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2-13 17:05:174441

窗外萬家燈火慶團圓,而我,隻能與高懸的孤月共渡這個中秋。

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好吧,那就準許自己最後哭一次。

活了大半生,對生命中突然的變故,我早已做好準備。

陳斯江倒是說話算話,第二天就跟我把離婚證領了,也真真是沒有要一分錢。

不過他的退休工資接近三萬,我知道,這是他敢淨身出戶的底氣。

領完證的第二天,他就果斷地搬離了我們的房子。

隻帶走了他的車和一些換洗衣服。

我們名下共有三套房子,其中一套給了兒子結婚用,一套自住,一套出租。

一把年紀,我也並不想像年輕人一樣折騰換房子,甚至不想親自動手收拾他的東西。

6

我找了保姆,用了一天的時間將他的東西悉數整理出來,扔在了走廊。

順便將兒子的東西也打了包,也一並扔出了走廊。

然後找人換了鎖,直至家裡再無半點他的痕跡。

我報了吉他課,去完成年輕時的夢想。

那時我很想學吉他,想在蒼翠的青山下、或是莊嚴的雪山下或是熱鬧的篝火旁抱著吉他彈上一曲自己喜歡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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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陳斯江提過好多次,可每一次,他都溫柔的攬過我,然後拒絕我。

我忽然明白,陳斯江一直用他的溫柔阻礙我的任何一種進步。

我說我想去上班,他說不必去,養我是他應該做的。

我說我想學吉他,他說我手太柔軟,琴弦太硬,怕我傷了手。

我說我想學書法,他說我經常抱孩子,再去學書法,手腕受不了。

我說我想學開車,他說我是坐車享福的命,司機該他來當。

我傻傻的以為,他是真的關心我,沉溺在這種虛假的溫柔中,沒法自拔。

可我因做飯油煙落下咳嗽的毛病,每每咳嗽時,他隻輕飄飄說一句

「吃點藥。」

抱孩子得了腱鞘炎、腰肌勞損,他隻說:「疼就少抱一會兒。」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是會關心我,可他也隻會關心我,而沒有實質的行動。

我終於明白,真正愛你的人,是不會阻攔你的任何進步。

我點開手機,騎行群裡小芬再次分享了她和陳斯江的照片。

他們穿著騎行服,小芬緊緊貼在他的身前,仔細看,他的手小心護著她的腰,避免旁邊車友的手碰到她。

我自嘲,原來人是可以細心的。

晚飯我沒有再動手,點了以前舍不得吃的餐廳。

兒子來時,我剛好吃好飯,因為我換了鎖,他的鑰匙也打不開,故而給我打了電話。

這是我和陳斯年辦完離婚後他第一次給我打電話。

他不耐煩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媽!你又在折騰什麼?怎麼鑰匙打不開了?」

聽著他的聲音,我忽然覺得厭惡至極,像厭惡他父親一樣,心底再無半點對他的愛。

我直接掛斷電話,出去開了門。

「你的東西我已經打包好,就在走廊,以後沒什麼事,你也就別來這兒了。」

兒子還是一臉不耐煩,四歲的孫子奶聲奶氣叫了聲:「奶奶。」

我摸了摸他的臉蛋,將他帶進房中。

「媽,不是我說你,你真該好好跟那個芬姨學學,她可溫柔,學歷又高,工作也好。」他將手機放到玄關,出門去找自己的東西。

聽他這樣說,看來他們是見過面了。

我冷聲:「你覺得她好,以後就去她那裡,不必再來我這,帶著孩子趕緊去吧。」

孫子拿走了他的手機,跟著我進了房間。

我準備拿戶口冊,讓他們把戶口都遷走。

「奶奶快看,這不是新奶奶麼?」孩子稚嫩的聲音傳來,我心口一滯。

他拿著手機湊近讓我看,原本我不願看,可孩子一直湊近,我還是笑著轉頭。

卻在看到那張照片拍攝時間時傻了眼。

照片上的人我不意外,是陳斯江和那個女人,一同在飯店吃飯的照片,兩人動作親昵。

而時間,卻是兩周前。

而我知道這個事,也才不過三天。

這說明,我的兒子,早就知道了這個事,而他沒有告訴我。

熄掉的怒火瞬間燃了起來,我拿著手機衝到了外邊。

「陳辭禮,你一早就知道你爸出軌了是不是?」

我厲聲質問,眼眶酸得厲害。

陳辭禮嘴唇動了動,伸手奪過我的手機,悻悻應:「我不知道!」

「我養了你二十多年,你現在卻和你的父親一同來欺負我!陳辭禮,你快帶著你的東西給我滾,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被我大聲斥責,他也漲紅了臉。

