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1-06 15:03:074953

「籤吧。」

我說不出什麼原諒的話,打從心裡地憎惡他。

他顫抖著手要接,又停在了半空中。

婆婆跌坐在地上還痛哭著:

「這讓我怎麼給你爸交代?」

孫世同低著頭眼圈也紅了,許久才悶悶地說:

「笑笑,你讓我考慮一下。」

我弟冷哼,當即拉住我,拽著行李箱要往外走。

「等等。」

孫世同慌了神似的急忙拉住我:

「你別走行嗎?我……我知道你要是走了我們就沒機會挽回了。」

挽回?

我隻覺得從他口中說出的每個字都很可笑。

我一根根地掰掉他的手指:

「挽回什麼呢?你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跟她在一起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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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我弟看了眼手機。

雙手微微顫抖地放在方向盤上。

他偏過頭來看我,神情落寞:

「怎麼會有人這麼不要臉呢?」

屏幕上,是沈月榕發來的消息: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他就是哪兒都讓我喜歡,我抵擋不了。】

我弟猛砸了下方向盤:

「槽,我忍不了。」

他給沈月榕撥打電話,但是顯示忙音。

顯然,她已經將我們徹底拉黑。

他沒忍住,眼角落了滴淚,飛快地抬手擦掉。

「我真是傻得冒煙,居然還勸咱媽給她早點買三金。」

我這才知道,沈月榕已經跟我弟在談結婚的打算了。

「她怎麼能一邊在我面前裝無辜小白花,一邊做這種……」

「槽!」

我苦笑了下,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事沒遇到頭上,我們都沒遇到過這種爛人,還一遇就遇到一雙。

「不行,我得找她去。」

我弟突然發動車子,鼓著腮幫子氣得夠嗆。

「媽給我的金镯子還在她那,我不能便宜了她。」

那镯子和我的一模一樣,是我媽提前準備好給我未來弟妹的。

在這種情形下,我並不想見到沈月榕。

但也不想弟弟在情緒失控的狀況下闖出禍來。

我隻能跟著,一路車子疾馳而過。

等進了小區電梯,我禁不住抓著我弟的手臂。

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媽買給他的婚房。

門大開著,裡頭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我媽手叉腰,手指恨不得戳在面前人的臉上:

「我看她一個人在這邊,家裡房子讓她住著,你們就是這麼欺負我兒子女兒的?」

11

沈月榕委屈巴巴地躲在孫世同身後。

房間裡地上、沙發上到處都是衣服。

孫世同的臉上有大片紅腫和指甲劃破的血痕。

他紅著眼圈,緊抿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婆婆拉著我媽的手臂,卻被她一把甩開。

我媽回頭看見我,飛快瞄了眼我的小腹,眼圈也跟著紅了。

她衝過去一把揪住沈月榕往外拖:

「不要臉的東西給我滾出去。」

孫世同抓住她的手:「媽……」

「別叫我媽!你也配?」

我媽武力值爆表,火大的時候我弟都不是她的對手。我

眼看著沈月榕被我媽揪住頭發,推到門邊。

孫世同愣是沒攔住。

沈月榕歪倒在地上,扒住了門邊,哭得我見猶憐,更像小白花了。

「我……我懷孕了,阿姨你不能這麼推我。」

一句話震得滿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

我也愣住了。

她委屈巴巴地站起身來,衝著孫世同伸手:

「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孫世同眼珠子都要飛出來了:

「怎麼會?」

「我們不是做措施……」

他看我一眼,驟然地收住聲。

我弟已經拳頭捏得咯嘣嘣響。

猝然地衝過去一把抓起沈月榕的手腕硬生生拽下金镯子來。

「疼疼……嘶……」她杏眼圓睜,疼得眼淚花直蹦。

「真特麼髒。」

我弟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股腦地把衣服行李往外扔。

我長長地松了口氣,看了一眼孫世同:

「挺好的,續上了呢。」

「我的離婚協議也正好派上用場,再不籤你得進去了。」

孫世同垂著頭沉默良久,再抬頭看我時滿眼慌亂:

「笑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我媽已經拉下臉,連拉帶扯地把婆婆和孫世同一起推了出去。

門【啪】地一聲關上。

我媽的聲音震耳欲聾:

「離婚?想得美!正好坐實了重婚!」

12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的電話沒消停過。

婆婆打完,孫世同打,其中還夾雜著沈月榕的。

或許是我一概拒接,沈月榕直接跑去找我弟了。

弟弟回來提起此事還氣得臉色鐵青:

「她怎麼這麼不要臉?居然讓我來勸你離婚?」

「現在拖著不離的是孫世同,又不是你。」

我媽把切好的水果遞到我手裡,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你那個婆婆也來找我了,我沒讓她上樓。」

