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4-12-30 15:43:494794

夫君遇刺失蹤六年。

再見時,他已經從太子變成了放牛郎。

身旁還站著懷孕的農女,記憶全無。

手下小心翼翼:「太子妃,這親咱還認嗎?」

我看了看太子身上的牛毛,默默後退幾步。

太子是我夫君,放牛郎是誰,不認識。

1

「娘娘,那位便是太子。」

順著冬影所指,時隔六年,我再次見到了蕭明邑

——我的夫君。

他被曬的黝黑,穿著粗布短打,有些焦躁的揮著手中的鞭子,企圖讓被熱到昏昏欲睡的黃牛起來幹活。

身旁還站著為他拭汗的女子。

不如東宮院ŧůₐ內的女子嬌柔貌美,卻模樣清秀,眉目平和。

許是我們的視線太過灼熱,沒多久,他便注意到了我們。

「貴人有何事?」

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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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挑眉,這才仔細打量我那六年未見的夫君。

與記憶中矜貴淡漠、高高在上的模樣判若兩人。

此時的他,畏縮又拘謹。

開口便帶著對上位者的討好。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讓我感到了違和與不適。

冬影小心翼翼:「夫人,要認親嗎?」

悶熱的夏天,一股尿騷味兒混著汗臭味兒飄來。

我默默後退幾步:「無事,路過此地,討口水喝。」

2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蕭明邑所在的小山村。

我倚在寬敞舒適的馬車裡,瞧著冬影欲言又止。

她自小便跟在我身邊,最是熟悉我的脾性。

我笑了笑:「想問什麼直接說吧。」

「我們尋太子尋的這般艱難......」

我明白了她未盡之語。

六年前,太子蕭明邑遭遇刺殺。

那是大齊建國以來,最大的一場刺殺。

對方籌謀已久,招招致命。

太子手下以命護主,也隻保了個太子失蹤的結果。

那時我嫁給他不過三年。

膝下還有兩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

聽聞噩耗,頓覺晴天霹靂。

東宮沒有了主心骨。

可皇帝卻不止太子一個兒子。

我怕皇帝改立太子,我與孩子們被蕭明邑的死對頭斬草除根。

又要防著策劃那一場刺殺的勢力,會不會再次對我的孩子們下手。

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六年。

「是因為那農女嗎?」

冬影問道。

我搖頭:「不,是因為一個夢。」

3

夢中,也是我派出去的人先找到的蕭明邑。

六年未見,他記憶全無。

與一個農女成親,還有了孩子。

我強壓下心頭酸澀,哪怕他變成了放牛郎,也不離不棄。

我告知他真實身份,勸他以大局為重。

而農女得知他有妻有子,傷心不已,要與他和離。

為護所愛,他每次見到我都是兇神惡煞。

怒吼著讓我滾。

我站在他們的農家小院兒前手足無措。

無奈之下,獨自歸京。

那時皇帝生病,得知真相震怒。

一氣之下雷霆手段,竟秘密派人處死了農女。

在我知道真相時,蕭明邑已經獨自回到了東宮。

他面上看不出喜怒,隻看著我與兩個孩子淡漠道:「日後我會收心,做好太子。」

我竟痴傻到真的以為他做回了之前的蕭明邑。

後來他登基,封我為後。

那時他握著我的手,溫柔至極:「我如今擁有的一切,皆因你而起。」

「阿姒,讓我再給你一場洞房花燭吧!」

貪戀至極的東西唾手可得時,人總會忘乎所以。

我沉浸在他用情之一字創造的溫柔鄉中,竟忽略了他並未到達眼底的笑意。

以至於到喝下那杯被下了劇毒的合卺酒時,依舊感覺是幸福的。

直到我腹痛如刀攪,卻叫天不應時。

他穿著帝王冕服,手中卻似捧著珍寶般拿著粗布做成的荷包出現。

荷包上的繡樣已然模糊,定是被人日日捧在手中,睹物思人。

蕭明邑神情癲狂,又哭又笑。

「若非你多管闲事,我與阿月還在牛山村裡做著男耕女織,夫唱婦隨的快活夫妻!我的阿月也不會一屍兩命,與我陰陽相隔!」

「李元瑛,你就是個多管闲事的禍害!」

我痛到嘔血,想抓著他的衣擺說話。

不!不是這樣的!

