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留在了御史府。
晁嘉南分明可以帶我一同離開,可是他沒有。
那日我惱羞成怒,對他道:「你莫不是以為我真的要嫁給張雲淮?晁三,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沒有做。」
「已經結束了,往後好好過日子吧。」
「你什麼意思?」
我的心涼了一截,果不其然,聽他道:「到此為止吧,我們已經盡力了,總該放下過去為自己活一場。」
我明白了。
晁嘉南已經不是四年前的那個晁三了。
擔心的事總歸是發生了。
四年前青石鎮被屠,我明知錯不在他,面對屍橫遍野,仍舊堅持問了他一句——
你為什麼沒有守住青石鎮?
我爹說他是重情義的人,可他早就是父母雙亡的孤兒,我好怕他就這麼算了,不肯為鎮上的父老鄉親報仇。
我必須提醒他,他收了我們的貢錢,卻沒有守住我們的鎮子,他是有責任的。
看吧,我孫雲春從來不是什麼好人。
所以我怒不可遏地沖他吼:「什麼叫盡力了?當初是你說報仇的事交給你,讓我老老實實在京中等你消息,仇人尚在高枕無憂,你竟說到此為止?」
Advertisement
「小春,我死過不止一次。」
他聲音很平靜,平靜得瞬間撫平了我的怒氣,直擊心底,潰不成軍。
「你不知開州的狀況,也不知黑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你隻聽說過賴老爺,卻不知賴文賡,我依照承諾殺了他,還不夠嗎?」
「報仇哪有那麼容易?我在屍山血海中九死一生,看到的黑嶺悍匪如林,是人間煉獄,從前是我自負了,憑我當初那點能力,也就僥幸才護住了青石鎮。」
「我知道你在京中的狀況,小春,咱們都盡力了,活著很難,所以放下吧。」
放不下的是青石鎮的晁三,放下的是京都的晁都尉。
也對,朝廷新貴,得天子待見,他會有更坦蕩的仕途,直上青雲,榮華富貴。
也對,報仇哪有那麼容易?他已經站在了高處,土裡的黑變得模糊,不再重要。
隻是,我曾以為他同我一樣來著。
我以為我們一直都是相似的,該一同扎根直上。
是我錯了,凡事總有意外,他已經掙破了牽扯的根須,成為飛檐上的瓦礫。
這一年終歸是要過去了。
我大病了一場。
後來聽聞其實晁嘉南入京之時,帶了個女子隨行。
那女子名叫瓊娘,是他的女人。
我想她應該還有一個名字,叫曹瓊花。
真巧,我認識她弟弟來著,她弟弟叫曹大胖。
如今,他們都放下了。
我也該放下了罷。
33
這一年的年關,我病得很重。
二公子請了無數郎中入府,隻我不肯吃藥,一向寵辱不驚的他,還發了很大的脾氣。
他眼梢薄紅,手拿湯藥,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孫雲春,再不吃藥,信不信我殺了你姨母?」
我笑了:「我都要死了,黃泉路上,正好同她做個伴。」
二公子眉頭鬱結,很快敗下陣來,抬眸間聲音哀求:「小春,我求你了,乖乖吃藥,等你病好了,春暖花開,我帶你去雞鳴寺賞花。」
我別過了臉去,目光怔怔,低低的哼起了童謠——
「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馬勝讀書,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父死長安千裡外,差夫持道挽喪車。」