「哭得那個慘啊,說為了她家老爺子,這個孩子現在無論如何也得要。」

在我預料之中,倒也沒有預想的難過。

好像在那一夜的輾轉反側後,我已經把自己從這場荒誕鬧劇中抽離出來了。

我媽告訴我,婆婆現在又想要孩子,又怕孫世同進去。

「她翻來覆去的意思就是讓孫世同淨身出戶。」

拿錢消災。

我以為在這種高壓下,用不了多久孫世同就會同意離婚。

但他再次找上門來的時候卻是勸我回去的:

「笑笑,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看我媽去了早市,這次偷摸遛上來敲門。

他看上去過得很糟糕,頭發蓬亂,眼窩深陷。

「籤字吧,你淨身出戶的話,我們也算兩清。」

他猝然地抬頭看我,眼裡滿是悲痛:

「怎麼兩清?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我沒想過要跟你離婚。」

是很多年了。

從同學到戀人到夫妻,我人生的三分之一都是和這個人度過的。

我曾經陷入內耗,不懂怎麼會有人說變就變了呢?

但很快我停止了這種自我折磨。

錯不在我,愛沒了,我接受,也學會了及時止損。

我定定地看著他:

「在你第一次徹夜不歸的時候開始,就該想到這一天。」

「是你把我們的感情拿出來考驗的,很遺憾考驗失敗。」

他頹然地低著頭,眼淚不住地掉在地上:

「我會說服我媽,我隻要你,我不要孩子。」

我禁不住失笑:

「孫世同,是我不要你了。」

13

離婚協議是婆婆送來的。

還拎了一堆東西來,但是盡數被我媽丟了出去。

婆婆淚眼婆娑地隔著門衝著我媽連連道歉:

「是我們家對不起笑笑,也對不起磊磊,我知道你們看不起,可我也是沒辦法。」

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仿佛她現在說的一切都和我無關了。

婆婆說,她軟磨硬泡孫世同才答應籤字離婚:

「但是淨身出戶是他自己提出來的,笑笑他放不下你,都是我逼他的,我有罪。」

我已經不想再去考慮他的想法,哪有什麼放不下呢?

在他一次次借口夜跑去和沈月榕滾床單的時候。

在他和別人對我懷孕後的醜態評頭論足的時候。

他把我放在哪兒呢?

一個月後,我媽給我訂了機票,讓我弟押著我上飛機:

「出去散散心,想要什麼就讓你弟給你買。」

其實我想說我已經好多了,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靜。

但看著可憐巴巴的弟弟,我說不出拒絕的話。

跑了一趟雲南,時不時地還能看到我弟盯著沈月榕的朋友圈發呆。

那條觸目的橫線,像是橫在我弟心上,讓他耿耿於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罐啤酒:

「別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你的好總會有更好的人看到。」

弟弟嘆了口氣,悶悶地問我:

「孩子有這麼可怕嗎?孫世同這狗東西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時不時地我會試圖在我們的婚姻中尋找答案。

但後來我放棄了:

「錯的不是孩子,也不是婚姻,是這個人。」

「一時衝動也好,蓄謀已久也好,錯的都是這個人。」

我釋然了,所託非人在這世上本就不是什麼稀罕事。

14

從雲南回來後,我聽說孫世同和沈月榕雙雙離職了。

好聽點叫離職。

真相是受不了背後的指指點點加上影響惡劣,前後腳被裁掉了。

沒有財產上的糾紛,我和孫世同約好去領離婚證。

來得時候,沈月榕拉開車門也跟了下來。

她昂著頭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手挽著孫世同。

孫世同眉頭緊鎖,飛快地拽開了她的手,徑直往裡走。

她又追上來拉住我:

「笑笑姐,這婚不能這麼離。」

孫世同頓住,不耐地說:「你去車上等我。」

她不肯:「你現在也沒有固定工作,憑什麼淨身出戶?」

手放在腹部輕輕地撫了兩下,她歪著頭看向我:

「姐姐就一個人,有什麼開銷呢?不像我們很快到處都要用錢。」

我點了點頭:「車子,房子,存款,這些年我們倆確實掙了不少。」

她瞟了我一眼,聲音軟了幾分:「孫世同這麼辛苦,你也不想他人到中年一無所有吧?」

「關我什麼事呢?」我好笑地看著她。

「辛不辛苦,以後是你們倆的事了。」

她一時氣結,再要上來抓我被我不著痕跡地避開。

順利拿到離婚證,孫世同定定地看著鋼印,手指顫抖著摩挲。

吧嗒一滴淚落在上面,他有些失落地抬頭看我:

「笑笑,我們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

我頓住步子:「你還記得那天嗎?我給你過你機會的。」

「我從來都不愛喝雞湯,我想著熬幾個小時,太晚了你就不會出去了。」

「但你等不及地要走。」

「那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15

我結束了休假,提前回到公司上班。

生活仿佛恢復了從前的平靜,闲暇時社交,結識了新的朋友。

有年輕的女孩子遇到幾次我弟來給我送東西,紅著臉向我打聽。

不久後,就聽我媽說弟弟多了些桃花運。

那個女孩子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性格開朗大方。

兩個人進進出出的約會,我眼看著我弟一天比一天地振作。

伴隨著所有聯系方式的切斷,孫世同像從我的世界消失了一樣。

幾個月後,我媽突然饒有興致地在飯桌上提起這個名字:

