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1-10 14:12:414335

最純窮的那一年,我給池焰當保姆。

他是天才畫家,卻毫無預兆宣布封筆。

沒人知道——他早已身患絕症。

生命最後半年,他放棄了治療,在一個深夜躺進浴缸,割開手腕,獨自等死。

就在此時,餓得頭暈眼花的我推開了虛掩的浴室門:

「池先生,打擾一下,

「你要一起拼好飯嗎?

「很便宜的,一份隻要 7 塊 8。」

01

看著一浴缸血水,我有些尷尬:「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忙……」

池焰抬頭看我,面色蒼白如紙:

「這麼晚了,還點外賣?」

我虛弱地幹笑兩聲。

因為外賣神券隻膨脹到 5 塊,所以我晚餐隻能點拼好飯。

然而,池焰這棟半山別墅實在太偏僻了。

我一直等到半夜兩點,愣是沒拼上一個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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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保姆房餓得輾轉反側。

我正準備去外面的花壇裡挖兩條蚯蚓試試能不能吃,卻意外發現池焰房間裡還亮著燈。

於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池焰端坐在浴缸,白襯衫被染血水染紅。

明明手腕的傷口還在滲血,他卻平靜地看著我操作他的手機。

我趴在浴缸邊,禮貌詢問:「池先生,你想吃窯雞還是麻辣燙?」

池焰想了想:「麻辣燙吧。」

一頓錯綜復雜的極限操作後,我終於松了一口氣:

「恭喜我們,拼單成功。」

我將手機還給池焰,然後找來了醫藥箱。

「池先生,先止血吧,不然等會不方便吃飯。」

不一會兒,外賣騎手來電:

「外賣放在別墅區山下了,自己來拿。」

我皺眉:「不能送到門口嗎?我明明填了門牌號呀?」

電話對面的騎手嗤之以鼻:

「你這單配送費太低,隻能放小區門口。

「你都住別墅了,還點拼好飯。

「真是越有錢越摳門!」

一句話被罵了兩次,我頓時勃然小怒。

這騎手的態度固然很氣人,可惜我早已被生活捶打得可以隨意揉圓捏扁、十分松軟 Q 彈。

惹到我,他算是踢到棉花了。

於是,我小聲問:「如果我求你,你能幫我送到門口嗎?」

騎手冷酷地回答:「不能。」

我:「……好吧。」

掛電話前,騎手還好心提醒:

「騎手群裡說,你這別墅邊的山裡有熊。

「你趕緊來拿。

「別等會外賣便宜熊了。」

掛了電話,我有點犯嘀咕。

我忍不住問池焰:「這附近不會真有熊吧……」

他正用紗布按壓著手腕的傷口,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聞言,池焰嘆息一聲,無奈開口:

「夜路不好走。

「你去拿一套幹淨的衣服。

「等我換好衣服,開我的車一起去拿外賣吧。」

02

折騰了半天,我和池焰開著邁巴赫,將兩份均價不到 10 塊的麻辣燙拎回了別墅。

客廳餐桌。

我拆開外賣袋,將肉更多那份推到池焰面前。

接著,我揭開外賣蓋子,開始大快朵頤。

而池焰擰眉看著碗裡飄著的一層浮油,突然開口:「先別吃。」

我一邊嚼嚼嚼一邊:「啊?」

池焰面色凝重地從碗裡挑出一塊胡蘿卜皮,重復道:

「別吃,我懷疑我們拼到豬食了。」

我眨了眨眼睛,又扒拉了兩口麻辣燙,才跟他解釋——拼好飯很便宜,食材混進廚餘邊角料也正常。

雖然賣相差點,但煮熟了還是能吃的。

我信誓旦旦:「我點過很多次,從沒出過問題。你就放心吃吧。」

池焰聽完,沉默片刻。

在我鼓勵的目光下,他纡尊降貴地吃了一口,然後默默放下了筷子。

最後,兩份麻辣燙都進了我的肚子。

……

吃完飯後,我拿起抹布,開始吭哧吭哧洗刷染血的浴缸。

池焰坐在一旁的輪椅上,手撐著頭,靜靜看著我忙上忙下。

他的睫毛纖長,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不虧是當年顏值和才華同時出圈的天才畫家。

池焰少年成名,大獎拿到手軟,一幅名叫《落日》的油畫在拍賣行拍出了史無前例的天價。

《落日》上的那一抹紅色夕陽堪稱美刀震撼,令無數人嘆為觀止。

但就在最如日中天時,他卻驟然封筆,然後銷聲匿跡……

我正出神,Ṱũ̂₍突然聽到池焰開口:

「我記得你叫李盼盼,剛剛大學畢業?