「小春,別念了,求你別念了。」
我閉著眼睛,有氣無力,眼淚緩緩滑落至枕頭上。
二公子握住了我的手,很奇怪,屋內明明燒了銀碳,那樣暖和,他的手竟比我還涼。
他幾乎每日都來看我,跟我說話。
他說我十三歲入府那年,在鄭姨娘的帶領下去見他母親朱氏,他正在屋內,第一眼見我,他便記住了我的名字。
因為我壓根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姑娘。
雖讀過書,上過私塾,那雙眼睛太過黑沉,像是千帆過盡的深海,一望無際。
我的目光那樣靜,自始至終沒有望向過他一眼。
後來,我在張宓身邊,他偶爾得見,從未見我展露過情緒。
被朱氏打,被人欺,都可以默默忍受。
就好像,我從來不在乎這些。
對,是不在乎。
御史府的一切我從未在意,包括二公子張雲淮。
他也曾借機同我說過話,隨手讓我帶東西給四小姐。
不出意外,我恭敬有禮,接過之後低頭離開,未曾看他。
如今,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握著我的手,隻為了道一句:「小春,你睜眼看一看我,今後你會是我唯一的正妻,我可以永不納妾,隻求你把目光望向我。」
他還是不明白啊。
他始終不懂,那些不是我活著的意思,我如同一隻傷殘的蛹,埋在地下,注定這輩子無法破繭了。
張宓偶爾也會來看我。
她念叨著如今仍是不知所蹤的蔣世子,也說起京中近來的大事,那位曾經帶兵搜查御史府的安大人,始終沒有到地方赴任,他在離京之後的船上被歹人殺了。
她捂著胸口感嘆世風日下,竟有人連朝廷的官員也敢暗害了。
好在那歹徒被抓了。
我聞言撩了下眼皮:「被抓了?」
「對,二哥說是竊賊謀財害命,案件已破。」
她感慨完之後,又說起了京中那位晁都尉,不住的問我:「他既是你姐夫,你姐姐也早已去了,可曾想過他會另娶?」
張宓的眼睛很亮,我隱約察覺出了什麼:「什麼意思?」
「小春你知道嗎?他可太厲害了,上個月皇家冬狩,他握著一把弓,嗖嗖嗖!輕而易舉贏得頭籌,在場的那些將軍武士,沒一個比得過他。」
張宓比劃著,好似也握了一把弓,神採奕奕:「他如今深得聖眷,想與他攀親的多得是。你既是他姨妹,可否讓我近水樓臺先得月?咱們可親上加親。」
「你,不惦記蔣世子了?」
「他如今是生是死尚且不知,我惦記他有何用?還不如早些為自己打算。你有所不知,我母親已經開始著手我的婚事了,相看的那些世家子,大都如我大哥一般,真是糟心。」
「晁都尉他,也有女人。」
「我知道,開州帶來的,也就是個近身侍女,連個名分也沒給,這不算什麼。我若嫁他為妻,將那女子抬為妾也未嘗不可。這世間哪個男子不是這樣?總歸我才是正妻。」
34
晁嘉南來御史府看過我一次。
我出去見他,他眉頭皺起,道我病怏怏的氣色實在太差,回頭將御賜的補品送了好多過來。
其實這些御史府並不缺。
我知道聖上看重他,不僅賞了他東西,還賞了他御賜的美人。
他如今左擁右抱,好不風光。
如他這般走到今日,也算了無遺憾了。
我不該怪他,也沒有怪他。
如他所說,他也曾為了青石鎮,從地獄中走過。
他拍了拍我的肩,在無人處摸著我的腦袋,給了我一個擁抱,輕聲說:「小春,好好活著。」
那一刻我突然就繃不住了,臉埋在他懷中,哭得不能自抑,不住得用手捶打他。
晁三,晁三……你怎麼就變了?
