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4-12-31 16:37:533769

掛掉電話時我覺得自己的手已經凍得麻木了。


周燎生氣了,他絕對生氣了,我隻是想見一見他,想抱一抱他,想給他一個擁抱。


但這對於周燎來說似乎是負擔。


他快速地交代我不要亂走動,聲音冰冷的像是我第一次遇見他。


我不能離開原地,隻能在原地蹦格子,踩影子玩。


一輛出租車停在路旁時,我敏銳地察覺到是他。


周燎穿著黑色羽絨服,內搭的灰色衛衣帽套在頭上,離遠看又高又瘦,等他走近時,我才覺得他果然更瘦了,黑色口罩遮住了半張臉。


他站在離我半步遠的距離,摘掉口罩。


口罩下是一張疲憊的臉,我們對視了片刻。依然是我主動,在周燎面前,我隻會依循本能地衝到他懷裡擁抱住他。


「對不起,你別生氣,我隻是太想你。」


你像誰,你是有怎樣的過去,怎樣的身份,這些和我都沒有關系。


周燎是周燎。


我們沉默著,緊緊握著手走了長長一段路,最終來到一家酒店。


我們在酒店房間安靜地坐了一會,誰也沒說話。


過了會我告訴他,我聽到他和周姨說的話了:


「你要等我去北京的,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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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燎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初中時挨得那記耳光,餘痛似乎又開始出現了,嗡嗡響個不停。


世界又在嗡嗡響,在那個短暫的瞬間,我幾乎確定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陪著周燎去任何地方,但我在他沉默的神色,漆黑的眼仁裡卻無法獲得他也會這樣的信心。


我愛周燎比他愛我多太多了,我悲哀地想到。


但是他隻是擦幹淨了我的眼淚,起身把燈關上,盡管窗簾仍然流瀉一些光亮,但是這樣程度的黑暗已經讓我覺得很有安全感了。


我再次緊緊抱住他,唇齒相撞,先是疼痛再是愛,動物獲取安全感的方式也許就是這樣,要用疼痛證明彼此相對於自己是存在的。


再進一步沉淪前,周燎推開我,他的聲音冷靜又溫柔: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小聲抗議:「為什麼,我本來——」


「明天我就送你回去,回去之後你就專心準備高考,不要再想這些。」


「為什麼?」


周燎站起來,打開燈,走到門口,他回過身看我,他面色蒼白,但是嘴唇殷紅,眼神沉黑的有些嚇人。


「明天我送你回去。」


他應當知道了所有,語文老師死了,還有我和周姨的談話。


他將我送到車站,我對於分別的最後印象是我們回過頭的時候,周燎手抄在黑色羽絨服的口袋裡,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像是一個凝固的石像,和所有的人背道而馳,沒有目的地。而我們這一分別,在之後,就真像石頭沉沒於水中,再無音訊。


而我那時候如果足夠細心,我應該能注意到與我緊握的手上有著一些細小的針孔,可惜我沒有。


遺憾才是十七八歲的人生的主旋律。


回去後我一直嘗試去聯系上周燎,沒有結果。


周燎和他爸爸真的是一樣的人嗎?


我輾轉打通了周燎室友的電話,對方卻說周燎已經請了半個月的假期了。


他會去哪裡呢,更令我惶恐的是在我住校期間,周姨卻搬走了,像是他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一樣,房門緊閉著,門口的花草樹枝都還在,小黑蔫頭巴腦地趴在我家門口。


他們沒有告知我一點消息,就這樣走的幹幹淨淨的了。


我焦躁地去問媽媽,媽媽皺著眉擔憂地看著我:


「周姨說她已經好好地和你道過別了。」


「周姨有說她去哪裡了嗎?」


「謝梅子,你現在別想這些有的沒得了,快高考了,你要抓緊復習,而不是在這想東想西,當初你和周燎那孩子——我沒管你,不是我不知道,現在人家一家都走的幹幹淨淨的,你要是爭氣,你就好好讀書,好好高考。」


我失魂落魄地把自己關在房間,一遍一遍地去撥周燎的電話。


二胖是受媽媽的囑託來看我,大概我現在憔悴的已經面目全非了,著實給他下了一大跳,我已經不再打電話了,我一邊摳著頭發,一邊做題目,強迫自己投入學習,好像隻有這樣,我才能距離不知在哪的周燎更近一些。


我再次打通周燎室友的電話,卻被告知周燎已經休學。


是更加遙遙無期的。


我已經由無望轉向什麼都是希望,總之我要考完高考,然後找到周燎,先打他一個耳光——也許我舍不得,然後再抱著他痛哭一場。


人總不會人間蒸發的,對吧?


高考結束後,我就像一個暗中的私家偵探,先從快遞點的信息去查,我查到江西贛州一個地址頻繁地給周姨郵寄過東西,我拿著自己的ṭŭ⁼壓歲錢,背著父母,坐幾個小時的火車,輾轉來到那裡。


是一排破舊的筒子樓。


我按著郵寄地址摸索到一扇門前,開門的是頭發花白的一對老年夫婦,他們和藹地邀請我進來,電視櫃上的合照裡周姨果然扎著馬尾笑得陽光燦爛。


我問他們說周姨回來了嗎,他們說周姨結婚了,不回來也好。


我們大多在講一些過去的事情,周姨小時候多可愛,失蹤後他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前兩年有了消息,現在兩夫妻已經覺得就算女兒不想回來,隻要知道她過的不錯就可以了。


沒有消息,還是沒有消息,我定了當晚的車票打算直接回去,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暈頭轉向,飢腸轆轆,連和打的司機說清楚目的地都說不明白,口袋裡的錢並不夠我繼續打出租車,我沿著街邊哭邊走邊罵周燎。


時隔許久我終於痛哭出聲。


我以為我的眼淚真的能夠忍到周燎出現再落下。


後來發現我連方向都搞不清楚,而世界這麼大,方向亂七八糟,我要去哪裡找到周燎呢?