可他卻一腳踹開我伸過去的手,蹲ƭū́ₐ下來,湊近我的耳邊,說出的話近乎殘忍:「我與阿月的家沒了,我便讓你寧國公府陪葬!我與阿月的孩子沒了,我就讓你的孩子陪葬!」

4

從夢中醒來時,我已經站在了牛山村。

這個夢太過真實,真實到那疼痛似乎還停留在我的體內。

像是突然在腦海裡憑空多出來的記憶。

我本不信鬼神,直到我看見放牛的蕭明邑。

以及他身邊,身懷六甲的農女。

老實說,蕭明邑並不算一個好夫君。

東宮院內,通房侍妾並不算少,甚至還有個與我平分寵愛的劉側妃。

他深諳帝王之道,讓我與劉側妃相互制衡。

可他到底是我的夫君。

最初失蹤時,皇家、我的娘家,都投入了最大的精力去尋他,直至現在。

太子失蹤的前兩年,我沒有一刻希望他活著。

可現在,他活著與否,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幸運的是,我誕下的雙生子很得皇帝喜愛。

無視朝臣們改立太子的聲音,為他們取名承澤、承淵,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連帶著我也頗受寵愛,皇子之妃,依舊以我為尊。

就連當初頗為得意的劉側妃,也不得不縮著尾巴做人。

從侍奉蕭明邑,變成了侍奉我。

如今,我便是東宮的主心骨。

既然沒有蕭明邑,我能活的比以前更好。

那我為何還要讓他回來呢?

5

我知道,劉側妃的母族也從未放棄尋找蕭明邑。

所以我這一次出去,對外所稱是看望位於大同府的外祖母。

回京之後,我第一時間進了宮。

皇帝病了。

說是風寒,到底臥床半月。

哪怕太醫盡力醫治,也依舊難掩病態。

他看見我時和顏悅色,不住地誇承澤聰慧。

「承澤是個好孩子,朕對他寄予厚望啊!」

皇帝的話不過家常,卻在我的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如若我真如夢中所言,在今日就將蕭明邑的消息告知皇帝。

那我此刻,絕對聽不到皇帝這番話!

