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4-10-24 13:26:524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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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不能高考後的假期也賴在宿舍裡。


回家?


為了我上學,周仰止的老宅已經賣了。


我無處可去,便找了一份包吃住的兼職,我每天拼命工作,掙到的每一分錢都存進了周仰止留給我的那張卡。


我四處求人,甚至去找了市裡最著名的律師,想要求他救救周仰止。


可是。


我根本連對方的面都沒見到。


走投無路之下,我想到了周仰止工地上那位領導。


楚總。


名片上,他的姓名那裡赫然寫著:楚時。


我撥通了他的電話。


……


咖啡廳。


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很拘謹,雙手捧著溫熱的咖啡杯,無措地打量對面的男人。


老實來講,楚時很年輕,看樣貌看氣質,也的確不像是個包工頭。


楚時抿了口咖啡,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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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吧,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周仰止不像是個沖動的人。」


我便簡單講述了一遍。


講完。


楚時眉頭便皺了起來,低聲罵著:「畜生!」


這兩字,當然是罵那個已經死了的劉之玉的。


冷靜過後,楚時抿口咖啡,應了下來:「周仰止的事,我管了,律師方面我會去找。」


我連聲道謝。


可是下一秒,那張銀行卡便被他遞了回來。


「卡收回去吧,錢是周仰止留給你的。」


「你回去,該上學上學,該學音樂學音樂,我是周仰止的老板,幫他打場官司天經地義。」


這張卡,無論我怎麼說,楚時都不肯收。


將咖啡一口氣悶了,楚時起身,「你慢慢喝,我結過賬,先走了。」


楚時辦事效率很快。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他說,律師已經請好,對方正是我三顧茅廬卻連面也沒見到的大律師。


22


周仰止的判決出來了——


法院判定他是過失殺人,但因劉之玉的犯罪行為,且周仰止是主動撥打電話報警的,最終,法院判處他有期徒刑十二年。


十二年。


周仰止人生最美好的十二年,需要在監牢中度過。


我不敢去想。


我一想到周仰止那張臉被代入到囚服之上,我就覺著胸口發悶。


悶的喘不過氣來。


劉之玉的事不知哪家媒體得了消息,在走訪過後,將一系列事情加以撰寫,發去了網上。


新聞瞬間爆火。


劉之玉在死後又火了一把,被無數網友戳著脊梁骨罵。


當初在校時受過他欺負的同學們也都紛紛在網上爆料,隻可惜,這些罵聲劉之玉都聽不見。


也有網友氣不過。


聽不見?


那可不行。


一位遠在上百公裡外的熱心網友,一路驅車趕往,硬是打聽出了劉之玉的墓地所在,連夜拋墳。


周仰止他們村子因為過於偏僻,尚還流行土葬,村裡去世的人都會埋在後山。


第二天早上,有村民去後山,一眼便看見了劉之玉那已經腐爛的屍骨被人挖出,曝之荒野,旁邊還放了隻破手機,循環罵著臟話。


劉家的人都死絕了,在世時劉老爺子一家仗著是村裡首富,欺男霸女之事沒少做,在村裡也沒什麼好人緣,是以。劉之玉被拋墳這事也沒人管,就這麼曝屍荒野半個月後,劉之玉連屍骨都不見幾塊了。


