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分善良第3章

一旁，呂心也看著我， 她眼裡滿是忐忑不安。

我嘲諷道：「如果是心心貪汙，那我會補錢，因為我沒教好自己的女兒。」

「呂飛揚從小就欺負心心，我為什麼要幫他補錢？我馬上就去聯系律師，這件事我會盡力幫助心心脫身。」

我掛了電話，不理會呂齊的驚訝質疑，聯系了朋友商量報警的事。

呂心怯怯開口：「媽媽。」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她這樣喊我了，過去我們感情好的時候她這樣喊我時，我一定會抱著她，母女倆依偎在一起。

可現在我沒有動。

我警告她：「你是要我拿錢還是阻止我報警，呂心，如果你提出這樣的要求，那我們母女的情分就到此為止了。」

呂心驚恐搖頭：「沒有……媽媽我想說對不起。」

「我好後悔，我的工資我的人脈我的資源他們都當作是呂飛揚的囊中之物，我不甘心啊，媽媽，我比她強那麼多，為什麼他們眼裡就是看不到我呢，就因為我是個女孩子嗎？」

我毫不留情：「是的，就是因為你是個女孩子，所以你的一切都要奉獻給呂飛揚，包括以後結婚時你的彩禮，還有你老公的資源。」

呂心愣愣地看著我，不知所措：「媽媽，你為什麼這樣說……你應該不是這麼想的吧。」

我笑了笑：「當然不會，不然我怎麼會跟你姥姥舅舅斷絕聯系呢。」

呂心睜大了眼睛，我和呂齊一直告訴她，是因為舅舅賭博欠債怕我們被牽連才不聯系的，實際上本不是如此。

我回憶著過去：「我的父母也是重男輕女啊，你舅舅他不學無術，我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可是我的所有空闲時間都要去做活掙錢，掙來的錢給他交補習費、買衣服、買鞋子。」

「你不知道吧，當年高考，我可是能上大學的，但是家裡不願意給我出學費，逼我出去打工給你舅舅掙學費，掙結婚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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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心睜大了眼睛。

「我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是我高中老師和師母出的，為此他們夫妻還被我父母罵了好幾年。」

「心心，你怪我沒有放棄工作而把你丟在奶奶身邊，那你有沒有想過，人的人生是為誰活的？」

呂心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想的是我要掙我的事業，我要比呂飛揚出息百倍千倍，我要讓他們知道，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厲害。」

「你錯了。」我搖搖頭：「你活著是為了獲取你奶奶爸爸的認同。」

「他們的認同有什麼意義呢，難道他們認同女孩子比男孩子優秀，小時候的你就不用受傷了嗎，時光無法倒流，你可以不記仇但不能不記苦。」

「當年我不願意放棄事業，就是因為我知道我老師培養我不是為了培養一個家庭主婦的，我殊途同歸地去做家庭主婦，那我讀過的書，吃過的苦還有什麼意義？」

呂心沉默了許久。

我嘆氣：「傻孩子，他們那家子人，你對他們好他們隻會覺得『那個丫頭傻得很，她小時候我那麼對她了，現在還能給我錢，早知道還能打重點』。」

我不知道呂心聽進去沒有。

第二天，她親自報警了。

我心中有了些許欣慰。

她能保護自己就是最大的成長。

呂飛揚被判了 3 年，婆婆和呂正為了籌罰金蒼老了一大圈。

呂齊為了罰金找了我一次，一家三口坐在客廳裡，是久違的團聚。

晚飯時呂齊做的，在我擺爛後，他什麼都學會了，還跟我調侃自己是個家庭煮夫。

「昭昭，我知道你有錢，你給心心存了買房子的錢。」

「這次真不一樣，一家人總有搭把手的時候。」

呂心驚訝地看著我：「媽，你還打算給我買房子的？」

我還未說話，呂齊就開口道：「心心以後要嫁出去，你給她買房子有什麼用？」

「這些錢，就當是我找你借的，心心把飛揚害進去了，我們一家得負責。」

呂心站起身：「爸，明明是飛揚害得我被公司辭退了，法院也判了他職務侵佔，怎麼就是我害的？」

「就因為他是你們所謂的根，所以永遠沒錯嗎？」

他們吵得我頭痛，我打斷他們，表達了我絕不可能出錢的意思。

呂齊怒火衝天，狠狠踢了一腳桌子。

但是很快，呂齊又軟了態度。

呂心待業的時候，他每天端茶倒水，好不殷勤，呂心面對父親做出來的卑微神態，再一次心軟了。

善良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缺點。

周末，父女倆人去了村裡看望婆婆，我在陽臺上看著車子遠去，好像又回到了呂心心痛婆婆老了的那一天。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正式從家裡搬了出去，喊師傅上門拖東西的那天，也是呂齊呂心去村裡為婆婆祝壽的那天，我剛打理好新房子，就接到了呂心的電話，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很為難的樣子。

