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5-02-13 17:39:243786

陸以淮的情緒一直很差,因為他到了可以考試的年紀,可那些當官的,不許他考。


他學得很努力,但是沒有用武之地。


他開始酗酒,喝得很多,有一次喝醉了,他抱著我大哭了一場。


他對我說:「韶兒,我隻有你了。」


明明我們是四個人,可他說,他隻有我了。


陸以淮很聰明,他一定知道,陸家出事的時候,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隻有我為他又哭又鬧。


我很心疼他,明明大家都是廢物,他怎麼就被迫開始堅強。


陸以淮開始背著我們去做勞力。


給酒館刷洗壇子,或者給面館扛面,他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想幫他,拿了很多首飾準備去當掉。


半道上遇到江封宴,他看著我懷裡的首飾,不少都是他送我的禮物,眉頭皺得老高。


「輸這麼多?」


我搖頭,怕別人聽到,小聲告訴他:


「不是,我當了給陸以淮,您別告訴我姐,我爹會不讓我吃飯,我正長個兒呢,吃不飽容易長不高。」


江封宴轉身就走:「我現在就去告訴你爹,讓他餓死你。」


「哎哎哎,您這人怎麼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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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上去扒拉江封宴的袖子,那時我已經十四了。


江封宴看了看四周的人,很嫌棄地扒拉掉我的手。


「宮韶兒,把東西拿回去。」


「我不,那些人欺負他,讓他做很多活,給他很少的銀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


江封宴繼續大步往宮府走。


我又衝上去攔住他:「那您說,怎麼辦。」


「再等等。」


我不知道江封宴說的等是什麼意思,可既然他說等,就再等等吧。


畢竟他比我聰明。


之後兩年,陸以淮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


每天做很多活,但晚上還是會來看我。


「韶兒,新鮮的海棠糕,熱乎呢。」


我哭得不行,他都沒有銀子,還老被人騙,好容易賺點銀子,都給我買糕了。


我想,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陸以淮待我更好的人了。


我哭,陸以淮便拍拍我,小聲哄我:


「沒事,韶兒,我力氣大。」


我哭得更兇,趴在陸以淮肩頭哭。


等他走後,我被路過的江封宴拽到角落,狠狠訓斥:


「宮韶兒,你不是七八歲了,你今年都十五了,你在街頭和男人摟摟抱抱,名聲不要了?」


我擦擦眼淚,咬了一口海棠糕,真甜。


「要名聲有什麼用,能當海棠糕吃嗎。」


「以後你要嫁人,嫁的人地位越高,越要女人名聲好,就算那人不在意,他家裡人也會在意,這是為你好。」


我不以為意:


「誰說我要嫁個地位高的人家,興許他沒有家人呢,那不就得了。」


「你!」


我扒拉開江封宴的手:「你別跟我說這些,我又不是我姐姐,我名聲本來就不好,別人愛娶不娶。」


江封宴無奈嘆息一聲,像是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


「宮韶兒,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還沒等到我長大,江封宴的父皇就病重了。


那段日子,所有人都很忙,沒有人有空陪我玩。


爹總是天不亮就提著刀入宮,時常出門之前,交代遺言。


可他沒告訴我,他是對姐姐說的。


所以我沒心沒肺遛街的時候,姐姐時常在家哭得紅了眼圈。


因為哭了太多,她還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近半個月。


後來我才知道,她不是病了,她是中毒。


有一個晚上,許久不出現的江封宴突然入府來看她,兩個人說了一會話。


再後來,江封宴突然要和長姐成親了。


他們成親後不久,先皇駕崩,宮中奪嫡大亂,我爹以清君側的名義領兵入宮,誓死保衛江封宴登基。


那一晚有多慘烈,我沒經歷。


我隻知道,就算那種時候,我爹和江封宴還是各派了一隊人馬護我。


太陽升起的時候,江封宴成了西陵新帝。


陸以淮要走了,江封宴給了他機會,從兵卒做起。


我很替陸以淮開心,因為我知道他有多麼需要這個機會,也很感激江封宴,我覺得,他比先皇更像個明君。


臨走前,陸以淮問我,等他做了將軍後,願意不願意嫁他。


「好啊,我們從小玩在一處,以後在一處也沒什麼不好。」


陸以淮給我留了玉佩,他說,他非我不娶。


陸以淮走後,我時常入宮溜達。


江封宴待姐姐很好,每次我去的時候,都能遇到他。


有一次江封宴親手喂姐姐吃藥,她笑得臉都紅了。


「從前,我以為您古板無趣,沒想到,您這麼疼姐姐。」


我坐在桌前,託著腮看他們,一臉羨慕。


姐姐臉紅得厲害,笑得很嬌羞。


江封宴神色淡淡,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韶兒,以淮有給你來信嗎?」


「有,但不多,他很忙,不過有給我寄通州的特產,還挺好吃。」


姐姐笑了笑,江封宴嗤我:


「一點吃的就能讓你死心塌地,你還真單純。」


江封宴嫌棄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前我都不跟他計較,如今他做皇上了,我更不跟他計較。


「嘿嘿,聽說南邵進貢了不少好玩的,皇上,我能去國庫看看嗎?」


江封宴不理我,慢條斯理地喂完藥,這才溫聲同姐姐道別。


出了姐姐那,他就不是他了,臉拉得老長,跟我欠他一百貫似的。


「慢點走啊,我腿短,跟不上。」


「跟不上就別去了,國庫的東西哪有陸以淮送你的好,不是傳家寶都給你了,你回去守著那玩意過苦日子吧。」


「嘿嘿嘿……姐夫您這說的什麼話,各有各的好處,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江封宴嫌棄歸嫌棄,但說實話,對我真挺大方。


「這琉璃珠就一串,宮裡人多不好分,拿去玩吧。」


「還有這五彩錦,宮裡女人都莊重,用不上,你拿去裁衣服吧。」


「這玉酒樽有溫酒的功效,你愛喝涼茶,以後倒裡邊溫一下再喝,省得老讓皇後操心。」


……


我抱著一堆寶貝樂顛顛往外走,一個勁捧江封宴臭腳:


「姐夫,您真是這世上最好的姐夫……」


「自從您做了皇帝後,咱們京都頂上的雲彩都成了五彩的,趕明我拿那料子做了衣裳,下大雨的時候穿著去城門跳舞為您祈福……」


江封宴盯著透明的五彩錦,狠狠剜了我一眼:「閉嘴。」


陸以淮真的很忙。


一個軍營裡,其實做兵卒的,是最不容易的。


他們要做前鋒,受傷在所難免。


他們還要燒飯起灶,負責營地打掃。


陸以淮休息的時候不多,所以他來信都很簡短,往往就四個字:「安好勿念。」


我就不一樣了,陸以淮走後,我日子過得十分寂寞。


從前還能和人吵架找個樂子,可我姐姐如今是中宮,誰敢跟我吵。


於是,我百無聊賴。


沒事做,就隻能沒事找事做。


我便磨姐姐求江封宴為我賜婚。


「韶兒,你還小,以後再說。」


就這話,姐姐少說搪塞了我不下十次。


直到入宮以後,我才徹底想明白。


如果姐姐真的同意,早就下旨為我們賜婚。


磋磨這麼久,不過是,無論我爹還是姐姐,從未想過真的將我嫁給陸以淮。


22


「就這麼難受?」


江封宴來了,沒點燈,坐在床邊拍我的頭。


我趴在床上不說話,抽抽搭搭的。


江封宴怕我憋死,強行將我翻了個個兒。


「哭得眼都腫了,真醜。」


「醜你別看,又不是為你哭。」


江封宴臉沉了下去,手不動了。


「宮韶兒,別忘了,你現在是後妃,你不能為別的男人哭。」


我猛地坐起來,脾氣也跟著蹿起來。


「我根本不想做後妃,是你們逼我入宮。


「姐姐早就說要為我和陸以淮賜婚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用躲在這裡哭!」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窗沿上。