「我看,你就適合孤家寡人!」說罷,他帶著孫子,提著東西轉身離開。

我徹底對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這塊肉寒了心,他一早知道卻不告訴我,讓我像個小醜蒙在鼓裡。

7

我打開手機,將兒子的微信刪除,並決定停掉每個月支援他小家庭的五千塊。

九月末,我躺在馬爾代夫的沙灘上在朋友圈看到了陳斯江的新結婚證。

他配文:「重獲新生。」

我們共同好友評論了一句:「和曉柔姐銀婚領得證麼?」

他或許是沒看清楚結婚證上的名字。

隔了一分鍾,那條評論被刪除。

在馬爾代夫玩了一周,我回了家。

剛出電梯,便見一個女人在家門口等我。

她揚起紅唇:「你是斯江哥的前妻吧?」

我站在門口:「有事直說。」

「不能進去說麼?」

我掃了她一眼:「我怕髒了我的屋子。」

她皺眉:「你!」

她忍下接著說:「這套房子是斯江哥和你的共同財產,按理說你們以應該一人一半的,你應該把房子賣掉,再將錢平分。」

聽著她荒唐的話,我隻覺陳斯江可能是眼瞎了,他說我隻認錢,是個俗人。

而眼前的女人似乎比我俗多了。

我反問她:「陳斯江說你是個視金錢為糞土的女人,看來他是眼瞎了。」

「陳斯江是婚內出軌,他自己說的淨身出戶,這套房子現在歸我一人所有,你不知道麼?」

聽到這話,女人滿臉震驚,急急忙忙離開了。

三天後,陳斯江曬出了新的房產證。

是一套一百二十平的精裝房。

我在心底感嘆,果真是愛情的力量,能讓一個六十二歲的老頭兒甘願成為房奴。

我則一直在旅遊的路上,日子過得和充實,很快便走出了離婚的陰霾。

離婚後的每一天,都像是新生。

我不用再沒日沒夜的做飯、帶孩子、伺候他們,現在的時間,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

十月底的某天晚上,我再次接到了陳斯江的電話。

他怒極的聲音穿過聽筒,尖銳刺耳。

「陸曉柔!我真是看走眼,沒想到你這麼齷齪!房子和錢都給了你,你為何還要毀了我?!」

我一臉疑惑。

「陳斯江,發瘋別來我這兒,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段錄音是你放出去的吧!說我婚內出軌!」

「我不知道,毀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摁下掛斷鍵,微信恰好有消息進來。

是好友發來的:「曉柔,斯江真是出軌啊?沒想到啊,他都這把年紀了,還做出這樣的事兒來!你真是受委屈了!」

我們離婚的事好友都知道,但我素來不喜將自己的家務事告知好友,所以誰也不知道陳斯江是婚內出軌。

多番打聽,我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天我和那個女人的對話被人錄了下來,放到了網上。

A 城不大,陳斯江在廠裡幹了那麼多年,總歸是有人認識,這事兒很快就傳開了。

8

他的名聲就此一落千丈,一出門便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第二天,陳斯江帶著那女人找到我,要求我幫她澄清。

「陸曉柔,你必須發個聲明,澄清我不是婚內出軌!」

他站在門前,因鑰匙開不了門,氣急敗壞的在門口大聲嘶吼。

我打開門:「陳斯江,敢做,就要敢認,錄音也不是我發的,要澄清,就去找發視頻的人,你要是再來,我就報警。」

「別管誰發的,隻要你出個聲明就行!毀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是啊,好歹你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做人留一線。」女人蹙著兩道飛天眉跟著附和。