明明我隻有你了。
他的手扣著我的腦袋,緊緊按在懷中,一下下地安撫著我。
我顫抖著身體,伏在他懷中,死死地咬著唇,不願發出一點哭聲。
「乖乖吃藥,你爹和姐姐,在看著你。」
我好想我爹,也好想姐姐。
我自幼出生在青石鎮,家中開米鋪,吃穿不愁,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如果那些都不曾發生,值我生辰,還能吃上我爹做的手搟面。
還能與我阿姐一同放孔明燈。
那年我還剩了半隻雞腿來著。
我好想回到十三歲那年,將剩下的半隻雞腿老老實實吃完,聽爹的話,放學後乖乖歸家。
可我沒有家了。
爹曾經費盡心思為我和阿姐鋪的那條路沒了。
晁嘉南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真正的姐夫。
如今,連魏冬河也回去了。
我想我也是時候回去了。
35
晁嘉南不知如何觸怒了陛下,被杖責之後,回府養傷去了。
京中局勢多變。
我沒有精力去打聽了。
我命不久矣。
隻我姨母又在哭哭啼啼,在我床榻邊念經。
她不知聽了哪位寺廟高僧的話,天天在我耳邊念經,祈福驅魔。
我對不住她。
可人世間總是這樣的,生離死別,半點不由人。
我也想陪著她,為她養老送終。
可我背負血海深仇,閉上眼睛,便是屍橫遍地的鎮子,入目赤紅。
我隱約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時間可能過了很久。
大家似乎都知道我快不行了。
連杜姑娘也來看了我。
我對她道:「你看,死是那麼容易的事,相較之下,你那點兒女情長算得了什麼?為何非要二公子不可呢?找個好人家正經過日子,柴火飯興許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卻是這世間最踏實的一碗飯。」
夜深無人時,二公子來了,他在我額頭親吻了下,撫著我的臉,指尖很涼。
他似乎哭了,他說:「小春,你好起來,我放你走,你去找你姐夫吧。」
他在說什麼胡話?我找他幹嘛?
「我知道你們都是青石鎮走出來的,他沒有變,他隻是想讓你放下過去,好好活著。」
他沒有變嗎?
「他跟你一樣,自始至終,入京都是為了復仇。隻不過他選了不同的路,不願你再卷入其中,因為他知道,那興許是腦袋搬家的事,你已經夠苦了。」
哈?不同的路?
是歸順朝廷,接近聖上,仰仗皇權扳倒忠勇候,治裹刀軍的罪?
晁三啊晁三,你可真是夠蠢的。
他是真的蠢,在皇室祭天大典上,三軍列陣,文武百官俱全,他上表告發忠勇候,揭露了裹刀軍的真相。
其實,也不算蠢。
曾經我也想在刑場上做同樣的事來著。
熱門推薦
"少爺談戀愛了。 對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人特別好,一點也不嫌棄我是個啞巴。 我很為他高興。 而沒多久,我也談戀愛了,和我們學院的院草。 可是少爺卻突然發了瘋地要我分手,說我喜歡男人,是生病了,還動手打了我男朋友。 我很害怕,求他放過我。 他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按進被褥裡,陰狠地道:「你做夢。」 "
"我是霍斯年親手調教出來的「狗」。 大二那年,他將我推向了他的死對頭江御。 可當我真的喜歡上江御時。 霍斯年卻命人將我綁回了他的別墅。 他握住我的腳,用力摁在褲腿上: 「踩爛那些禮物不夠解氣? 「那踩我啊……」 "
"頂流謝之川在採訪裡公然表示:「像沈清書這麼遲鈍,脾氣又差,狗才會喜歡他!」 結果當天晚上直播,我 PK 失敗被懲罰喊第一個敲門的人老公。 門鈴瞬間響起,雀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老婆開門!我是老公!」 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正是吐槽我的謝之川。 當著全網觀眾的面,他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我。 「汪!」 「寶寶,我是你的小狗老公啊!」 "
"我是個吸血鬼,有個人類說要做我的人形血包。 但有個前提,我得做他老婆。 我拍了拍喝飽鮮血的小肚子,突然想起忘了問。 老婆是什麼?"
"我撿到一條小黑蛇,摸它尾巴的時候,高冷室友會發出奇怪的聲音。 直到小黑蛇和我養的小白蛇起了衝突,我要把它送走。 半夜高冷室友雙眼通紅爬上了我的床,巨大的蛇尾把我纏得緊緊的。 他流著眼淚面容委屈,「你最喜歡的小寶寶難道不是我嗎?」"
"我曾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如今卻淪為階下囚。 囚禁我的還是曾經被我打斷腿的徒弟。 他說我是個沒有心的人。 他鎖著我,不許我離開他。 可我還是在大婚那天離他而去。 後來,他再見到我,我已白了一頭青絲,成了一個廢人,他跪在我面前哭得顏面盡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