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4-12-27 14:11:383466

朱元璋甩掉刀上血痕,望天一笑。


無妨,朕既然來了,該讓害死咱全家的蒙古人,見識見識漢家兒郎的刀光。


離京出徵的那天,太陽還未高懸。


宮裡正有人賜死楊皇後,城外朱元璋帶著辛棄疾、宋慈,正獎率三軍。


據說楊皇後哭得人肝腸寸斷,死前無論如何要見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沒空理她。


接著就有傳言,稱楊皇後瘋了。


皇後對誰都說:官家不是官家了,官家怎麼舍得殺我呢,官家怎麼會不聽我的話呢,官家一定不是官家了。


沒人當真,大家都付諸一笑。


朱元璋也跟著笑。


他回首臨安城,對三軍縱聲道:


「都說當兵的是丘八,個個粗鄙,今日咱領著大家伙兒出去打仗,咱就不是官家了,咱也是個丘八。


「所以咱有首詩,旁人不愛聽,咱就講給大家伙聽。


「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二聲撅二撅。


「三聲喚出扶桑日,掃盡殘星與曉月!


「大家伙兒上路北伐,管叫雄雞一唱天下白,豐功偉績,金銀官爵,都在前邊等著。心裡還有口熱乎氣兒的,就跟咱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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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當聖天子御駕親徵的消息傳來,吳曦人在河池,咬牙切齒。


「仙人板板,大宋二百年沒出御駕親徵的皇帝了,偏偏老子要反咯,正撞見他?」


屬下心腹湊上來,無可奈何道:「如今割讓四州的文書已經遞過去了,金主的詔書也已發到河池。真等皇帝過來,咱們怕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吳曦嘴角抽了抽,他憤然拍案道:「那就別讓他過來!大軍上路,且得走幾個月,先放金人殺進來,把沿路這些守城的憨憨都給老子廢咯。等老子自立為王,有金軍撐腰,堵他個沒上過戰場的宋主,還有啥子難度!」


