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朝中有什麼要事嗎?”
東宮內人將前朝官員在大殿通稟給皇帝的要事與李淑穎講述完,又提道:“還有就是,散朝後,陛下單獨宣了道旨意,要將定北侯夫人房氏封為一品诰命夫人。”
一品诰命夫人!
這話一落,蕭嫣的神情登時變得極為難看,就連面上塗得那些昂貴胭脂,都遮掩不住她神情的黯然和憔悴。
她適才還說霍平梟壓根就不在意房氏,沒想到東宮內人的這一席話,這麼快就打了她的臉。
李淑穎眼神幽然地看了蕭嫣一眼。
房氏本來就是個不容小覷的女人,怎麼會平白無故受這種委屈,她在府上,也定然會在霍平梟的耳側吹枕邊風的。
“知道了,退下吧。”
東宮內人一走,蕭嫣的語氣即刻透了哭腔,神情也顯露了幾分委屈。
“哪有才二十幾歲,就被朝中封賞一品诰命的?長安城中那麼多國公夫人的子嗣都入仕了,還隻是個二品诰命,房氏她憑什麼得一品诰命?”
李淑穎看向蕭嫣,不禁眨了眨眼。
她倒是未料及,蕭嫣這就在她面前哭鼻子了。
原本她還想給這位小姑子支招,盡量讓她和房家表妹並嫡呢。
可蕭嫣的本事就這麼兩下子,以後拿什麼跟房家那位鬥?
人家可是還有個天資聰穎的兒子呢。
蕭嫣的樣貌又不及她,就憑著被父母寵慣出來的嬌和作,就能讓霍平梟喜歡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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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大骊的江山是霍侯在鎮著,他妻子被封一品诰命是早晚的事,再說,定北侯夫人又救了陳貴妃,依照陳貴妃的性子,也早晚會讓她得這一品诰命的身份。”
李淑穎說著,卻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這诰命自然不是皇帝突然想起來,就給房氏封的,而是霍平梟施壓的緣故。
可他分明都為自己妻子撐腰了,卻沒來找蕭嫣的麻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或許還真如蕭嫣所說,霍平梟應當沒怎麼將她放在心上。
他這麼做,也隻是為了周全自己的面子罷了。
第71章 補更
曲江兩岸, 兩側槐楊夾道,葳蕤濃綠。
今晨換騎馬服時,阮安的心情還有些緊張, 待持著赤色馬杖, 騁馬上場後,方覺霍平梟此前同她所言,卻然不假。
隻要她能穩穩當當地在馬背坐定,像模像樣地偶爾揮幾下馬杆, 不對霍平梟和同隊的邊球員產生幹擾, 就絲毫都不會影響男人在賽場上的發揮。
除了衣色能夠將兩隊區分, 每匹大馬的四隻馬蹄上,也都綁縛著不同顏色的束帶。
太子一方為緋色, 霍平梟所在的一方則為瑞紫色。
兩側的看臺除卻皇室成員、後宮妃嫔、還有朝廷命官以及他們的妻室官眷, 周遭亦有幾百員的北衙飛龍兵駐守其間。
兩方的對峙逐漸膠著。
霎時間,平地驟起揚塵。
正應那句詩文, 未拂地而還起,乍從空而倒回。
霍平梟坐於通體墨黑的大馬, 身姿矯健的俯身、回辔、側身、轉臂,擊球的動作帶著暴烈之勢, 譬若雷霆閃電。*
隻要揮杖, 就是百發百中。
七月的驕陽烈日格外耀目, 霍平梟側頸上那條綿亙至肩的疤痕頗似猙獰厲龍,卻難掩其俊美深邃的皮貌。
佩於他腰間的狼豕在隨馬騁跑時,將將作響, 迎面朔風亦將他綁於發上的黯紅長纓吹拂。
男人儀容赫奕, 通身散著矜貴的冷傲之氣, 令人不可逼視, 分明隻是侯爵身份,更沒穿華貴的冕服,無需外物襯託,卻將在場所有王室子孫的風頭強勢地蓋過。
仿佛他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隨意的一個淡漠眼神,盡帶上位者的威壓。
突然,霍平梟指骨分明的修長雙手猛揮赤色長杆,“唰”一聲劃過勁風,杆花帶著殺伐,鋒芒盡顯。
看臺上。
皇帝看見太子一方的節節退敗之勢,心中不免有些震顫。
如果適逢亂世,沒有強有力的政權執掌中原,像霍平梟這樣的人,絕對會有許多能者投靠於他,並自甘為臣。
皇帝突然被一種深深的恐懼感籠罩。
這樣一個出身高貴,極富領袖特質的年輕男子,手上又握著大骊幾十萬的兵權。
身為君主,如何能不忌憚?
可面對如今這局勢,他不能,也沒有辦法去卸掉他手中的兵權。
但凡換個上將,軍中就會生亂,霍平梟手底下的那幾名大將也絕不會輕易聽從別人的調令。
“咚——”一聲。
身著窄繡羅襦,腰束銀帶的馬場教樂將金鑼敲響,高呵:“定北侯勝!”