我抿唇,深吸一口氣。

「陳斯江,你在婚內和這個女人廝混的時候有考慮留一線麼?到底是我毀了你還是你毀了我?」

「你要是個男人,就認了這個錯!都給我滾!」我拿出家裡的掃把驅趕。

既然他說我不溫柔,那就該讓他見見,我真的不溫柔起來,是什麼樣子。

我沒為他澄清,任由事情發酵。

而那天的事情再次被錄音傳到了網上,事情愈演愈烈。

聽好友說起,網友將那個女人查了個底朝天,說她是個騙子,已經騙了好多男人。

我隻當聽了個消遣,並未在意。

他為了散心,帶著那個女人去旅行,一路發著照片。

而我專注自身,沒再去管他的事情。

期間兒子找來好幾次,說是他撐不住壓力,他的工資不夠花銷。

陳斯江那邊根本不接他的電話,已經兩個月沒有給他打錢了。

我當然沒有妥協,這樣的白眼狼,我怎麼會繼續讓他啃老。

畢竟這個結果,是他自己選擇的。

再次看到陳斯江的消息,仍舊是在網上。

我有看新聞的習慣,在尋親角上忽然看到了陳斯江尋親幾個大字。

點進去一看,圖片中消瘦禿頂的男人,幾乎認不出是陳斯江。

可我跟他生活了幾十年,仔細看,還是能看出。

圖片上他隻穿了一條褲衩,睡在天橋底下,目光空洞,頭發半禿,昔日挺直的脊背佝偻著。

與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並無多大區別。

幾番猶豫,我還是撥通了上面留的電話。

是 B 市公安局的電話。

一天後,我和陳辭禮趕到 B 市公安局。

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公安局告知我們一件足以讓人驚掉下巴的事情。

與陳斯江一同來到 B 市的女人,原名叫王芬,是一名詐騙犯。

通過加入老年騎行、唱歌、跳舞、書法隊伍,騙老人結婚,然後騙取老人的財物。

因為騙得大多是老人,很多人不願意報警,加之報警時,人已經跑了,所以極難抓到。

她用的都是假的身份,加之她不乘坐公共交通,所以案件十分難偵破。

9

陳斯江在這裡已經住了半個月,他們發現他時,他身上很幹淨。

但是眼神依舊空洞,什麼都不肯說,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盤問了半個月,他終於開口,但隻說了他自己的名字,其餘的,他不願再透露。

聽到這些話,我隻覺痛快!

陳斯江口口聲聲的真愛,這回真是把他騙的隻剩褲衩子了。

當初他信誓旦旦說,隻要能和小芬在一起,住天橋也願意,這回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兒子聽完,嚷著一定要去將他接回家。

我不反對他接回他,隻要不是住在我那裡。

跟著工作人員到了天橋下,他隻穿著褲衩,眼神空洞地坐在雜草叢生的空地上。

樣子與從前,簡直判若兩人。

兒子疾步奔到他眼前,淚眼婆娑。

「爸!爸!我是阿辭!你看,我和媽來接你了!」

陳斯江木然地轉頭,怔怔地看著我,忽然像個小孩般嗚嗚哭了起來。

嘴裡喃喃著:「阿柔,阿柔……」

心底湧上一股酸澀。

腦海浮現的卻是他為了另外一個女人歇斯底裡吼我的模樣。

那時,他叫我:「陸曉柔。」

他朝我伸手,喉頭嗚咽。

我往後退了一步, 對兒子道:「接他回家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看著窗外飛速閃過的房屋樹木, 像極了我的過去的人生。

模糊地看不清到底活了些什麼。

回到 A 市, 我拒絕將他接回, 兒子隻能將他接回自己家。

臨走時, 陳斯江不舍的看著我, 拽著我的我衣袖,良久, 說了句:「阿柔,對不起……」

去了醫院, 做了檢查, 隻說他受了刺激, 休息休息就會恢復。

三個月後,我接到了電話, 說是王芬已經抓到, 財物已經找回,讓我去認領。

面前擺著的, 是他的工資卡, 以及手表。

警察說, 經過盤問, 他身上昂貴的奢侈品, 包括褲子、皮鞋、皮帶以及背包已經全數被王芬賣掉。

她身上剩的,隻有這張工資卡和手表。

那天之後,小區裡到處都是宣傳標語。

「說著最溫柔的話, 做著最狠的事,黃昏戀, 需謹慎,海誓山盟不可信。」

「她圖你什麼?圖你年紀大!圖你不洗澡!圖你銀行卡!

隻給你留褲衩!」

我興致勃勃插話:「我也去報一個吧,老頭子,你跟你們領隊說說。」

「全溫」我將東西帶回, 交給了兒子,離開時,陳斯江叫住了我。

「阿柔,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不該鬼迷心竅的……」說著他皺紋橫生的眼角溢出兩滴淚來。

「你能原諒我嗎?」他試探著問出這句話, 垂在雙側的雙手不住的顫抖。

可憐又可恨。

我抬眸, 一字一句:「陳斯江, 不是什麼錯, 都能被原諒,你也不值得我原諒。」

說罷,我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兒子的聲音。

「媽, 我知道錯了!」

我背脊一僵, 沒有回頭。

10

七個月後,我再次躺在國外的海灘上曬日光浴。

兒子打來電話, 說陳斯江病重, 想見我最後一面,而他老婆要生二胎,家裡忙不過來,讓我回去。

我沉默一分鍾, 回了句:「老娘沒空!」

溫暖的陽光曬在身上,比人心,暖的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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