「媽，你能不能把給我買房子的錢提前給我啊。」

「我隻借十萬給奶奶，奶奶和叔叔都說了，如果飛揚不改好，以後他們的遺產不會留給他，都會給我。」

「奶奶哭了好久，她年紀這麼大了，還要經歷這種事……如果我不管，誰來管呢？」

「她說她隻能指望我了。」

我冷笑：「呂心，你要做她的指望，是你自己的事，我對做吸血包沒有任何興趣。」

「以後他們的事，不要再來聯系我。」

半晌，呂心回道：「對不起，媽媽。」

呂齊向我提出了離婚，但我沒有同意，他現在口袋裡才幾個錢，夫妻財產平分下來他能佔到我大便宜。

一想到我的錢會被他給婆婆，我就渾身難受。

呂心重新找到了工作，是呂齊介紹的，在一家公司當文員，晉升空間、薪資待遇都不能和從前的公司相比。

算了。

我不需要一個不知輕重的女兒，更不想給我的晚年生活增添無數負擔。

我用存下來的錢，和朋友們報了旅行團，天南海北地玩，偶爾回家看看我那依舊在打工的老公和被磨滅了精氣神的女兒。

呂齊認為女孩子不需要打拼事業，隻需要相夫教子就行了，可呂心不是傳統女孩，不認同他的想法，所以被幻想和生活撕扯得很痛苦。

她結婚的時候，挽著呂齊的手，呂齊把她的手交到她的丈夫手裡，父權和夫權對她完成了交接。

這個環節是呂心曾經多次提出要取消的地方，但是沒有人聽她的意見，不聽也沒有什麼，反正她不高興了也會原諒所有人。

呂心懷孕後，因為總是腰痛，無法正常工作，辭職在家養胎。

她萬分痛苦：「媽媽，我好像會讓我的孩子變成我小時候。」

「我現在沒有工作，手上的存款也不多，婆婆雖然嘴上沒說過，可每次我找老公要錢，她就甩臉子。」

「我好想出去上班，可是孩子又怎麼辦呢？」

我沒有接她的話，她親口說出的那句，「哪有男人辭職在家帶孩子的呢」成了回旋鏢，把她扎得鮮血淋漓。

當年我為了避免落入她這樣的境地，吃了多少苦。

好笑的是，單位的同事對我頗多照顧，反而是自己的家人因為我生的是女兒對我多加貶低。

坐月子時，一個人忍受刀口的劇痛在醫院辦理出院，頂著大風獨自回家。

我用冷水洗過衣服，吃的是婆婆故意做的我會過敏的菠菜。

呂心跟我發泄著痛苦：「一胎如果生的是女兒，他們還會逼我生二胎生個兒子，說湊個好字。」

「究竟是為了什麼，誰還不明白呢，我在家沒有話語權，每天都很累。」

我問道：「你婆婆沒說幫你們帶娃嗎，結婚前說好了一家出錢一家出力，現在他們既不出錢也不出力。」

呂心抿了抿唇：「婆婆說，是女兒的話這胎請我們家帶，二胎他們來帶……如果我們家實在不想帶，她帶也可以，就是要把錢都直接給她。」

原來是因為這個來上門找我的。

三個月後，呂心果然生了一個女兒，親家臉上雖然喜氣洋洋一口一個心肝寶貝，但還是對面色蒼白的呂心交代道：「你也別想著上班的事了，孩子還小離不開媽媽，等孩子大一點你抓緊生個弟弟，任務就完成了。」

呂心抗拒：「我不會生二胎的，生了二胎再把孩子帶大，我還怎麼上班，這個社會就不需要我了。」

婆婆看向我：「社會本來就不需要你，隻有家庭需要你。」

女婿發話：「行了媽，我不要二胎, 一個就很好了，等心心身體好了去上個環, 至於上班，心心想上就上, 上了我還輕松些。」

親家朝我使眼色，我笑笑：「心心想生就生, 不想生就不生。」

我看向心心：「但是生的話, 可要想清楚了。」

生代表妥協, 妥協代表著下一次更過分的要求。

見在場除了我們隻有他說要生二胎，他有些尷尬, 很快又道：「行吧，但我最近要做生意，沒時間帶孩子啊。」

現場陷入一陣沉默, 女婿不會說他來帶孩子, 親家覺得沒有必要全職帶一個女兒, 至於我, 呂心對我來說更像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她曾經的背刺讓我失去了對她的信任。

見我們沒有人說話, 呂心崩潰了，蓬頭散發嚎啕大哭, 小小的嬰兒也哭了起來。

她手機響了，呂心帶著哭腔接了電話：「喂, 奶奶。」

「我不會再生了, 你們根本沒有把我當人看, 我就是個胎器！」

「不要再找我要錢了，我沒有錢了，你們還我的工作，把我給的錢都還給我！」

「兒子兒子兒子, 你兒子給你養了什麼老，你孫子給了你幾個錢？！」

我的女兒呂盼兒延續了我的悲劇，在她出生的那一日，我就受夠了婆婆的白眼，被她背後的小動作逼得幾乎崩潰。

「但「」掛斷了電話，呂心持續崩潰，婆婆和女婿都出去了，我嘆了口氣，坐到她旁邊。

「媽，你一定覺得我遭到報應了吧。」

「我指責你不孝順, 不賢惠……我的日子過成這樣，我是活該的，我的苦配得上我的思想。」

我抱起嬰兒：「別說了, 我會和親家商量, 每家一個月出三千給你請月嫂帶孩子, 六千塊的月嫂夠了吧，如果不夠你自己想辦法吧。」

「如果他們不願意出錢我也沒辦法, 三千塊就當是給你的零花錢吧，這樣即使你不工作, 也不用太低聲下氣。」

不管男孩女孩, 都是兩家的責任, 我會承擔屬於我的責任，但是親力親為帶孩子那不可能。

呂心猛地抬頭，暗淡的眼裡聚起一點點光, 泣不成聲：「謝謝媽，謝謝……」

「對不起……」這一句對不起比從前任何一句都來得真心。

但我不需要她的道歉，也不需要她的愧疚。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