「超市的老張說碰到他,一個人買了很多泡面。」

「我好奇打聽了下,聽說他自己在外頭租房子住。」

「那女的住在他父母家裡,肚子也不小了,但是孫世同不肯領證。」

我弟放下飯碗站起身來:「我吃飽了。」

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推門出去了。

我媽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那個沒良心的找你了沒?」

我回想了下,他來找我大概是一周前的事。

那天下班,他等著我們公司樓下。

我出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但我沒理會。

他一直在後面惴惴地跟著,直到我忍無可忍地停下來。

他怯怯地在後頭叫我:「老婆……」

「離婚了,孫世同。」

他垂著頭走過來,瘦得連地上的影子都窄了一大圈。

他從背包裡拿出那個大大的相冊來:

「這個留著做個紀念吧。」

我沒接:

「沒什麼好紀念的,你和過去的那幾年我都不怎麼想得起來了。」

他抓著相冊的手不住地顫抖:

「是我對不起你,我每天都在想,怎麼就把你弄丟了呢?」

「是我沒能讓你每天都笑著……」

「我以為這些事都會過去的,隻要我心裡有你,你總會原諒我。」

我繞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體和靈魂,無論哪個迷路了都是找不回家的。

16

怎麼都沒想到,沈月榕會找到家裡來。

我弟打開門看到是她,立刻冷著臉要關, 卻被她攔住:

「賀磊, 別不要我。」

我端著湯出來正聽見這句, 差點把碗摔了。

沈月榕滿身是汙泥,腳上就一隻鞋子, 肚子已經老大了。

看到我,她眼神慌亂地避開來。

我走過去:「什麼情況?走錯門了?」

她嗫嚅著,許久才說出口:

「孩子……孩子弄錯了, 不是孫世同的。」

我差點笑出聲來,但看我弟臉色鐵青,我又生生忍住了。

「孫世同他媽帶我去化驗孩子的 DNA, 結果對不上號。」

她哭得悽悽慘慘,不住地用手背抹掉。

不過幾個月, 她胖了一大圈, 不修邊幅的樣子更顯狼狽。

「賀磊都是我不對,可是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能不能原諒我……」

「月份大了, 我現在也不能做引產手術了。」

我弟的拳頭握住又松開,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我不是撿破爛的。」

我媽從廚房探出頭來:

「我家沒皇位要繼承,來路不明的孩子和女人我們都不收的。」

「你倆還愣著幹嘛, 過來幫忙端碗拿筷子, 一會客人都該到了。」

沈月榕還想說什麼,我弟已經冷著臉一把關上了門。

幾天後,我的前婆婆找了相熟的人來當說客。

那人剛開口, 就被我媽不耐煩地打斷了:

「他家那點破瓜我都吃膩了, 你要是來讓我閨女復婚的,咱倆以後就沒交情了。」

「正常人誰願意把閨女往火坑裡推啊。」

說客的話生生被我媽噎了回去。

又過了幾個月,我在共同的朋友口中得知了孫世同的近況。

「他也挺倒霉的,他爸的葬禮剛舉行完,自己查出來癌症晚期。」

「好像已經在化療了, 不過效果不怎麼樣。」

「聽說他媽把房子都賣了在給他治呢, 上次我在醫院碰到差點沒認出來。」

光頭, 人瘦得脫了相。

「笑笑, 你要是碰到估計也認不出來了。」

動情纏綿時,他手機有消息進來,我還提醒他看。

「(好」滿滿當當的一個行李箱立在他身側, 他背對著陽光站在那裡看著我。

他走上前來, 想拉我又生生地頓住:

「我這幾個月把我們以前一起去過的地方又走了一遍,還有好些沒來得及去。」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你以前每到一個地方都喜歡買點當地的特產,我一樣買了點給你。」

我沒接:

「那是以前,我現在什麼都朝前看了。」

他怔怔地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17

半年後, 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他的遺照。

照片裡的他看上去像個陌生人, 過分消瘦的臉頰深陷進去。

靈堂裡隻有一位老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合上手機,抬起頭來看著臺上的那一對新人。

歡呼聲中,我弟紅著臉親吻著他的新娘。

手機彈窗推送了一則新聞:

【數月前發現的無名女屍被證實是本市沈姓女子, 事發時懷有九個月身孕, 該女子在黑診所進行非法行為時出現麻醉意外。】

【無證非法行醫的嫌疑人已交代伙同 XXX 對該女子未及時施救,並為掩人耳目將其棄屍江中……】

模糊的照片看著有些眼熟,我正要放大來看, 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險些驚得我摔了手機。

猛然接住的花束讓我有些愣神。

臺上嬌羞的新娘衝著我笑:「姐姐,下一個幸福到你了。」

陽光穿透夏日的樹蔭落在花園的石子路上,發出粼粼的光亮。

好像幸福真的有了形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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