倒是熱心網友,因將此事發去網上,消息經發酵後,被人舉報,拘留了十天。


不過。


該熱心網友一夜爆火,人送外號:墳地判官。


23


就在網上消息一團亂時,有人找到了我。


劉多多。


也不知她是怎麼找到我兼職所分的宿舍,門一開,她抱著孩子,驀地跪了下來。


清瘦的一張臉上,滿是淚痕。


「與樂。」


她死死咬唇,聲音哽咽,「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周大哥……」


我冷眼看著她表演。


「你的確是對不起周仰止。」


「你既然早知道了劉之玉對禾禾做的那些事,為什麼不早些告訴他,偏要在他激動時全盤託出?」


「劉多多,你恨劉之玉爺孫倆,你大可以報警去抓他們,為什麼要拖周仰止下水?」


我本以為,劉多多那日私下裡告訴周仰止地址,是心理尚存了些善念,為了讓周仰止去救我,可我沒想到——


她隻是想借機除掉劉之玉。


可是。


她被劉家爺孫欺負的那些年,明明周仰止是村裡唯一會幫她的人。


多少次,她被打的渾身是傷,路過的村裡人都隻念叨一句可憐,隻有周仰止,在為數不多的生活費裡省出一些,買了藥給她。


周仰止心善,他一直可憐劉多多,平日裡一墻之隔,沒少對她照拂。


隻是沒想到,多年好心喂了一隻白眼狼。


我話說完,劉多多很久沒有說話,過了會,才忽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對不起……」


她不斷重復著這三個字。


許是受她影響,懷裡的嬰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她跪坐著,哽咽說道,「這些年,我真的被打怕了,怕到,我甚至從來都不敢再去想著逃跑或報警,甚至,就連得知禾禾去世的真相後,我都沒膽子和仰止哥說……」


「我不是故意害你的,與樂,是劉之玉……他拿孩子威脅我,說如果我不把你騙去,他就摔死孩子……」


像是再壓抑不住,她失聲哭了起來。


「我知道這孩子流著他們劉家的血,村裡人都罵他孽種,可是,他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我隻有他這一個親人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那畜生給摔死……」


「我沒辦法,隻能按著劉之玉的要求把你騙來,可我怕你出事,所以又偷偷通知了仰止哥,可是……」


「當時,我看著仰止哥把他打倒在地,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年被兩個畜生欺負的畫面,我……我也不知怎麼,就說出了那個秘密,我太想讓他死了,真的……我對不起你們……」


她跪在我面前。


一隻手抱著懷中嬰兒,另一隻手則在臉上不住地扇著。


很響。


巴掌聲和哭聲很快引來左鄰右舍,很多人在走廊裡看熱鬧。


我冷眼看她,轉身進了房間。


門重重關上,卻仍舊沒阻隔走廊裡的巴掌與啜泣聲。


我沒辦法原諒劉之玉。


也沒辦法原諒她。


如果她沒有因為私心選擇在那個時候說出真相,周仰止會去報警,會讓劉之玉受到法律制裁,起碼不會因沖動失手殺了他,再用自己最美好的十二年去做補償。


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漸漸安靜下來。


夜深,我開門看了眼,門外已經空空如也。


外面什麼都沒有。


隻有地上放著一隻蝴蝶結發卡。


那是當年劉多多生日時,我用積攢的零花錢給她買的禮物。


一晃眼,數年過去。


那枚質量並不算好的發卡,卻仍舊如新。


24


高考成績出來了。


我沒有考砸,甚至,還發揮超常,考了全市第三。


我報考了 A 大。


周仰止最喜歡的大學。


他始終是遺憾的吧,那麼優秀的人,卻沒能將學業這條路走完。


他沒走完的路。


我來替他走。


一個月後,我帶著錄取通知書去見了他。


隻是,我們之間隔了一張玻璃窗。


拿起電話時,我手抖的厲害。


我明明是來報喜的,可是。


怎麼一見他忽然就哭了。


隔著玻璃窗,我緊緊盯著他的臉,一開口就泣不成聲,「周仰止,你瘦了。」


他靜靜看我,眼裡也帶了點紅。


「你也是。」


周仰止穿著牢服,剃了短寸頭,輪廓更顯分明。


他瘦了很多。


下巴尖了些,眼瞼處帶著淡淡青黑,看的我心疼的厲害。


我將通知書貼在窗上給他看,「哥,你看。」


「我考上 A 大了。」


周仰止看著,笑了。


他說。


「哥替你驕傲。」


25


大學的日子,對於別人來說,既新奇又快活。


可是於我而言。


和過去沒什麼不同。


唯一的區別是,我更加忙了。


忙著學習,忙著學音樂,忙著兼職攢錢。


我辦了助學貸來教學費,想要等工作後再慢慢還,生活費用的是我兼職掙的錢。


周仰止給我的那張卡。


我一分沒動,還不停的攢錢存進去。


十二年。


他出來時,已三十來歲。


我做過很多份兼職,不敢說了解這社會險惡,但也明白一切不易,等他三十歲出獄,沒有學歷,還有一個不太光彩的簡歷,找工作一定很難。


可是。


我希望自己能攢夠很多錢,在他出獄時可以把銀行卡塞給他,告訴他——


哥。


我也可以養你了。


偶爾閑暇,我也會自學音樂,蘇妘與我一起考來了 A 大,蘇媽媽為了陪讀,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並開了一家鋼琴館,教人鋼琴與聲樂。


