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中驚醒時。
人很蒙,窗外還是黑的,但能聽到很多人雜亂的喊聲。
我反應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是地震了。
「爸,媽——」
我衝出臥室,高聲喊叫:「姐,小恆,快起來,地震了!」
屋內寂靜一片,沒有任何人回應我。
冰涼的晚風從大敞的屋門吹進來時。
我才驚恐地意識到,這個家裡隻剩我自己了。
我跌跌撞撞地朝屋外跑去。
樓體開裂的聲音就像怪獸的嘶吼。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在站都站不穩的情況下。
連滾帶爬地衝下六樓的。
等我跑出單元門,撲通摔在地上時。
還是鄰居的李大叔最先發現了我。
「哎喲,這不是陳家二姑娘嗎?老陳,老陳!」
不遠處的我爸媽這時才朝我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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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一把拽過了我。
我膝蓋疼得厲害,差點又摔倒。
「唉,你這孩子,讓你跟著我們的,你跑哪兒去了?」
我茫然地看著夜幕下爸媽的臉。
沒人讓我跟著啊,甚至都沒人叫醒我。
「這孩子是個笨的,你說,一眼沒照顧到。」
我爸也拉住了我,朝李大叔連連道謝。
我一瘸一拐地跟著爸媽來到居民們暫時聚集的開闊地。
我姐陳葉和弟弟小恆都在那兒。
「咦,你怎麼這麼髒?像姥姥養的豬。」
小恆指著我誇張地喊,他腳下踩著爸爸的外衣,連光著的腳丫都是雪白的。
姐姐坐在路沿兒上,瞥了我一眼,想說什麼又沒說。
倒是樓下一貫大嘴巴的王阿姨尖著嗓子道:
「喲,你們兩口子可真是,一個背大的,一個抱小的,怎麼就把中間這個忘了?」
「沒有,沒有,這孩子睡蒙了,我們一起跑出來的,沒拉住……」
我媽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在又一陣搖晃中,徹底沒了動靜。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遠處的樓房被一道道漆黑的裂縫割開身體。
呼嘯的冷風吹過我身上的傷口,徑直鑽進骨子裡。
1
地震是我剛上初中時的事。
那個夜晚的記憶,總是在白天時特別模糊,又在夜晚如同夢魘般纏著我不放。
終於,在一個大年夜,我鼓起勇氣詢問正在包餃子的母親:
「媽,地震那天,你們是不是把我忘在家裡了?」
母親連頭都沒抬,很隨意地道:「哪有啊,咱們都一起跑出來的,你又瞎尋思啥啊。」
「你沒事兒去把菜洗了去,活動活動,看你胖的,大過年的淨找病!」
我莫名其妙地被我爸吼了一通,我媽一句話沒說,一直低頭捏著白胖的餃子。
我默默地轉身,走向廚房。
經過姐姐的房間,聽到她正和同學打電話,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弟弟小恆在房間裡打遊戲,連著耳麥,也不停地大呼小叫。
「這孩子,放假了也沒個朋友找,一天天悶不出聲的……」
「這性格都隨你們家了,當初就不該送她去她姥那兒。」
「那還不是你媽不給伺候?你媽就是偏心你弟——」
我在冰涼的池子裡洗著白菜,眼淚不知不覺地掉下來。
我從小是在姥姥家長大的。
那時候家裡困難,我又是超生的。
為了躲避罰款,爸媽就把我送到了山溝溝裡的姥姥家。
後來,家裡情況好一些了,我媽又很快懷了我弟。
我一直在姥姥家待到了八歲,已經是不上學不行的年紀了,才被接回爸媽身邊。
我的性格確實偏內向,但我在姥姥家時,其實還蠻活潑的。
上樹掏鳥蛋,下河抓魚蝦,我都幹過。
但剛回父母身邊那兩年,我真的很不適應,我不知道該跟家裡人說什麼。
父母,姐弟,還有奶奶那邊的親戚,我一個都不熟悉。
大家初一見面,還會問我兩個問題,但很快就繞回一大家子的家長裡短去了。
我插不進嘴,也沒人帶我玩,就一個人縮在角落裡。
漸漸地,大家都說我內向,說我不會跟人聊天,我好像也就真的內向起來了。
2
我高考那年,制度還沒有改革,報志願需要先估分,高考成績要在志願填報後才會公布。
我的成績在我們那個五線小城市裡還算不錯,但我也沒敢和姐姐一樣,報考首都的大學。
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重讀或者花錢上大學的機會,沒人能給我兜底。
我報了省會的大學,成績正好過了一本線,穩穩地被錄取了。
大學四年,是我在離開姥姥家後,過得最輕松的四年。
我的室友人都很不錯,沒有鉤心鬥角,我們宿舍一直很溫馨。
隻是每到放假,室友們都歡呼雀躍地登上回家的火車,我會有些失落。
我總要找各種理由留在學校裡,打工、實習或者上第二學歷,一直拖到過年再回家。
也因為這樣,我從大二開始就不跟家裡要生活費了。
爸媽在奶奶家的親戚面前經常誇我最省心,最懂事。
但在姥姥面前很少提。
姥姥總會在我要離開時,偷偷給我塞錢。
我大二那年,姐姐在北京畢業了。
姐姐的大學屬於民辦大學,畢業不太好找工作。
爸媽想讓她回家裡去,我媽在煙草公司工作,正好有一個內推的名額。
但姐姐不願意,她想留在北京,她在大學處的男友就是北京人。
他們要是結婚了,姐姐的戶口或許就能遷到北京去,成為新北京人了。
媽媽破天荒地給我打電話,詢問我的意見。
