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1-10 10:46:523415

旁邊的衛瀟也衝我使勁點頭,忽然要給我跪下。

「姐姐,我進府後絕對不會同你爭搶蘇郎……」

「我敬你為自家的姐姐,一輩子侍奉你和蘇郎。」

她一口一個蘇郎,每說一個字就要哽咽一下。

我聽的有些煩,頭一次沒憋住自己的情緒,眼淚都在眶裡打轉,硬生生忍了下來,偏過頭發了火。

「我問他呢,你插什麼話?」

衛瀟被我兇了,眼淚一下子沒憋住,像珠子一樣落了下來。

蘇晏青慌了神,將她攏到身後,頭一次連名帶姓地喊我。

「許明詩!」

「她都說她做妾了,你還想怎樣?瀟娘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現在就算落魄了也不至於被人看不起,何況我已為她贖了身,脫了賤籍。」

他說到後頭,語氣放柔了些,帶著些哄的意味。

「看見瀟娘就像看見了當年的我,如今我身份不同了,家中事務堆積如山,成親後讓瀟娘在府中幫幫你,好不好?」

仿佛這樣我就會低頭服軟。

可我隻是將衛瀟遞過來的傘扔到一旁,紅了眼圈,轉身跑回了家。

5

回到家裡,我起了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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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兒忙去請村口劉大夫。

劉大夫背著藥箱來了,摸了摸我滾燙的額頭,嘆了口氣。

「燒吧,燒一場就好了。」

劉大夫開了些藥,梨兒剛想拿錢,卻被止住了。

「等姑娘好了,給老頭子做碗甜豆花就行。」

這幾日,我的病逐漸好轉,家中風平浪靜。

確實如劉大夫所說,這一病,讓我清醒許多。

如今的蘇晏青,已經不需要的一個連詩都不會做的鄉下姑娘了。

我不去想別的,一頭扎進廚房裡,專心研究起買回來的菜譜。

菜譜上頭的字比較少,更多的是圖,且畫的清晰。

我翻了翻署名,叫什麼姑蘇心月主人。

雖然名字起的怪怪的,裡頭的菜做出來的滋味倒是一頂一的好。

我撸起袖子,打算照著做兩盤酒糟魚,一盤給劉大夫送去,另一盤我和梨兒吃。

離重定好的大婚之日還差半月。

夜裡,爹娘上了門。

娘攙扶著爹,聞見屋裡頭的香味,往桌邊一坐,眼睛直提溜著桌上的魚。

我將魚收了起來,娘咽了下口水:

「明詩啊,娘這輩子過得苦,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你怎麼在這關鍵時候犯渾呢?」

她拉過我的手,露出一截金镯子,語重心長:

「蘇大人脾性好不同你計較,答應下的聘禮一分沒少。」

「你說你一個廚娘,除了能嫁人還有何用?」

蘇晏青明知,送過來的聘禮進了爹娘的口袋就出不來。

他這是在逼我嫁。 

他新晉通判不久,正室必不能是個入過賤籍的花船娘子,而我這種常年在揚州鎮上的老實姑娘,最是他名聲的良配。

恰巧媒婆擠開門縫,打斷了娘的話,朝裡喊。

「姑娘,不如看看咱們家精挑細選過的公子!」

「姑蘇謝家二少,白手起家,模樣俊脾性好,最是讀書的料!」

我怔了一下,起身開了門,那媒婆立馬笑臉相迎。

「俗話說這風就是爹,雨就是娘。」

「原還不信,如今老婆子我也算見識到了。」                                                                                                                                                                                                                                                                                            

娘被說的面上無光,懟那婆子說:

「她再怎麼樣都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你個老虔婆,哪有越過父母向女兒提親的!」

媒婆經驗老練,也不慣著。

「子生而不養非人也!」

「我楊婆子走過這麼多人家,頭遭見刁蠻的娘向著不要臉的夫家。」

「姑蘇人人都知他蘇晏青一擲千金救嬌娘,卻不知這蘇大人早已忘了從揚州的來時路了!」

娘不甘示弱,叉起腰,斜了我一眼:

「男子有個三妻四妾又如何?何況這讀書人自古本就風流!」

「不容納妾就是她小氣又上不得臺面!」

媒婆不急不鬧,低頭瞟了眼指甲:

「聽聞你家還有個二郎,吃酒嫖賭,無惡不作。」

「在江南地界,楊老婆子我也算個有臉的人物。」

「不知哪家姑娘沒長眼會看上你家二郎,不如我再同旁人說說?」

原本娘與爹在鎮上就為人所指,弟弟到了成婚的年紀,幾家媒婆都推三阻四。

楊婆在江南是出了名的姻緣神,憑她說成的親事沒有一樁不是夫妻和睦的,求著她說親的人家更是排到了西湖。

若她的嘴裡都能說一句哪家的兒子女兒不行,那這家人的孩子這輩子都別想娶妻嫁人了。

縱使娘再如何牙尖嘴利,此時也被媒婆說的熄了火。

我順勢將爹娘推出了門,冷聲道:

「這樁婚事我不應,聘禮也如數還回去吧。」

「不然咱們隻能高堂見。」

爹娘面面相覷了一會,才悻悻離開。

楊婆拿出庚帖,笑呵呵道:

「因公子是家中庶子,謝家大娘子不曾多管教。」

「姑娘嫁過去,請安奉茶那些繁瑣規矩也不必守。」

「公子也最是明事理的,姑娘平日隻喝茶聽曲管錢便好。」

我低下了頭,想了想問:

「那能讓我種地嗎?」

這樣的日子確實是不錯,可如今我也清醒明白了。

男人嘴上說的好聽,心裡卻最是精明。

我除了這間豆花鋪子以外,平日也隻是糊口而已。

若他家有地讓我種,三年五年和離了,我也能過得比如今自在。

楊婆笑,從包袱裡拿出東西擺在桌上。

「五百兩白銀,一方小院,三畝良田,龍鳳成雙金喜镯一對,香雲紗兩匹,釵環不等。」

「都是給姑娘的聘禮。」

於是我接了帖子,去了姑蘇。

6

水船慢悠悠行了三日,終於靠岸。

下船時,從角落裡鬼鬼祟祟冒出一個女孩扯了扯我的衣角。

她饞了一路我手中的豆酥糖,終於趁她娘去渡口打豆漿時跑到我身邊。

「姐姐,你真的要嫁給那個謝京瀾嗎?」

我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的呀?」

她露出兩顆板牙,鬼馬似的指了指我的包袱,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不小心偷看到了姐姐的庚帖。」

「我娘教過我識字,我又看那上頭的字和我寫的差不多,所以知道。」

我摸了摸小女孩頭,溫柔笑了笑。

「識人不靠聽,而靠眼和心。」

「若他真如那般,也不一定是離經叛道,許是找到了他真正喜歡做的事情呢。」

我又從包袱裡用油紙包了糖,塞在她的手裡。

那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接過糖朝我道了謝,嗓音軟糯。

「姐姐,我爹納的新婦一直欺負我和娘,如今我娘與爹和離了,現下在食春樓做工。」

「你若去食春樓吃點心,我讓娘給你送幾道她最拿手的糕點!」

我笑著點頭,「快過去吧,你娘喊你呢!」

我沒怪自己識人不清。

也沒怪自己因此難過了大半月。

祖母說過,人隻要及時止損,即使天塌了也有回頭路。

冬日再難熬,總會抽出綠枝。

烏蓬慢慢,青瓦深巷。

我尋了大半日,終於找到了庚帖上的人家。

隻見一錦衣華服的公子堵在巷口。

正對著剛從我準夫君院裡出來的粉袍公子惡語相向。

那惡棍身量極高,手握一截竹棍,闲闲而立,腰間美玉叮當。

再看那粉袍公子,面若桃花,出口成章,像極了媒婆口中的謝京瀾。

若是謝府的人欠債,惡棍打死了人,兩家鬧起來,府上因此背上人命,未來過門的我說不定也要踩上這趟渾水。

所以眼見那棍棒即將落下,我上前急急攔住。

惡棍眯起俊眼,漫不經心問。

「噢?你認識他?」

我搖了搖頭。

那惡棍反倒來了興致,俯下身與我平視,語氣柔了些。

「那你為何要管?」

我拿出庚帖,將那狗爬似的字亮在他面前。

「我是謝家二公子即將過門的妻,自然要管。」

「若你為打人被告去衙府吃了官司,也是劃不來的。」

面前人細細打量了我一下,背手輕笑。

「他摔了我兩隻景德燒的荷葉形盤,又偷了我繡坊一匹名料——」

「共計三萬兩白銀。」

惡棍語調微微拉長,狐狸似的眼緊緊盯著我。

「姑娘說他不還,誰替他還?」

我拽緊了小包袱,看著地上碎了的盤子和一匹綢緞,怎麼說也要不了三萬兩。

我一時有些啞然,紅著臉仰著頭:

「……你這人真是,心都黑透了!」

他被我罵了一嘴,也不惱,嘴角依舊掛著淺笑。

不知何時將手中竹棍藏了起來。

一綠衣小廝急急跑來,喘著粗氣。

「稟二公子!」

「那日我送庚帖去主院過目,大娘子竟偷改了庚帖上的時辰,咱們的船快,派的人去揚州接姑娘過來,卻聽說姑娘自個兒坐船先來了。」

「小的已讓僕從在姑蘇尋人了,公子別著急!」

那綠衣小廝又扭頭看向粉袍公子,抱拳咬牙。

「這潑皮!夜半三更調戲有夫之婦,先收拾了再說!」

「公子你說,先給他來一頓竹筍炒肉還是刑具伺候?」

另外一個紅衣小廝見狀,忙用力咳了兩聲,瘋狂提醒。

「咳、秋葉——」

「你你什麼時候見過咱們公子動粗的!」

秋葉看了我一眼,片刻後才恍然大悟,一拍腦袋:

「是、是!」

他朝我拱手:

「秋葉陪著公子讀書讀傻了,咱們公子是最溫和嬌弱不過的,從來不打罵下人!」

我猛然抬起頭。

眼前這惡棍就是謝京瀾!

那粉袍公子面露歉意,朝我拋了個媚眼,又朝我道謝。

「這位姑娘為了蔣某挺身而出,蔣某定會好好報答姑娘……」

隻是還沒等他說完,就衝過來兩個人將粉袍公子用蠻力架起,捂住了他的嘴,皮笑肉不笑道:

「請吧,咱們公子請你去別處喝茶。」

我徹底麻在原地。

謝京瀾低下頭,眼微彎起問我。

「怎麼不接著說了?」

他靠近我,語氣戲謔:

「噢——」

「還是,原來我就是媒婆口中那個謝京瀾,讓你失望啦?」

徹底鬧了個大紅臉。

我哪還敢多說,木著身子搖了搖頭。

他又好整以暇地問,微微側首:

「那是我的長相不合你意?」

我抬起頭,仔細端詳了一瞬。

初陽映雪,謝京瀾鼻梁高聳,黑睫纖長,微勾的眼角處有一顆殷紅小痣,一條鑲白玉的腰帶勒出一把窄腰,意氣琅然。

放眼揚州和姑蘇,都是一等一的絕色。

對著這張臉我實在說不出不是,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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