「將軍英明!」


「將軍神機妙算,便是諸葛復生,也不過如此!」


吳曦眉頭一皺,抡刀帶鞘就砸在拍馬屁的下屬身上,「仙人板板,江淮剛有個自稱諸葛武侯的憨憨兵敗如山倒,還敢往老子身上作妖?諸葛武侯,是能隨便比的嗎?」


屬下連連應是,趁著朱元璋沒來,趕緊去前線傳令。


當此時,金軍正在猛攻西和州,宋將王喜、魯翼等人正率軍廝殺,血透重甲,汗出如漿,漫天戰火裡隨時有士卒力竭倒地。


這些蜀中的年輕面孔,至死都想著保家衛國。


隻可惜吳曦的命令很快到了,讓他們從西和撤離,退保戰略要地黑谷。


北風蕭蕭,魯翼抹了把臉上的血,憤然道:「戰事正酣,豈能說撤就撤?金軍一旦追來,就是全軍潰敗,你要我麾下兒郎送死嗎!」


王喜倒是不在意,他也是吳曦一手提拔的將領,此刻橫了魯翼一眼道:「王將軍想抗命,就自己死在這吧。」


魯翼悲憤難平,卻又無可奈何,隻能跟王喜匆匆撤離西和。


那一天金軍銜尾追殺,宋軍潰敗,死傷不知凡幾,黑谷自然也沒能保住。


茫茫星夜裡,魯翼等人帶殘兵逃到河邊。刀傷箭傷令他一陣恍惚,望著河水仿佛見到嶽飛在河底大喊天日昭昭。


魯翼放聲長哭起來。


幾日之間,金軍長驅直入,即將打到河池縣。


金軍也派人進了河池,直誇吳曦幹得漂亮,等你獻上蜀地圖志,吳家譜牒,金國必會保你當上蜀王。


吳曦搓著手,嘿然笑道:「可宋主要御駕親徵了,真讓他到了蜀地,我怕動搖軍心啊。」


使者也笑,衝天拱手道:「右副元帥完顏匡自會發兵,圍攻襄陽。屆時你們大宋的皇帝必定會被嚇破膽,沒空找你的麻煩了。」


吳曦聽著不爽,還得衝使者道一聲謝。


兩人商議完諸多細節,吳曦剛送走金使,就聽到城外有爭吵聲傳來。


吳曦道:「何事喧哗?」


護衛打馬而來,通稟道:「回元帥,辛棄疾到了。」


吳曦眉頭一皺,發覺事情並不簡單。


如今的四川宣撫使程松,是個隻會阿諛韓侂胄的廢物,正躲在漢中享清闲。


辛棄疾要來接任,自然該去漢中,來河池幹什麼?


更別說以大軍行進的速度,辛棄疾絕不可能這麼快就到,除非他輕騎簡從,快馬而來。


皺著眉頭,吳曦趕到城門,迎面走來一行人。為首的自然是龍行虎步的老辛,跟他並肩而立的則是另一個須發皆白、目若朗星的老人。


吳曦眯了眯眼,認得此人。


八十歲的陸遊,陸放翁。


陸遊來過大散關,還罵過自己父親殘暴剛愎,險些害自家沒法掌權。


吳曦心裡有數了,陸遊向來對自家不滿,一聽王喜等人兵敗得蹊蹺,自然會帶著辛棄疾先來河池。


至於兩位老年人身後的書童與護衛,吳曦也沒多留意。


隻記得書童非常年輕,一雙眼卻洞若觀火,而護衛總低著頭,握刀的手沒有絲毫放松。


匆匆幾眼掃過去,吳曦便哈哈大笑起來:「宣撫使一路辛苦,本官招呼不周,怠慢二老了。」


辛棄疾不置可否,淡淡笑道:「吳帥軍務繁忙,談何怠慢?戰事在即,辛某受天子信重,掌四川錢糧,不到軍中來看一看軍需消耗,恐怕難以勝任。重任如鞭,催著辛某日夜兼程,吳帥不嫌辛某叨擾就好。」


吳曦眉頭一挑,心想難道自己猜錯了?


等他再看陸遊的時候,陸遊也笑呵呵地:「三十年前我來此,見的還是你父親。當時書生意氣,跟令尊多有不快。今日見了吳帥,雖有小敗而軍容不改,才知道治軍須嚴。」


吳曦目光閃爍,明面上請幾人赴宴,暗地裡派人盯著。


其實辛棄疾他們也沒有可疑的動作,真就是跑跑糧倉,在軍需官那打聽些東西,回客棧的路上再跟販夫走卒聊聊天,問問前線的物價。


金軍還沒攻城,河池縣甚至有落腳的商人、青樓的歌女。


三四日間,辛棄疾除了聊天,就是去青樓喝酒,這天大中午的,就問吳曦要不要一起來玩。


吳曦笑道:「真的忙,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實則是青樓這地方,你要去房間裡跟姑娘一對一,吳曦總怕辛棄疾給他設個局。


望著書童離開的背影,吳曦問屬下:「這人跟那護衛,有沒有私下見過什麼人?」


屬下道:「書童倒是去找過幾個文官,辛棄疾請他們去青樓吟詩作詞。那個護衛一直跟著辛棄疾,見誰都低著頭,好像生怕有人看到他的臉。」


吳曦抓了抓頭發,完全搞不清這群人的來意,煩。


臘月已經到了,金使還在等著,自己再不送出蜀地圖志跟吳家譜牒,恐怕這群金人也會懷疑自己投靠之心不誠。


畢竟賣隊友這事,大宋太常見了,算不得什麼投名狀。


大宋:???