兩方的對戰暫時告一段落。
李淑穎衣著華貴明麗,濃長的烏發绾成鸞鳳髻,迎著刺目的日光,她眯了眯眼,看向不遠處的定北侯夫婦。
霍平梟這人還真是倨傲囂張,面對太子和她,也絲毫都不手軟。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是在打馬球,而是即將要率大軍衝鋒陷陣,氣勢過於兇悍凌人。
兩隊擊球的人數一樣,都是七人。
但霍平梟那方實際上陣的人數,卻隻有四人。
另兩個人明顯被霍平梟派去隨護著他的夫人,畢竟他夫人騎馬的姿勢還不嫻熟。
霍平梟如此,仿佛要用實際行動,向旁人證明他對房氏有多麼地寵愛。
宮人來到馬前,為李淑穎遞上手帕。
李淑穎接過後,為自己拭了拭面上的薄汗,她微微瞥首,看向坐於看臺上的蕭嫣。
蕭嫣正用纖指緊緊地捏著團扇,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乘於赤色大馬的阮安,面色流露出些微的難以置信。
在房氏上場前,她分明買通了御馬官,在她的馬鞍上動了手腳,一開始那大馬在跑動時不會出問題。
到時,隻要藏匿其中的鐵釘鉤入馬腹,驚到大馬,房氏絕對會從馬背上摔下來。
可是有那兩個邊球員護在她身側,房氏騎的馬就難以大肆跑動,那枚釘子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蕭嫣神情失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突覺霍平梟好像往她這處瞥了一眼。
蕭嫣的心跳驀然一頓。
霍平梟看她的眼神很冰冷,似無溫度。
男人逐漸收回了視線,蕭嫣突然有種如墜冰窟的顫慄之感。
她眼眶泛紅,看著霍平梟將阮安從馬背上小心地攙扶下來,狠狠地咬了咬唇瓣,神情委屈至極,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
蕭崇從馬背下來後,走到皇室的看臺處。
看見自己的親妹妹面色不快,蕭崇循著她的視線往遠處看去,也突地明白了蕭嫣為何會如此難過。
遙遙望去,定北侯夫人的肌膚在日光的照射下,如羊脂玉般溫膩又白皙。
女人若是能有這麼白的一身肌膚,姿容就已是上乘,更不必說房氏的容貌雖無任何的攻擊性,卻當屬絕色。
許是因為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又因著,阮安是霍平梟的女人,蕭崇每次看見她,都會難以自抑地產生些邪祟的心思。
甚至想著,在他登基稱帝後,一定要將霍平梟手中的兵權給卸了。
等將他處死後,他還要將他膚白貌美的夫人收入後宮,隨意給她個位分,將她安頓,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蕭崇身為兄長,也跟皇帝和皇後一樣,平素對蕭嫣這個幼妹極為寵愛,等將思緒回圜,便說道:“都來這兒了,也換上了騎馬裝,何必獨自不悅?”
蕭嫣沒吭聲,將頭扭過一側,一副被家人寵慣壞了的嬌氣模樣。
蕭崇又說:“走吧,趁著他們休息,沙地無人,孤帶你跑跑馬。”
馬球是隻有上層貴族才玩得起的運動。
蕭嫣固然是個性情嬌氣的,卻也頗擅騎術,最終她被太子說服,準備放放風,在馬場上跑幾圈。
等被宮中的馬奴攙扶上馬背,蕭嫣的心情依舊不快,便將手中持起的馬鞭狠狠揚起,重重地往馬腹抽去。
她駕了一聲。
大馬奔騰的速度突然加快,氣勢頗為颯爽,在場的許多官眷都紛紛稱贊著蕭嫣公主的英姿。
阮安回到宮人給她和霍平梟準備的看臺坐定,也將視線看向策馬揚鞭的蕭嫣。
霍平梟沒隨著她一起過來,阮安剛要派白薇去尋他蹤影,突覺耳垂被人輕輕地捏了一下。
轉身看去,霍平梟已然在她身旁坐定。
看臺上鋪著華貴的錦繡茵席,王公貴族和朝廷命官多數席地而坐時,坐姿普遍挺拔端正。
霍平梟卻姿態慵懶地斜靠著一旁漆案,舉手投足間未帶頹喪和不端,反倒很顯恣然不羈。
他這人,就算態度散漫,也有種穩坐中軍帳,談笑風生間,便可使樯橹灰飛煙滅的氣場。
阮安看向他時,男人亦微微瞥眼,看向她。
他嗓音低沉,突然贊許道:“今日在馬場上表現的不錯。”
阮安眨了眨眼,沒料到他會突然誇她。
可她卻覺得自己在馬場上很丟人,還要被他派人護著,但蕭嫣那樣純屬的馬術,她這輩子可能都學不來了。
她擅長的,隻是搗弄那些草藥罷了。
阮安微微抿唇,剛要開口同霍平梟說些什麼,耳畔忽地聽見一道極其尖銳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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