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1-27 11:11:373907

「是我自願的。」


唐傾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在說什麼?海城大學不是你的夢想嗎?」


一片安靜中,我閉了閉眼。


「你錯了,我的夢想從來都不是海城大學。」


他愣愣地看著我。


我起身,「叔叔和媽沒有逼我做什麼,是我知道有這個機會,主動要求去的。」


「你說什麼?」他眼角發紅,重復道,「唐蜜你說什麼?」


唐忠和我媽起身去了廳裡,走的時候,唐忠嘆了口氣,拍了拍唐傾的肩膀。


我關上門,看著站在對面的唐傾,終是將那些違心的話說了出來。


「這次生病,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我輕聲,「唐傾,我考不上海城大學,是因為我潛意識裡並不喜歡。」


「這個機會,是我問唐叔叔要來的。」我深吸一口氣,「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裡,我從來的第一天,就想離開了。」


「你在……說什麼?」他怔怔地看著我。


「我十六年沒有的母愛,都被你搶走了,你覺得我對你,對你們唐家,怎麼能喜歡得起來?」我頓了頓,「唐傾,這個出國機會,是你們家欠我的,你讓我去英國,從此以後,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我不相信。」他搖頭,上前一步,「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原因?」


「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難道還是他們逼我走?逼著給我花錢出國去讀書?」我反問,「他們有什麼理由這麼做?我不過是將真話講給你罷了。」


他愣愣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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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難受。


張了張口,我違背了與我媽的承諾,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唐傾,你一直以來,把我當什麼呢?」


「我把你當什麼?」他怔了下,似乎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反問道,「我把你當什麼你不知道嗎?我這幾年怎麼對你,你看不出來,感受不到?」


「我把你當親妹妹,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啊!」他頓了頓,「這樣還不可以?」


他不懂,正是因為這樣,不可以。


他把我當妹妹,我卻暗戀他。


「我算你哪門子妹妹,」半晌,我笑了笑,「異父異母的那種嗎?」


他眸中的光,終是一點點褪去了。


「所以這三年,你不過是在報復我?報復我搶走了你十六年的母親,是嗎?」他臉色發白。


「對,」我咬了咬唇,「到如今,給我錢,送我去留學,你們家也算還清我了,我再也不想待在這個破地方了,我想離開了。


「唐傾,我們除了共有一個母親,什麼關系都沒有,你已經破壞了我過去的人生,還要繼續攔著我想要的未來嗎?


「我要走了,從此以後,我們就兩清了。」


半晌,他突然笑了。


「好,」他輕聲說,「我終於明白了。」


他抬頭,眼圈泛紅,「三年了,你從來沒叫過我一聲哥哥,也是這個原因嗎?」


不是的。


當然不是的。


「是。」我聽到自己說,「謝謝你這三年的照顧,但我真的沒法把你當哥哥。」


空氣安靜,門開了又關,他出去了。


我挪動著幾乎沒有知覺的雙腿,靠在門上。


門外,唐忠勸說的聲音透過門板隱約傳來。


「她已經十八了,願意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對咱們家有怨,對你,對我,甚至對你媽媽都有怨……你這三年因為愧疚,對她一直很好,她如今既然想出國,我們就也滿足她,爸爸也會一直供她上完學,也算是還清過去欠她的。」


「唐傾,」他嘆氣道,「你們不是親兄妹,她沒把我當過爸,也沒把你當過哥,但你媽媽確實一直把你當成親兒子,即便以後唐蜜不在,我們還是一家人,和三年前一樣。」


那天,我沒有掉一滴淚。


因為我知道,以後都不會有人給我擦眼淚了。


唐傾那天離開後,唐忠和我媽加快了我出國的速度。


直到臨走的前一天,我說需要和學校裡的同學們告別,我媽猶豫了下,這才將手機給了我。


那天晚上,我媽有事出門,家裡隻有我一個人。


我和同學們發完告別信息,躺在床上,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5


「你是唐傾的妹妹嗎?」對方說,「我是他的朋友,叫陸湛,他喝醉了,一直報你的電話,你能來接一下他嗎?」


我急匆匆地趕過去時,他的同學撐著醉到站都站不穩的唐傾,指著另一個蹲在地上哇哇吐的男生,苦笑道:「我還得管這個,所以唐傾就麻煩你了。」


他幫我將唐傾放在出租車上,後面那個男生已經開始邊哭邊吐,他扶著額無奈道:「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


唐傾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都帶著醉意。


出租車裡正放著鋼琴曲。


我知道這首歌,是電影《情書》的插曲《A Winter Story》。


淚無聲流下,我快速伸手擦幹,把頭轉向窗外。


到了家,唐傾依舊醉得幾乎不省人事,我半拖半拽地將他拉回房間放在床上。


剛幫他脫掉鞋,他卻突然伸手,大力將我一下子攬到了懷中。


我身子一滯,整個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呼吸交融,他緊閉雙眼,雙手卻抬起,放在了我的臉頰上。


他的掌心好燙,像有一團火在燒。


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繃著的情緒,突然就炸開了。


我的淚掉落在了他的臉上,許是察覺到了涼意,他居然緩緩睜開了雙眼。 


四目相對,我剛要躲閃,他卻一下子壓下了我的頭。


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就這樣印了上來。


我不知道他把我當成了誰,可在這個時候,盡管是做替身,我也甘之如飴。


因為是最後一次了。


窗外電閃雷鳴,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了我,眸中的光亮也一點點淡去,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我喘著氣起身,卻在回頭的一剎那,看到了我媽。


她臉色煞白地站在房間門口,滿目震驚地看著我。


「你,」她渾身都在顫抖,「和我出來。」


我沉默地跟著她走到另一個房間,才關上門,她一個巴掌就甩了過來。


「唐蜜,你還要不要臉?!」


我被她打得後退兩步,她衝上來,對我又捶又打,「唐蜜,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你是怎麼和我保證的?你要手機就是為了這個?你怎麼能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跌倒在地,「媽,不是的,我隻是把醉酒的他接回來……」


「你當我是瞎嗎?當我瞎嗎!是你趴在他的身上!」她聲嘶力竭地喊道,「如果我沒提早回來,你還會做出什麼事?天啊,我怎麼會生了你?!