「你學校不錯,為什麼要來做保姆呢?」

我點點頭,下意識開始倒苦水:

「池先生,你時是不知道今年的就業環境多嚴峻。

「連專家都開始鼓勵大學生搞家政、做保姆了。

「所以我就瞞著我爸媽來入職了……他們覺得做保姆不體面。」

聽著我的抱怨,池焰歪了歪頭: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要來?」

我眼神清澈,老實回答:

「因為我很缺錢。

「你這工資高、交六險二金,保姆房還帶獨立衛生間。

「沒有打工人可以拒絕獨立衛浴……」

我絮絮叨叨,而池焰眼神放空,出神地盯著浴缸中隨水流消逝的血色。

過了很久,我才聽到他很輕地說:

「你把浴缸洗得很幹淨。」

我嘿嘿一笑:「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嘛。」

其實,不止是職責。

隻是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浴缸刷得夠幹淨,池焰應該就不舍得再用血弄髒它了吧?

03

回到保姆房,我重新躺下,卻一直睡不著。

入職前,別墅管家告訴過我——池焰患有漸凍症。

這是一種與癌症並列的絕症。

患者逐漸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從四肢、到軀幹,最後到內髒。

從一開始的四肢無力、肌束震顫、手指顫抖不靈活,到最後的連呼吸和眨眼都是奢望——患者會被冰封在自己身體構築的牢籠中。

池焰的病程發展很快。

我剛來時,他還可以走路;而如今,他已經偶爾需要坐輪椅了。

前幾天,私人醫生遺憾地告訴池焰——因為治療效果並不理想,他最多隻剩 6 個月的時間了。

想到這裡,我眼睛有些酸。

對於天之驕子,讓他親眼看著自己隕落,是一種殘忍。

也許,這就是今晚池焰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原因吧。

……

第二天,別墅裡來了專業律師團隊——池焰準備放棄治療,正式開始走遺囑程序了。

書房。

我認真擦拭著壓根沒灰的書櫃。

一堆西裝革履的精英律師圍著池焰,激烈地討論著。

而池焰坐在輪椅上,垂著眼睫,興致缺缺。

他左手手腕纏著繃帶,右手拿著手機刷短視頻。

屏幕上,他昔日的經紀人吳湛正接受採訪。

傳聞,吳湛是池焰的摯友,也是他的伯樂。

但當年池焰宣布封筆時,兩人大吵一架,最終不歡而散。

主持人問:「當年,池焰江郎才盡、毫無預兆宣布封筆,導致你的畫廊蒙受巨大損失……」

吳湛打斷主持人:

「池焰已是過去式了。

「大家可以看看這幅新銳畫家的新作品……」

池焰面無表情地劃走。

下一個短視頻是池焰十七歲時的領獎視頻。

金色的舞臺光下,身穿白色禮服的池焰上臺領獎。

舞臺大屏上是一幅油畫展示。屏幕前的少年五官優越,身形颀長,笑得張揚恣意、十足的少年意氣。

我正看得入神,就見池焰突然按滅手機屏幕,煩躁地捏了捏眉心。

律師們還在爭執不休,池焰卻冷冷地開口:

「各位,友情提示——我就要死了。

「我瞞著我的朋友、親人、粉絲……就是為了死個清淨。

「我知道你們很關心我的遺產分配,但你們可以出去吵嗎?」

律師們面面相覷,但很快就專業地退出了房間。

他們離開後,池焰出神地看著自己纏著紗布的手腕,眼神罕見的有些迷茫。

我正糾結要不要跟著律師們一起出去,就聽池焰突然開口:

「如果你得了不治之症,吃藥打針都已毫無意義,插管也隻是痛苦而乏味地延長生命。

「你不想毫無尊嚴地苟延殘喘、更不想受盡同情和憐憫。

「那麼,在你生命的最後六個月,你還會做什麼?」

我環顧一圈空無一人的書房,然後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問我嗎?」

見池焰點頭,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大概會和親人、朋友們好好告別吧。」

他又問:「那如果你已經眾叛親離、一無所有呢?」

這倒是個難題。

我想了想,最後說:「那我就用最後的時間,賺很多很多錢。」

池焰挑眉:「就這樣?這麼簡單?」

而我點頭:「嗯,就這樣。」

池焰啼笑皆非:

「李盼盼,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死了,你就會明白——

「錢買不來時間,也買不來自由。

「錢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

見我一副想反駁又不敢反駁的樣子,池焰嗤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眼裡隻看得見錢,活著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而池焰轉身揮了揮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04

深夜,我扶著牆,腳步虛浮地走出廁所。

今天晚餐,我吃完拼好飯才發現自己點的是不是華萊士,而是華萊土。

盜版小作坊下藥就是猛,我的肚子到現在還在翻江倒海。

我從行李箱裡翻出一盒健胃消食片,看了看生產日期——發現才剛過期一個月。

於是我放心地炫了兩顆。

吃完藥,我拿起不斷震動的手機,開始慢吞吞地回消息:

【媽,這個月的工資我剛轉過去,收到了嗎?