我垂眸,壓下眸中情緒:「是陛下教導的好。」

寒暄過後,皇帝累了。

擺手讓我離開。

回到東宮,我寫了封密信,讓暗衛傳遞給我的父兄。

如若那個夢,真的能夠預知未來。

那就不止不能讓蕭明邑回來。

還要讓他不能活著回來。

6

臨近傍晚,劉側妃帶著蕭承瑜過來問安。

太子失蹤那年,劉側妃與後院的兩位姨娘都有身孕。

蕭承瑜,是蕭明邑的第三子。

「兒臣見過母親。」

承瑜嘴甜,生的更像劉側妃,玉雪可愛。

我笑了笑,拿出一封早就包好的紅包遞給他。

「今日是我們承瑜的生辰,母親沒有忘記哦!」

承瑜拿了紅包,高興地手舞足蹈。

被宮人抱著去一旁玩耍。

而劉側妃卻是滿面愁容:「若是殿下還在就好了。」

聽到她的話,我心頭一跳。

她卻當著我的面開始落淚:「今日看見晉王一家團團圓圓,再想到我們東宮的孩子,竟連父親也沒見過......」

「那些個宮人也是拜高踩低的,眼見晉王近日受寵,在阿瑜的生辰宴上巴結討好吳王,姐姐,我害怕,我更不甘心啊!」

她害怕晉王登基,更害怕已是晉王妃的妹妹踩在自己頭上,永無翻身之日。

蕭明邑失蹤後,劉側妃在東宮日日惴惴不安。

蕭明邑在時,她時常爭寵。

無非是女子之間的爭風吃醋,她從未用陰司手段害過我。

所以我容得下她。

可蕭明邑不在,她怕我報復。

憂思過度,以致動了胎氣。

她不信任我,所以向皇帝請旨回到娘家生產。

可彼時宣威將軍次女即將嫁予晉王為正妃。

她這個坐的搖搖欲墜的太子側妃不免受到冷落。

更過分的是,生產那日,她險些難產,繼母卻故意阻攔來報之人見主君。

東宮的下人走投無路找到了我。

我帶著東宮護衛與太醫砸開將軍府的門時,二人竟還在酣睡......

我將宣威將軍府狀告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震怒,欲取消晉王的婚約。

宣威將軍將兵權上交,主動請辭在軍中的一切軍務。

才保住了這份婚約。

經此一事,劉側妃對娘家徹底失望,帶著孩子搬回了東宮。

也與我關系更加親密起來。

憶起往事,我對她不免多了幾分憐惜。

她的父親請辭,是為了次女。

皇帝借她的事發作宣威將軍,是為了收回兵權。

雙方的目的都達到了。

受傷的,隻她一人罷了。

我嘆了口氣,拿出帕子給她拭淚:「阿嫻,別哭了。」

「你說,殿下他還活著嗎?」

我:「......不知道。」

劉側妃,是真心愛慕蕭明邑。

把他當做自己的天。

如今天塌了,也學會用自己單薄的身體為孩子撐起一切。

可到底,她從未放棄蕭明邑。

但人都是自私的。

在得知皇帝有意於我的承澤時,我不希望任何人阻攔他的路。

哪怕是他的父親。

7

幾日後,我尋了個由頭,見到了父兄。

在密室之中,坦白了自己所有的計劃。

可沒成想,卻遭到了兄長的反對。

「阿姒,太子不能死。」

「為什麼?」

我立刻反問。

他負著手,一臉嚴肅:「夢,不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更何況,他不僅是你的夫君,還是你孩子的父親。」

「我知道你對太子感情日漸淡薄,可你想過承淵和承澤嗎?」

我冷哼一聲:「他們對父親沒有任何記憶,沒有父親,他們能活的更好!更何況,如今的蕭明邑,恐怕一心隻有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