我其實覺得不太靠譜,因為我上大學那年,見過姐姐的男友一次。
姐姐帶著他來我們這兒玩,人家話裡話外,一直高高在上。
也確實,我們的家鄉守著東北邊境,早就過了繁榮的年代。
但我的委婉建議並沒有被採納,還換來了姐姐陰陽怪氣的一通嘲諷。
後來,爸媽特地跑了一趟北京,實在拗不過姐姐,就幫她租了一間小房子。
哪怕是在多少環開外,租金也貴得咋舌。
3
我不再發表任何意見,我偷偷忙著自己的事。
我很愛看書,也愛寫些亂七八糟的故事。
一開始,大家都是在論壇或者貼吧裡免費看。
但近來,已經開始有正規的付費小說網站了。
我的闲暇時間,不是泡在圖書館裡,就是在電腦屏幕前。
我的銀行卡裡很快積累起一筆筆稿費。
錢數並不多,到我大四那年,也才剛剛過五位數。
但我很心安,因為這筆錢足夠我畢業後。
在任何一個城市,給自己找一個安身之所了。
我爸媽從沒問過我畢業後的打算。
他們在忙著弟弟今年高考的事。
而我也在找工作和實習,連電話都很少給他們打。
六月份的時候,我意外地接到了姥姥打來的電話。
姥姥耳朵不好,平時都不願意打電話。
我每年都在五一的時候回去看她,陪她待上三四天再返校,但今年沒騰出時間來。
「姥姥,你想我啦,下個月我就有時間了,到時候我回去看你。」
我對著話筒,重復喊了幾遍,姥姥才聽清。
「啊,好好好,丫丫啊,你工作分配好了嗎?」
我手裡的電話一下子變得沉甸甸的。
我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忍下不爭氣的眼淚:「好了,好了,姥姥你別操心了,我下個月就回去看你。」
姥姥似乎沒有聽清我的敷衍,自顧自地道:
「你好好跟你爸媽說說,別總臉皮薄,你媽單位不是能分配嗎?現在工作都不好搞,你老姨都跟我說了……」
我「嗯嗯啊啊」地應和著,臉上還是控制不住地湿潤了,我知道我媽那兒有名額,但我媽沒跟我提過。
我姐在北京兩年了,一直沒有正式工作,和她男朋友也總是分分合合的。
我知道,我媽想把名額給我姐留著。
4
六月份,我弟高考前夕。
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但又怕給他壓力,最後想想還是算了。
等考完試,他要出來玩時,再給他打吧。
可我沒想到,高考最後一天,我爸突然打來了電話。
我剛一接起來,就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真是沒心沒肺,養你都不如養條狗!那是你弟,高考這麼大的事兒,你連問都不問一聲?」
「這學讓你上的,一點人味兒都沒有,你不愛跟家裡聯系,以後就都別聯系了!」
「你以後沒爸沒媽,我們就當沒養過你,你這不是人湊的——」
我被罵得心髒狂跳,電話掛了之後,手腳都是木的。
還是室友夏琴看出我的不對勁,趕忙扶著我坐下,給我倒了杯熱水。
「這是怎麼了,你家裡出事啦?」
我爸粗糙的罵聲,整個寢室都聽到了。
室友們圍過來,卻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我,隻能不停地摩挲著我冰涼的手,拍著我的背。
好半天,我才哭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地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晚上,我媽打來了電話。
室友們一看我接電話,個個正襟危坐。
我媽在電話裡支吾了半天,我才知道,我弟在考試最後一天,偷偷從考場逃跑了。
因為他覺得前兩科考砸了,索性自暴自棄,跑去網吧上了一天網。
我爸知道了,打了我弟一頓,把我弟又打跑了。
我媽聽出了我哭過的嗓音,隻是敷衍地說了一句:「別跟你爸一般見識,他就是有火沒處撒。你趕緊給你弟打打電話,看他在哪兒呢,他平時有事兒跟你還能聊幾句,我們說他都不聽……」
我哭了一下午,腦子嗡嗡的,我媽後來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晚上,我在床上趴著時,夏琴踮著腳,敲了敲我的床頭。
「夢夢,你別在本地找工作了,畢業跟我走吧。我家那邊正在搞旅遊開發,我打算回去搞個民宿。你就在附近租個小房子,一邊寫作,一邊幫我的忙吧。」
「哎,真的行,我也想去,能入股不?」另一個室友王優優跟著道。
我也心動了,夏琴的家在西南,天高水遠。
找工作這幾個月,我也曾想考公務員,或者應聘個有編制的單位,但我深知自己性格的缺陷。
我的社交能力太差了,大學四年,除了同寢的幾個人,其他人我一概不熟悉。
我這種完全被動的性格,既敏感又自卑。
以後在任何單位,可能都很難有好的發展。
或許,還是寫作,或者自主創業,更適合我。
夏琴不是說說的,她已經在委託家裡人幫她找合適的地點了。
我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畢竟要一下走那麼遠。
我多少還有些在意家裡人的態度,或許爸媽會擔心我的安全,會覺得我們的民宿計劃太過異想天開。
5
七月,我拿到了畢業證。
夏琴回家前告訴我,等我決定好了,給她打電話,她家的大門隨時向我敞開。
我和室友們含淚告別,各自踏上旅程。
我打算先回家一趟,我答應去看姥姥的,可也就在這時,我接到了姥姥病危的消息。
原來,我上次接到姥姥電話時,姥姥就已經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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