【嗯,公司有食堂,我餓不著。

【嗯嗯,助學貸我有在按時還。

【爸之前摔斷了腿,現在好點了嗎?還有媽,你失業後找到新工作了嗎?】

對面「正在輸入中」的標志閃了很久,卻遲遲沒發來新的消息。

放下手機,我捂著絞痛的肚子蹲下。

池焰有一句說得不對——錢其實很有用,錢買得來自由。

如果有錢,我爸不會不能做手術而一直拖著斷腿,我媽也不用在失業後惶惶不可終日,我也不會剛畢業就迫於生存壓力,瞞著家人朋友,去幹一份「不體面」的保姆工作。

一片眩暈中,我的視線有些模糊,胃疼得我有些反胃。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拿起鉛筆和一張便籤紙。

如果我像池焰一樣,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我會做什麼呢?

最後,我寫下歪歪扭扭的三行字:

【親手掙到一大筆財富。】

【大手大腳地揮霍一次。】

【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但凡這些願望能實現一個,我做夢都會笑出聲。

才笑了幾下,我突然不可自控地幹嘔,然後吐出了一口暗紅的血。

暈倒之前,我還在努力思考——我都這樣了,拼好飯那家黑心店是不是高低得賠我點錢?

05

再次醒來,我躺在別墅的醫療室。

門口,池焰正詢問私人醫生:「她是怎麼回事?」

醫生說:「初步判斷是胃出血。

「患者的胃本來就不好,此前還服用了有腐蝕性的不明藥物。」

池焰點頭,表示了解。

而醫生又問:「患者最近是否有受到什麼刺激?」

見池焰默然無言,醫生斟酌著說:

「她暈倒時,手上攥著一張遺願清單。

「池先生,悲觀情緒是會傳染的。

「你之前說,她曾撞見過你割腕……」

良久的沉默後,池焰最終低聲道:「我知道了。」

當池焰來到病床前時,我下意識閉緊了雙眼。

「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

我睜眼,朝池焰扯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我糾結著要怎麼解釋,就聽池焰幽幽地開口:

「連遺願都窩窩囊囊的……」

他看著那張皺巴巴的遺願清單,笑起來:「連做夢都不敢往大了做麼?」

我捂著上腹,沒忍住和池焰嗆聲:

「你的願望就一定比我的好嗎?

「你甚至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該做什麼……

聞言,池直接拿起床頭一支圓珠筆。

他思索片刻,然後「唰唰」在我的清單上寫下另外三行。

接著,他將清單遞給我:「你好好看看,真正有格調的遺願是怎樣的。」

我好奇地支起上身,就看到他龍飛鳳舞的筆跡:

【目睹世界上最壯麗的景色。】

【真正開懷地大笑一次。】

【度過沒有煩惱的完美一天。】

我懷疑池焰在模仿我。

而且我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這怎麼就更有格調了。

頂多是他的願望比較注重精神需求,而我更注重物質享受。

看著清單左右兩列 6 個遺願,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我們這算什麼——遺願拼單?」

池焰挑眉:「這主意不錯。」

他鄭重地將這張清單放到我手中:

「恭喜我們,拼單成功。」

06

我指著遺願拼單第一條——親手掙到一大筆財富。

池焰理所當然地說:「這還不簡單?

「你現在辭職,得到自由。

「自由無價,這樣一來,你也算是親手掙到了一大筆客觀的財富。」

我:「……」

醫療室裡,ẗů₅我和池焰大眼瞪小眼。

最後,池焰打了個響指:「去我的畫室。」

我疑惑:「但你兩年前宣布封筆時,那時就把別墅的畫室徹底封閉了啊?

「你忘了?你讓人用木條封上了門窗——釘子還是你親手釘上去的呢。」

池焰面無表情地斜睨我一眼:

「幸運的是,別墅地下室正好有一柄非常、非常巨大的斧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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