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晝第1章

成為沈懷司金絲雀的第三年，我意外懷上了他的孩子。

他說隻要我生下來就給我一個名分，我信了，滿懷期待地等待著。

這樣一等就是五年，兒子都五歲了，沈懷司也沒兌現娶我的承諾。

我看淡了，心想隻要有兒子就夠了，可是那天我去幼兒園接兒子。

沈懷司也在，身邊還站著一個女人，兒子沈廷舟在他們身邊手舞足蹈，蹦蹦跳跳。

「爸爸爸爸，你給我選的新媽媽，我好喜歡呀。」

1

沈廷舟那一句媽媽喊出口。

久違的機械電子音，在我的腦海裡噼裡啪啦炸開。

「宿主二次攻略失敗，生命進入倒計時！」

我身子一晃，差點連人帶車摔到地板上。

好在路過的陌生人及時扶了我一把。

陌生人見我臉色煞白，擔憂詢問要不要送我去醫院。

我跟人道謝，揮手說沒事。

就算有事，去醫院也沒用了。

在原本的現實世界裡，我就是一個癌症晚期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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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綁定了穿書系統。

隻要我攻略書中的深情男二沈懷司，就能在書中存活下來。

光聽到活這個字，我就熱血沸騰。

因為我才十八啊。

我的心全被萬千感激所覆蓋。

感謝上蒼，感謝系統，感謝賦予我二次生命的一切。

健全的身體對於一個長期臥床的病患來說，簡直是無價之寶。

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一點都不用顧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殘破軀體。

這股橫衝直撞的興奮勁，一直持續到見到沈懷司的那一刻。

心髒毫無章法，砰砰砰地跳。

讓我一時分不清究竟是一見鍾情，還是吊橋效應在作祟。

可就算是吊橋效應，我還是無可救藥地被沈懷司所吸引。

我懷著滿腔熱忱，一頭扎進攻略沈懷司的任務當中。

為他洗手作羹湯，了解他的衣食住行，涉獵他的愛好領域。

也會在他半夜為女主哭的時候，把他的腦袋埋在我頸處。

聲音輕柔小意。

「沈懷司，你還有我啊。」

這樣的話我說過好多遍，剛開始沈懷司還會回應一個嗯字。

次數多了，他似乎已經免疫，連個嗯都懶得給。

我從不為這種小事而苦惱。

自信地認為感情不是半個小時內就能烹飪出的香茶。

而是一罐深埋在泥土下多年的陳年佳釀。

愛，隻是時間問題。

我的自信，很快讓我度過了三年的獨角戲。

那日是陰雨天氣，我在衣帽間為沈懷司熨燙襯衫。

系統線路接通，著急地提醒我：

「宿主你的任務是讓沈懷司愛上你。」

我沒受影響，不緊不慢把最後一隻衣袖給熨平整。

「難道他沒有嗎？」

「沒有。」

2

系統脫口而出。

甚至覺得隻有殘忍才能夠徹底點醒我的單純愚昧。

「不僅沒有，反而對女主的愛意隻增不減。」

一不留神，六位數的昂貴襯衫被灼了一個焦黃的大窟窿。

「宿主，你還是太年輕了。」

系統還想教育幾句。

我突然放下熨鬥，捂住嘴巴，直衝衛生間。

我懷孕了。

孕吐折磨讓我喪失了往日的精神氣，同時滋生了幾分挫敗感。

「系統，所以我攻略失敗了是嗎？」

「未必。」

系統一改剛開始的焦頭爛額，認為此事充滿轉機。

「攻略要素早已經不是唯愛情莫屬，還可以是其他，比如孩子他媽媽這種介於愛情和親情之間復雜的情感。倘若沈懷司允許你生下這個孩子，那麼恭喜宿主你攻略成功了一半。」

當我把孕檢報告單攤在沈懷司面前的時候。

沈懷司對著印刷彩照中的小陰影，面不改色地看了許久。

但凡他開口說一個不字。

我立馬被判死刑，傳送回原本的世界，病死塌中。

我等得很是煎熬，攥緊手掌，試探性地開口：

「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打……」

話還沒說完，椅子刮拉一聲，向後滑動。

沈懷司站了起來，繞過桌子，一把將我抱起。

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顧及我的肚子，他穩妥地將我放回原地。

在我額頭上親吻了好幾下。

「我沒告訴過你，其實我特別特別喜歡小孩，而你給予了我這份禮物，毫不誇張地說，是我二十幾年來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