「我好心把你接到這個家,是讓你做出這種事嗎?你知不知道你會毀了他?


「今天發現的還好是我,如果是別人呢?


「我苦心經營了這個家那麼多年,你真的要讓你媽被掃地出門,和你外婆一起死在醫院裡才甘心是不是?」


「媽……」我拉著她的衣袖,止不住地哭,「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別叫我媽!」她氣的手指都在顫,「唐蜜,你,你……」她轉來轉去,開始跪在地上胡亂給我收拾箱子,「你一刻都不能在這個家裡待了,你現在就去機場,明天直接從機場走,你走,你趕緊走……」


她邊收拾箱子邊自言自語:「唐蜜,趕緊走,不要毀了這個家,不要逼死我……」說著,她又突然抬頭,看著我哭,「唐蜜,你給媽媽留條活路吧,成嗎?」


那天晚上,我連夜離開了家。


坐在候機大廳,我一架一架數起落的飛機,卻怎麼都數不清。


走之前,為了讓我徹底斷了念想,我媽給我買了新手機,嚴格檢查了我的所有行李,確保我沒有拿唐傾的任何東西,甚至一張照片都沒有。


能偷偷帶走的,隻有那個藍色的彈力球。


飛機上,我摸著那個球,回想那天我和唐傾說的話。


那句話,我隻說了一半。


我的夢想,確實從來都不是海城大學。


是你。


一直都是你。


是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隻能深埋心底,卻依然無法放下的你。


是明明痛苦糾纏,卻依然深陷其中,不忍割舍的暗戀。


落地倫敦的那一刻,下了飛機,潮湿的雨水氣撲面而來。


一切終於有了實感,我離開了。


唐傾這個人,從此自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6


思緒回籠時,我人已坐在了包間中。


包間其實就在旁邊,隻因為門設計得太過奇葩,我一直沒有注意到。


當然,和我自幼的路痴屬性也有些關系。


隻是四個人的家宴,屋裡卻有六個人。


多出來的兩個人,是於婧和寧宇。


於婧是唐傾高中時的女友,寧宇是她的表弟,也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學。


唐傾坐在我的左手側,他的左邊是於婧,我的右邊是寧宇,唐忠和我媽則坐在對面。


今天這頓飯的目的是什麼,倒是一下子明了了。


飯過一半,我起身去洗手間,我媽立馬跟了出來。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將我拽到拐角處,沒好氣道,「一直吊著臉,故意給我難堪是不是?」


我嘆氣,「我之前就和您說過了,我對寧宇沒興趣,也不願意代表唐家和寧家聯姻,您幹嗎還騙我來?」


「寧宇哪裡不好了?他是家中獨子,現在已經是公司副總,以後寧家都是他的,你嫁過去以後享不盡的福,不比你現在強?」她揪著我的胳膊,「寧宇和你本來就是高中同學,難得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家還記得你,你都 26 歲了,還沒有男朋友,我這麼努力給你爭取來機會,你怎就這麼不知珍惜……」


「媽,」我打斷她,「別的事情,您讓我做的,我都聽了,畢業後您讓我留在英國,我就沒有回來,您後來又讓我回來,我也回來了,可您記得你讓我回來時是怎麼說的嗎?」


「您說外婆身子不好,整日念叨我,讓我回來陪她最後幾年,結果呢?回來後您一直都在安排我和唐家的合作伙伴相親。」


我嘆了口氣,「您到底把我當女兒,還是當個工具啊?」


她愣了下,立馬就委屈起來。


「你要不是我女兒,我犯得著管你嗎?」她擦了把眼角,「我不是為了你好?你這輩子不結婚了?我天天為你的事操心,想盡辦法給你找個好人家,結果呢,你就這麼想我。」


她眼淚一個勁往下落,「你就這樣想媽媽……」


「你可是我親女兒,」她抹著眼淚看著我,恨鐵不成鋼,「嫁過去,你是寧家太太,唐家也會有你的一半,你的後半輩子都不愁了,你怎麼就算不過來這個賬!」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淡聲道,「可是媽,我的未來我自己負責,我是個成年人了,我不喜歡寧宇,也不會因為別的任何原因和他在一起。」


「你!」我媽氣急了,「你怎麼就這麼……」


「媽!」


熟悉的聲音回蕩在安安靜靜的拐角,我和我媽同時一愣。


唐傾正站在不遠處,「爸在找您呢,他的打火機是不是在您身上。」


「哦,對,對,在我身上。」我媽著急忙慌地放開我,離開之前,還不忘剐我一眼。


背靠著牆,我閉了閉眼,長舒了一口氣。


一道陰影籠了下來,我抬頭,是唐傾。


「抱歉,今天這安排,是他們自作主張。」他頓了頓,「我也不知道於婧和寧宇會來。」


我愣了下,笑笑,「沒事,老同學見面,也挺好。」


空氣一下子仿佛又變得尷尬起來,我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但想了想,卻又覺得和他分別這麼多年,好像早已沒什麼共同話語可說。


幾年的時間,終像一把砍刀,一點點削掉了那些曾經的親密和熟悉,隻剩下了疏離和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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