一念及此,吳曦猛地驚醒,他衝屬下道:「去查查,最近魯翼見過什麼人。」


屬下匆匆領命去了。


日影漸漸西沉,屬下又匆匆而回,向吳曦稟報道:「兵敗之後,魯翼便常常去酒肆買醉,有幾個喝酒的客人跟他聊過。」


吳曦眯眼道:「什麼客人?」


屬下道:「是滯留河池的客商,五十多歲,當日也是真喝醉了。」


吳曦越發覺得蹊蹺,他道:「客商?仗都快打到河池了,這客商是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黑谷失陷的那天。」


吳曦坐不住了,起身來回踱步。河池縣裡倒也不是沒有往來客商,金軍還沒攻城,酒肆裡喝多了,隨便找人痛飲也是尋常事……


可吳曦總覺得如芒在背,一股危機感襲上心頭。


吳曦語氣急促道:「那日是誰去給魯翼傳令的?是褚青吧?辛棄疾到了之後,有沒有見過褚青?」


屬下茫然道:「褚青在軍中,辛棄疾查驗軍需時自然見過,他還帶著書童……兩人並未攀談多久,三五句話,就分道揚鑣了。」


三五句話,能見人心真偽嗎?


吳曦又想起一茬,他定在原地,目光灼灼道:「辛棄疾去見褚青,是在那客商與魯翼大醉之前,還是大醉之後?」


屬下蒙了蒙,隨即道:「是之後。」


吳曦臉上的肌肉一抖,拍案道:「仙人板板!老狗果然是在查我!」


雖然不知道這群人從哪得來的消息,不惜以身犯險,也要來查自己。


可吳曦已能斷定,自己的事發了!


殘陽如血,北風呼嘯,吳曦扯下牆上掛的刀,咬牙道:「給老子叫人,殺上青樓,把辛棄疾這伙人給老子滅了!」


屬下一個激靈,當即推門而出,正要點起兵馬殺過去,忽然聽到一聲刀鳴。


拔刀聲響起在門外。


血光四濺之前,且把日頭撥回正午,河池縣,青樓雅間。


朱元璋與辛棄疾等人正圍坐於房內。


三長兩短的叩門聲響起,陸遊提劍站在門後,低聲說了句「進」。


宋慈推門而入,衝三人搖頭道:「吳曦不來,觀他神色,恐怕已經起疑了。」


辛棄疾轉望朱元璋,幹脆道:「這些天搜羅了不少證據,有惠父在,審褚青必有把握。隻要抓了吳曦,不怕沒法定罪服眾。既然他不來,不如我們殺過去!」


陸遊呼吸一滯,又道:「龍潭虎穴,有些危險吧?」


朱元璋沉吟片刻,當即道:「咱信宋慈這雙眼,吳曦都起疑了,一定會查咱的行蹤。他做賊心虛,咱不下手,他也要下手了!」


陸遊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放棄勸說了。


大概十幾天前,他人在山陰,聽說皇帝要御駕親徵,當時就振奮了,激動了,老夫聊發少年狂了,這一把年紀還能碰見這種好事呢!


然後就發現朱元璋是要親徵川蜀。


陸遊:???


不是,你親徵不應該去江淮嗎,你去川蜀幹什麼?


陸遊嘆了口氣,正要繼續躺回山陰的風雨裡,他想這又是一次無疾而終的親徵吧,又是一場間歇性的躊躇滿志,到最後可能都未必成行。


可他一閉上眼,鐵馬冰河入夢來。


陸遊猛地一睜眼,心想呸,老夫也去過大散關啊,真要御駕親徵,豈能少得了我?


平生已不指望能見王師北定中原,但聖天子御駕親徵,我總要見一場勝仗吧?


八十歲的陸遊提劍上馬,不顧家人勸阻,又一次奔赴邊疆。


要不是他年輕時底子好,能打死老虎,這番路途奔波他還真未必撐得下來。


隻是等他跟朱元璋、辛棄疾等人會合,他才發現自己保守了。


太保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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