他聲音無比興奮。

「官橙，我愛你。」

沈懷司說他愛我。

不僅說愛我，還向我承諾。

等孩子生下來，就娶我。

我撫摸著肚子，敏感地落下淚。

啞聲說不許騙我。

沈懷司親了親我紅腫的眼皮。

「一言九鼎。」

短短四個字在我心頭留下了千鈞般的重量。

太過深刻了，以至於後來這句誓言沒能兌現的時候。

我痛到揪著心髒在地上打滾。

因為兒子沈廷舟出生後不久，男女主宣布結婚了。

沈懷司失魂落魄地從婚禮上回來，孩子都沒心情看一眼。

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他餓了一天一夜，我端著一碗面敲響他的門。

沈懷司抬起猩紅疲憊的雙眼，聲線沙啞地說。

「官橙，我好累。」

我好累，所以我們的婚禮能不能別辦了？

3

手中的湯面明明被我放涼了。

可我就是感覺那點餘溫順著指尖燙到了我心底。

我的熱情被瓦解得一點不剩。

但還不至於心如死灰，因為我還有可愛的寶寶。

沈廷舟自此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我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傾注在他身上。

母乳期，我一口一口親自喂養。

極少讓保姆經手，生怕外人沒輕沒重。

沈懷司有時候會笑話我過於緊張。

我板起一張嚴肅正經的臉，問他：

「難道別的媽媽不是這樣嗎，可我第一做媽媽，還有好多事都不懂。」

原來的世界，我就是一個沒媽的孩子。

沒媽教，所以也不知道如何當別人的媽媽。

隻有盡我所思所想，對孩子好。

沈廷舟整個幼兒成長階段，我付出了百分之百的愛與耐心。

可是在沈廷舟牙牙學語期間，無論我重復多少遍「媽媽」。

他就是不張口，反而沈懷司教一句「爸爸」。

沈廷舟就咯咯笑，奶聲奶氣喊。

「爸爸、爸爸～」

到了沈廷舟三歲，他能流暢表述自己想法的時候。

依然不會開口說媽媽二字。

我曾把他帶去看過醫生。

醫生診斷了好幾遍，都說沈廷舟聲帶沒問題，發育一切正常。

甚至委婉地問我是不是不喜歡這孩子。

言外之意。

喜歡是相互的，以至於孩子也抵觸我。

我搖搖頭說愛都來不及。

一連問診好幾個專家醫生，同樣得出沒問題的答案後。

我也就認命了。

不會喊媽媽就不會喊吧。

隻要沈廷舟不是啞巴，健康成長就行。

我以為這輩子我都聽不到沈廷舟喊出「媽媽」二字。

可今天，我遠遠立在幼兒園門口，聽他毫無障礙地喊出「媽媽」二字。

而這句「媽媽」，不是對我，是對別的女人。

4

這個女人就是該書中女主孫雨。

沈懷司俯身，單手把沈廷舟抱起來。

沈廷舟睜著一雙大眼睛，神採奕奕地盯著笑容溫婉的孫雨。

一張嘴。

「媽媽，媽媽～」

媽媽叫個不停，仿佛要把過去幾年沒能說出口的媽媽通通叫還回來。

沈懷司有一點尷尬。

「別亂叫，她是你孫阿姨。」

孫雨一拳砸在沈懷司胸口，嗔怪道。

「沈懷司，你到底有沒有情商，就算不能叫媽媽，也不能叫阿姨。」

孫雨笑靨如花，捏了捏沈廷舟的小臉蛋，耐心教導：

「叫我姐姐。」

「不嘛不嘛。」

沈廷舟撒潑打滾起來，嘟嘟囔囔。

「我心目中的媽媽就是你這樣的，會穿衣會打扮，看起來很有氣質很有學問，不像家裡那個土老帽，整天就知道圍著我轉，煩都煩死了。」

沈懷司皺眉，重重敲了沈廷舟腦袋一下。

「誰教你說髒話的。」

沈懷司訓斥沈廷舟。

訓斥的重點卻不是沈廷舟辱罵我這個親生母親，而是僅僅在意他說髒話。

八年了，我來這個世界八年了。

「我好累啊，媽媽。」

我不自覺地呢喃。

媽媽有時候不是具體某個人，而是一種力量。

可我從未享有這份力量。

身後無倚，身側沒有肩膀可以靠。

多年的堅持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原來不是所有事皆能靠努力和真心就能實現的。

渾身的力氣被抽幹，我掌心撐在幼兒園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是瀕死窒息的感覺。

系統離開了一會兒，復又折返回來。