蘇媽媽常誇我在唱歌方面有天賦。


所以,在我大二那年,蘇媽媽和蘇妘一起勸我在一檔音樂選秀類節目報了名。


我本隻打算試試,反正沒過也沒什麼損失。


然而。


我過了。


並且,我這個非科班出身的選手,最後卻一路過五關,斬六將,走到了總決賽。


承蒙網友青睞,網絡投票時,我竟是排名第一。


誰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被拐賣到偏僻小山村的女孩子,不止遇見了她心軟的神,還在多年後有了屬於她的粉絲們。


粉絲們自發為我投票,甚至還開始建群,建話題……


總決賽那天。


比賽現場,人山人海。


隻是可惜,少了我最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其實,我並不在意最後的決賽究竟是輸還是贏,我更在意的,是我在決賽這天選唱的這首歌。


這是我自己作詞,作曲,在高二那年就寫下,經過幾年時間,不斷修改,斟酌,最終呈現的一首歌。


我一直想要唱給那個人聽。


隻可惜。


他一直沒能聽到。


這首歌名為,《高山仰止》。


26


我高考過後的第六年。


周仰止出獄了。


因為服刑期間表現良好,並在獄中救過兩名獄友,立過功,所以最終減刑六年。


周仰止出獄這年,剛好二十六歲。


我提前一小時等在監獄門口。


我很緊張。


比我大二那年第一次站上舞臺,尚還緊張一萬倍。


我在腦中設想過無數次見到周仰止時的場景,可是,當他真的穿了件簡單的白 T 恤,邁出監獄的大門時,我還是選擇了最沒出息的一種——


撲進他懷裡,哭了。


真沒出息。


可是。


我為了這沒出息的一刻,等了六年。


這六年裡,我從未有過半點懈怠,我努力學習,拼命惡補樂理知識,參加比賽,發行唱片……


隻要一想到周仰止還在裡面受罪,我就不敢停下。


「都是大明星了,怎麼還哭鼻子?」


頭頂,他笑聲輕淺。


將我從懷裡拽出,他把我衣後的帽子扯起戴上,遮住了我大半張臉,「先上車吧。」


他飛快地捏了下我的臉,復又收回,「讓人看見了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


說著,我主動牽起他的手,卻又被他輕輕推開。


周仰止與我隔了兩步遠,走到了房車前。


看著他站在車前,不知該怎麼打開隱藏車把手時略顯局促的模樣,我忽然有點鼻酸。


我拉開了車門。


上車。


周仰止似乎松了口氣,轉頭看我。


含著笑打量我的目光,比窗外日光更炙熱。


他又捏了下我的臉。


「和哥哥想象中的周與樂一樣。」


「哥哥替你高興。」


他手指輕輕捏著我的臉,指腹一層薄繭。


我壯著膽子握住他的手,憋了多年的情愫似乎在這一刻不吐不快,「我才不想做你妹妹。」


這是我敢說出口的,最不算隱晦的表白。


可周仰止愣了下,反倒收回手去,他垂下眼,輕聲笑著。


「沒事,做鄰居,做朋友,做家人,做什麼都行,隻要你如今方便。」


他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


我急著解釋,可這會十字路口忽然飆出一輛闖黃燈的 SUV,司機為了避讓,緊急打了方向盤。


由於慣性,我瞬間被甩進了周仰止懷裡。


他慌著手腳護住我,掌心的溫度,和六年前如出一轍。


車停。


我仰頭看他。


他離我好近,近到,我似乎再抬起頭,就能親到他。


「周仰止……」


我輕聲念他的名字,卻沒想到這短短三字,卻讓他瞬間清醒。


他推開了我。


毫不猶豫。


「去哪?」


他偏頭看向窗外,「先回家吧。」


27


我將周仰止帶回了家。


是我買來精心裝修,但從未住過的房子。


我一直在等周仰止回來。


有他在,那棟冷冰冰的房子,才能稱之為家。


進門。


周仰止環視一圈,第一件事卻是彎身換鞋。


六年的監獄生活,磨去了他身上的少年氣,磨平了他的稜角,他再出現在我面前,已經變得成熟內斂,而更多的——


是不自在。


他的局促,他的不安,他的沒一點細微的反應,都讓我心疼的厲害。


我壯著膽子去握他的手,輕聲告訴他。


「周仰止,我如今掙到的每一分錢,都有你的一半。」


「如果沒有你,周與樂早就死在了十四歲那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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