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朔臉色難看,周身氣息更冷了。
姜言意隻覺後背一陣發涼,生怕他醉酒衝動之下擰斷自己脖子,連忙改口:“我是我是。都是我的錯,是我偷走了你的心……”
越說越離譜。
封朔黑了臉,額角青筋直跳:“閉嘴!”
姜言意瞬間閉嘴,整個人快縮成一隻鹌鹑。
因為封朔那一聲冷喝,酒樓大堂裡不少食客都往這邊看來,又懾於他的氣勢,沒敢多瞧,不過吃飯的動靜全小了下去。
鄰桌的的食客是個胖乎乎的小姑娘,隻聽見了姜言意後半句,驚得把剛夾起來的肉丸子都掉桌上了,偷偷摸摸一臉震驚打量他們二人。
大庭廣眾之下,男男竟是如此開放麼?
小姑娘自以為是撞破了什麼秘密,那俊俏小郎君臉色陰沉得實在是太過駭人,她嚇得菜都不敢吃了,麻溜結賬走人。
忙得腳不沾地的店小二這時也發現封朔下樓來了,抹了一把額前的冷汗,趕緊拎著茶壺湊上前:“這位爺,小的給您添茶。”
封朔原本因為自己母妃的事情心中煩悶,被姜言意這麼一氣,倒是把那股陰鬱給氣沒了,再無酗酒的心思。
他端起店小二剛倒上的茶淺飲一口,品味著茶裡的清苦。
店小二滿臉堆笑問:“爺想吃點什麼?”
封朔沒什麼食欲,瞥見姜言意手上那個油光滑亮的豬肘子,隨口道:“就醬肘子罷。”
店小二趕緊上廚房傳話去了。
姜言意發現他說話正常,暗道莫不是已經醒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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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無比後悔進了這家酒樓,吃個飯心跳就跟坐過山車似的,手裡的醬肘子頓時都不香了……
她把啃了一半的醬肘子放回盤子裡,用酒樓專門備給食客的絹帕擦了擦手,拎起大包小包試圖開溜:“我吃好了,您慢用……”
封朔掃她一眼,沒有要讓她走的意思:“你如何出的軍營?”
不等姜言意答話,他又道:“火頭營的廚子說你因病告假了。”
姜言意:“……”
要完!
這明著詢問,暗著威脅的,她還能走成就怪了。
這人方才是真醉了嗎?怎麼清醒得這麼快?
姜言意心中叫苦不迭,抬起一半的屁股又落回了板凳上。
怕連累李廚子和趙頭兒,她道:“是我膽大包天,欺瞞了李師傅,說自己天冷了也沒個厚實的衣裳穿,有些著涼了,想出來買兩身衣裳……”
封朔瞥了她放在一旁的包裹一眼,包裹沒有系嚴實,露出裡面的布料來,的確是衣裳。
但為了一身衣裳冒這麼大的險還是不值得,他接著問:“你此番出營的真正目的是?”
姜言意面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悽然:“我想去尋我的未婚夫。”
她之前偽造戶籍時,借口說自己是來西州找打小訂了娃娃親的未婚夫,才被擄去軍營的,現在又把這個借口扯出來一用。
聽到未婚夫三個字,封朔端著茶的手不由微微一頓。
“爺,您要的醬肘子來嘍!”店小二殷勤上菜。
新鮮出鍋的醬肘子豬皮紅亮,香氣饞人,封朔此時卻莫名沒了胃口。
他先前查姜言意的身份,自然也從營房小頭目口中聽說了她找未婚夫的事情。
他語氣突然惡劣了起來:“找到了,你又能如何?以你營妓的身份,就算尋得了,他也未必還要你。”
聞言,姜言意嘴角不易察覺的輕扯。
她沒發覺他語氣不對勁兒,隻覺這人嘴巴真壞,他說那話可不就是想踩她痛腳麼,畢竟天底下又有幾個男人,能接受自己發妻做過營妓。
既然對方想看自己難過,姑且就順了他的意吧。
姜言意裝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雙秋水眸霧蒙蒙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
封朔看在眼裡,心中卻更煩躁了。
偏偏對方還泫然欲泣望著他,眼眶紅紅的,像隻兔子。
封朔心說她這副樣子跟誰欺負了她似的。
轉念一想,可不就是自己欺負的她?
