該看的地方看,然而他實在是太……
榻上的蕭景策微微瑟縮了一下,喃喃出聲:「冷……」
我連忙向前一步,抖開被子將人蓋得嚴嚴實實,正要轉身出去叫人,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握住。
接著,那隻手一用力,我跌坐在蕭景策身畔,順勢躺倒下去。
他虛弱地說:「我仍然覺得冷,夫人身上很是暖和,可否暖我片刻?」
他臉色白得透明,看上去楚楚可憐,我隻好鉆進被子裡,將人抱住。
然後就很快察覺到不對。
「你……」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你不是說你冷嗎?」
「是很冷,需要夫人再暖暖我。」
我也不知道蕭景策哪來的力氣,方才還虛弱到昏迷過去的人,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洞房花燭遲了一日,今夜補上,倒也來得及。」
燭光透過蟬翼般的幔帳,在我眼前搖搖晃晃。
我想到那些苦心鉆研的醫書,想到出閣前夜小娘通紅的臉,忽然了悟——
我大概可能也許是,誤會了什麼。
桌上不過點著一對尋常花燭,卻至燭淚逶迤仍未結束。
「夫君如此柔弱,這般辛勞,會不會太過為難你?」
「不為難。」
他吻住我眼睛,嗓音微啞,尾調卻上揚,「你暖我暖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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