我問它：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5

畢竟我的孩子已經有新媽媽了。

我對沈懷司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放屁。」

系統莫名其妙爆了一句粗話。

電流頻率波動很大，是極生氣的徵兆。

我露出今天唯一的笑臉來。

「你是在安慰我嗎？沒關系的，我十八歲那年就欣然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結局，多活了八年我還賺了呢，隻是十分抱歉，我沒能完成你的任務，辜負了你的信任，我大概是你帶的最差勁的學生了吧。」

「放屁。」

系統的電流滋滋冒火，義憤填膺道。

「宿主，你明明是我見過最樂觀開朗，最具有毅力耐性的學生，但凡換個人讓你攻略，早已經對你死心塌地，是我的錯，是我為你挑錯了攻略對象，我已經向上級遞呈了電子報告，事關匹配錯誤的問題，你放心，這八年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你不會死，非但不會死，我還會送你回現實世界，用八年的成績換給你一副健康的身體。」

我早已潸然淚下，哽咽地說。

「謝謝系統。」

從始至終，我不過追求一個生的機會。

「你不用感謝我，這是宿主你應得的，不過這個申請需要一個審批過程，可能需要宿主在這個世界再待上一段時間。」

我說沒關系。

反正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八年，不在乎這一時半會。

「好的宿主，你保重，我先走了，去幫你催審批。」

我又想說謝，系統說要謝就謝我自己。

系統瀟灑地離去。

我抹了一下湿潤的眼睛，笑著站直了身子。

一抬眼，笑意霎時滯在嘴角。

沈懷司一側手臂託著沈廷舟，旁邊的孫雨正逗他笑。

「官橙。」

沈懷司腳步一頓，其他人也跟著看了過來。

「不是說今天我來接小舟嗎？」

沈懷舟工作忙，以往都是我接沈廷舟放學。

沈廷舟對此不太開心，對正在開視頻會議的沈懷舟抗議。

「爸爸，你來接我放學好不好，每次都是她接，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說我沒有爸爸。」

於是今天沈懷舟忙裡抽空，赴了約。

我本來是沒想來的，但轉念一想……

爸爸媽媽同時來接，不能給沈廷舟多一份幸福感。

是挺幸福的，但媽媽另有其人。

我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說話。

沈懷司倏然放下沈廷舟，大步朝我走近。

「你怎麼哭了？」

沈懷舟長了一雙漂亮絕倫的眼睛，是網絡上說的看狗都深情的眼。

此刻眼底對我的擔憂挺像那麼一回事。

我心頭正冷笑，就聽見被孫雨牽著的沈廷舟說：

「她又不會哭，我從來沒見她哭過，沙子進眼睛了唄。」

6

「怎麼和媽媽說話的！」

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沈懷司折身，打了沈廷舟一耳光。

沈廷舟難以置信，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壞人，你們都是壞人，還是孫雨媽媽好。」

「你叫誰媽媽！」

沈懷司眉目陰沉，指著我道。

「她才是你媽媽，快叫人。」

「我不要，我不要。」

沈廷舟哭喊著，氣得沈懷司抡起巴掌又要扇他。

孫雨趕緊把沈廷舟護在懷裡。

「好好說話，幹嗎打人，叫我媽媽就媽媽，我又不會少塊肉。」

沈懷司立在原地，復眼神雜地看著孫雨。

我倒退幾步，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

抬腕，拍手叫好。

「大家過來看看，多麼幸福的一家三口。」

刺激多了，反而有一種平靜的瘋感。

路人紛紛側目，好奇打量我們四個人的關系。

沈懷司面色不耐。

「官橙，你亂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