後來還是路邊巡警注意到我,把哭得一臉鼻涕一臉眼淚的我給送到車站,目送我坐上火車。


像是所有遺憾,如果當時我足夠幸運,我應該能夠聽到哪兩個上了年紀的巡警用聽不懂的贛州話碎碎念:


「現在的小孩真奇怪,替人報警了卻不露面。」


「你哪能知道這些男男女女心裡在想什麼。」


我沒聽到也許並不是因為我不夠幸運,而是人與人的人生交錯而過,本身就是錯過。


我在入學後,就得知周燎已經退學了。


14


周燎簡直像是一記燙,燙成我心口一道醜陋的疤。


有些人遇見了是白月光,是紅玫瑰,是飯黏子,是蚊子血,但對於我來說,周燎不屬於上述的任何一種,他是我的一道疤痕。


時間挽救了我,我已經從無望的尋找中脫離出來,開始仇恨那時候告訴我考到北京來的周燎。在我每個失眠的夜晚裡,我去描摹周燎的樣子,我都不會忘記加上,他早就預備離開了,早就預備一個人離開了,隻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大學剛入學,我消沉了很長一頓時間,我走過的每一條路周燎都可能走過,這讓我不敢出去,塌下了半學期的功課,期末復習的時候又沒日沒夜,考試結束就住了半個月的院,病好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把自己搞得有多糟糕。


我告訴我自己,我已經憑借自己的努力從那個窄窄四方的天地裡走出來了。


現在的我接受著最好的教育,與各種各樣優秀的人往來,我應該可以橫衝直撞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努力。


可是我拿了根棍子,像孫悟空似的畫了個圈,不一樣的隻是把自己圈進去了。


我把自己弄得比之前還要糟糕。


我下定決心走出來,嘗試各種各樣的辦法,努力去參加聯誼會,社團活動,公開演講。


也在學校的心理健康中心做過兩次心理咨詢,開始服用幫助睡眠的藥物,桌子上對著各種各樣的心理學相關的書。


同一個學院總有那麼幾個廣為流傳的人物。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周燎也是其中一個,問及同學他們大概會說,是那個長得很帥成績很好話又很少的男生?他退學了,為什麼呢?我也不知道。


我克制自己不去想周燎,覺得人生短短數十年,多少人都隻是擦肩而過,並無故事,我與周燎可能也是,隻是還有一個篇幅短小的故事而已。


後來咨詢做過兩三次,我又拼命地想要了解收集更多關於周燎的信息,哪怕隻言片語,哪怕隻是一次平時作業。


我又找到了周燎當時的輔導員,可是還沒說幾句話我就覺得鼻腔發酸了,仰著頭憋回眼淚了。


但那位老師一直都很有耐心,而我也真的把我和周燎的故事從頭說起,掠去那些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直到他的不告而別,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輔導員隻能安慰我,大概是覺得我可憐,在最後告別的時候問我:


「你知道周燎同學一直在服用抗精神的藥物?」


我搖了搖頭,眼淚才開始砸下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當你知道一件無解的難題其實是有答案的,也許你就可以釋懷了。」


我並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我的執念究竟是他的不告而別,還是周燎本身。


這就是周燎所說的怪物?有時睡著有時醒著的怪物?


那我現在心裡是不是也像他那樣,藏著一個怪物了呢?


畢業後,我進入北京的一家三甲醫院規培實習。


我還是要說,是時間挽救了我,我正常地吃飯睡覺學習工作,正常地生活社交,甚至還嘗試談了戀愛,盡管它無疾而終。


我在人群中是再合群不過的一個普通人,我依然要在口袋裡裝著糖果,我還是沒有方向感,總是迷路。


我不想回到家那裡去,也不想留在北京,甚至輔修了心理學,隻是因為想要更好地知道自己,以及年少時總是沉默的周燎。


他簡直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有些時候我會在記憶裡填充他的細節,但是又會遺忘他的一些細節,等我覺得我想起他時好像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毛邊輪廓,沒有細節,隻是一種抽象的感覺,這種感覺是疼痛的,被火燒燎過一樣。


他是一道疤痕。


在我覺得我真正地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有一段穩定的感情時,我接到一通電話。


陌生的號碼,長時間的沉默,我喂了幾聲之後,無人應答,我也開始沉默。


他不說話,我就開始說話。


我將電話那端不知為何沉默的人當成我的樹洞,抱怨實習好累啊,再也不想再跟在老師屁股後面轉了,當時真是眼瞎了才會學醫啊,頭發又開始掉了,路上遇到一隻三花啊,買了一大袋貓糧,發現三花又不見了,想要養一隻貓,樓下的桂花開了好香,今天坐地鐵又坐過了站,買的鞋又不合腳碼,神經外科的那個師兄挺不錯的,他今天還送了我一束花,要不然我和他在一起吧——


這樣單方面傾述的電話連續打了一個月,在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我忍不過三天,就開始回撥電話。


無人接聽。


我在深夜把手機摔到地上,和自己生了一通悶氣,我上網查到號碼所在地在英國愛丁堡。


是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更遙遠的「外邊」,隔著時差,山山海海,十萬八千裡雲與月,以及錯過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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