不知為何,瞧著她要哭不哭的樣子,封朔突然又想起月夜下那根從她胸前一直延伸向頸後的兜衣系帶。
紅豔豔的,纖細的,好似他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脆弱極了。
他突然就想知道,她在床上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要哭不哭的?或者說……會哭出聲來,用一雙霧蒙蒙的眸子可憐望著他……
封朔被自己的想法驚到,趕緊移開目光,端起茶杯一口喝了個幹淨。
姜言意半點沒察覺到他眼神不對勁兒,還在繼續賣慘:“還望軍師發發善心,別告發我。”
封朔沒直接回答她的話,隻問:“你可找到他了?”
“不曾找到,不過,今早在城門口看到告示,大將軍仁德,欲放我等沒有罪籍的營妓歸家。我便打算在都護府邊上,租個鋪子,開個館子做點小生意,再慢慢尋他。”
聽到姜言意所她打算在都護府旁邊開小飯館,封朔眼前不由微微一亮。
但聽到後半句,她說還要去找未婚夫,封朔心中又增添了幾分煩悶。
他正欲說些什麼,姜言意卻突然道:“本來我一個弱女子,倒也不敢在市集上做這些拋頭露面的生意。不過聽說那都護府大街正是大將軍的居所,別人都說大將軍威武不凡,愛民如子,強盜蟊賊聽其威名,都不敢在這一代作惡,我才選了此處。所以……”
封朔心中本有些煩悶,但聽姜言意一席誇贊之言,眉間不由舒展幾分。
桌上的醬肘肉看起來,頓時又香了。
動筷,夾肉,入口,動作一氣呵成。
他道:“說下去。”
“所以,軍師您能常伴大將軍左右,想必也是明察秋毫,知情達理,體恤民情的大好人。您此番,就當未曾看到我出營……成麼?”
封朔沒有回答,眼神變得悠然了些。
在姜言意眼巴巴的注視下,他幾口便吃完了盤中醬肘,看起來頗為滿意的模樣。
“軍師?”
姜言意正欲再說什麼,封朔卻突然道:“小二,結賬!”
店小二忙跑過來,封朔不等他報價,便留下一錠銀子,道:“一並結了。”
一錠銀子是十兩,算上酒錢那也是綽綽有餘,店小二驚喜,好一通溜須拍馬。
封朔健步如飛走出酒樓,任由姜言意在後頭叫他,也不作回應。
姜言意臉快皺成一個包子,也不知他這算個什麼意思。
她拎著大包小包追出去,隻瞧見封朔駕馬而去的一個背影。
姜言意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飯錢都幫忙結了,應該是答應不會告發我了吧?”
*
姜言意攔了一輛骡車趕去跟趙頭兒他們匯合,提心吊膽跟著回了西州大營,發現一切正常,這才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
營妓們還在營房午憩,不過今日她們都睡不著,赦令頒下來了,幾個良家女子沒料到真能盼來這一天,哭得肝腸寸斷。
幾個關系好的便圍在一起寬慰她們。
更多的女人卻是茫然,她們是真的背負罪籍,火頭營如今在大批招新的伙夫,她們很快會被送走。
秋葵拿到新衣很是歡喜,卻又有些傷感:“花花,你能離開這裡,我是打心眼裡為你高興,但又舍不得你,你做的糖炒慄子好吃,扣肉餅也跟我娘做的味道一樣……”
姜言意上午不在軍營,不知軍營這邊對背有罪籍的營妓是怎麼安排的,問她:“上邊可有說接下來會把你們送到哪裡去?”
秋葵是個木訥的,還沒來得及回答,對面被打得隻剩半口氣,床都下不得的春香突然陰陽怪氣笑起來,嗓音極度尖銳:“我們自然是被送去浣紗做苦役,比不得姜大廚您風光。”
聞言,姜言意瞥了一眼春香,道:“你都這樣了,還不忘給自己找麻煩麼?”
“你……”
春香被姜言意一句話懟得啞然,姜言意如今今非昔比,她又沒了劉成做靠山,可不敢過多招惹姜言意。
“花花,沒事的。做苦役總比做營妓好,以後你若是能來看我,給我帶張梅菜扣肉餅就好了。”
秋葵說著,眼神微微暗淡,她被舅母賣去青樓,又輾轉到了這種地方,成了營妓,她早已不對生活抱有任何希望。
姜言意見此,心中有些煩悶,卻也不知能為她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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