方才還疏朗俊逸的面容上,鬱色堆積,爬上眉梢,我瞧見江封宴拳頭都攥緊了。


他是真的生氣了。


我怕他打我,往後挪了挪屁股。


「嘭……」


門被猛地摔上。


來回晃了晃,咯吱咯吱。


江封宴被氣跑了。


我抱著膝蓋也有些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我說得不對嗎,明明就是他們強行打亂了我的人生。


我反抗不了,還不能小小抱怨一下。


他一個老男人,為什麼就不能把對姐姐的耐心稍微分給我一點點。


面對姐姐就溫聲細語,面對我不是嫌棄,就是冷嘲熱諷。


我還要給他生孩子……


我趴回膝蓋,嗚嗚地哭。


「爹,我想回家,我不想給他生孩子了……」


「轟隆隆……」


一個炸雷猛地在頭上炸響。


白光閃過,一道黑影快速消失在連廊……


23


江封宴又惱了。


這是我醒來時,腦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


我在哄他和不哄他之間,猶豫了一小會,最後選擇了不管他。


畢竟,也不全是我的錯。


他一個帝王,就不能允許自己的小媳婦兒偶爾發發脾氣?


我覺得,這是他的問題,他氣度不夠。


24


雨後的天氣很舒服。


我帶著阿儂去御花園裡呼吸新鮮空氣。


好巧不巧,遇到了從養心殿出來的趙雨晴。


她穿了正紅色的衣裳,頭戴珠釵,張揚得有些過分。


「誰準你穿正紅色,正紅色乃中宮專屬,這後宮裡,除了我姐姐,誰都不許穿!」


趙雨晴冷嗤一聲,甩了甩手臂:


「你姐姐?本宮若是沒記錯,你姐姐都入土幾個月了,她能穿?你倒是把她挖出來讓她穿啊!」


他麼的。


我四周看了看,抄起一截棍子就朝她打去。


趙雨晴圍著院子跑,我跟在後邊追。


「宮韶兒,你瘋了不成。


「你有點規矩沒有,真當皇宮是你們宮家的了,本宮是皇上的女人,還輪不到你打!」


趙雨晴就是個慫包。


嘴上挺硬氣,腳下跑得飛快。


「皇宮不是我們家的,你怕什麼,有種你別跑啊!」


「你個瘋子,腦子有病的才不跑!」


我順手撈起一塊石頭就朝趙雨晴後背砸去,又準又穩。


「啊!」


趙雨晴正好摔在養心殿外,她撕心裂肺的喊叫驚了江封宴。


「鬧什麼!」


江封宴的口氣很煩躁,肉眼可見地煩躁。


他眼神犀利地從趙雨晴的後背掃過,然後盯住我。


「皇上,您要為臣妾做主啊!


「昭妃瘋了,她要打死臣妾,臣妾後背都被她砸破了!


「皇上,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臣妾千裡迢迢來和親,代表的可是趙國,昭妃打的可是趙國的臉,若是爹知道臣妾在西陵受了這等屈辱,必不會罷休!」


「昭妃,有話說嗎。」


我抬頭看江封宴。


他一直都喊我宮韶兒,還是第一次叫我的封號。


「她對我姐姐不敬,我才打她……」


「你打了她。」


我垂著頭:「拿石頭砸了她的後背。」


「聽到了嗎皇上,她自己都承認了,那麼大一塊石頭,她這是想打死臣妾……」


「昭妃惡意傷人,罰俸一年,禁足一月。」


我盯著江封宴,久久等不到下文。


忍不住問:「那她呢?她穿了皇後才能穿的正紅色,她還辱罵先皇後,皇上不罰嗎?」


江封宴眸色深沉,聲音驟然冰冷:


「你打了她,她受了傷,隻有你受罰。」


趙雨晴笑得很是得意,嘴上卻哼哼唧唧地裝哭。


對上江封宴冷漠無情的臉,我連告狀的心思都歇了。


行,罰就罰,不就一個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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