兄長嘆了口氣。

而父親始終沉默。

我知道,他們不忍心。

父親,是深得陛下信任的老臣。

而兄長也受到陛下器重。

忠君愛國,刻在他們骨子裡。

蕭明邑對他們來說,就是君。

如今找到太子隱而不報,已經違反了他們的處事原則。

我住在東宮,許多事情鞭長莫及。

父兄常年在宮外行走,此事,須得經過他們的同意。

焦灼時,我閉了閉眼。

再次想到夢中自己慘死的模樣,堅定道:「至少,在陛下和朝臣們的心中,蕭明邑不能活過來。」

「父親,冊立皇太孫的聖旨一下,您的外孫,也是君。」

一陣沉默中,我聽到了兄長倒吸涼氣的聲音。

而父親理了理衣袖,緩慢道:「冊立皇太孫前,還是讓蕭明邑,繼續做放牛郎吧!」

8

我們派出了暗衛,日夜監視蕭明邑。

他的一舉一動,皆在我掌握之中。

陛下病愈後,在朝堂之上第一次提起了立儲一事。

雖然也有部分朝臣主張繼續尋找蕭明邑。

可有心之人必能察覺,在陛下心中——

蕭明邑,已經是個死人了。

蕭明邑的黨羽落魄。

而晉王一黨則氣焰囂張。

皇帝有四子。

長子早逝。

嫡子蕭明邑生死未卜。

吳王有異族血統,上位機率渺茫。

晉王,幾乎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選。

我並未理會前朝後宮因為立儲之事卷起的風暴。

帶著幾個孩子在東宮安分度日。

一個月後,陛下壽誕,在宮中設宴。

我帶著劉嫻與幾個孩子出席。

卻在御花園,迎面碰到了被人群簇擁著的晉王妃。

她衣著華麗,眉眼之中難掩高興之色。

簇擁著她的人中,不乏過去東宮的常客。

見到我們時,面上浮現心虛與尷尬。

劉嫻在我身後不滿的咕哝:「小人得志。」

晉王妃身邊的人看到我們,靜默一瞬,隨後行禮。

晉王妃主動相讓:「太子妃為尊,您先過。」

我瞥了她一眼,頷首。

隻是路過時,聽到了她湊近時說的話:「下次誰讓誰,還不一定呢!」

劉嫻氣的想衝上前,被我攔住。

她絞著帕子委屈的落淚:「若是殿下在,定不會叫我們受這種委屈,他們豈敢這麼囂張!」

我有些無奈,回過身敲了下她的腦門:「若是他在,指不定誰讓你受委屈呢!」

劉嫻有些留戀的看著宮中的一草一木:「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還有點兒不舍得離開呢......」

我笑了笑:「不舍得,那就不離開。」

宴會之上,晉王志得意滿。

準備的禮物也格外盡心。

皇帝看了之後,十分滿意:「吾兒有心。」

可下一刻,便喚了承澤過去。

「承澤,皇爺爺送你一份禮物,如何?」

遠遠看著,承澤有些惶恐。

可皇帝笑眯眯拉著他的手,當著眾人的面。

讓首領太監宣讀了詔書——冊立承澤為皇太孫的聖旨。

9

回到東宮之後,劉嫻拉過承澤,「吧唧」就是一口:「我們承澤真棒!大齊建國以來第一位皇太孫诶!」

承澤鼓著包子臉,小大人一般十分正經:「姨娘,承澤已經長大了,不能親了!」

我抿唇微笑。

而承淵與承瑜則爭先恐後的上前:「娘親娘親,我也要親!」

「姨娘,阿淵不大,阿淵可以親!」

劉嫻笑的見牙不見眼,一手摟一個,左右開親。

親完還不住感慨:「哎呀,真是峰回路轉。劉靖眼巴巴等著把我們趕出東宮,受了那麼多人的禮。你沒看到,宣讀聖旨時,她的臉都綠了!」

我笑著讓人去把聖旨供起來。

冬影卻面色凝重的上前,與我耳語:「娘娘,牛山村......」

「出事了!」

10

蕭明邑帶著那農女,離開了牛山村。

據暗衛來報,他們來的方向,是京城的方向。

我的心一沉。

難道,蕭明邑恢復記憶了?

「公子說,由您定奪。」

我瞧了一眼遠處歡聲笑語的幾人,沉聲道:「把他給我綁了,不要讓他離開牛山村半步。」

雖說冊立皇太孫的聖旨已下。

可冊封典禮未舉行,我不能讓任何潛在的變數影響我們母子的前程。

冊立皇太孫的聖旨一下,在前朝引起了軒然大波。

本朝從未在有皇子在世時冊立皇太孫的先例。

面對個別朝臣拿著祖宗之法反對質疑的聲音,皇帝也隻是撫著胡子,不緊不慢道:「朕的祖宗是天子,朕也是天子。」

「天子的話,本身就是規矩。」

一句話,把晉王一黨直接下了地獄。

許是因為愧疚,皇帝給晉王換了個較為富庶的封地。

不過我知道,晉王此人狼子野心,絕不甘心屈居人下。

不過皇帝活著,暫且還能壓制。

目前最要緊的,是承澤的冊封典禮。

與......宣告蕭明邑的薨逝的詔書。

11

六年來,東宮時常被陰霾籠罩。

如今臨近冊封典禮,宮人們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隻除了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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