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25-03-06 15:44:363622

【慶歷十八年夏,溫潤今落腳於京都如意客棧。】


……


這一樁樁,一件件,隻要我不是傻子,也該想明白了。


若不是雙生兄弟。


世上怎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若不是雙生兄弟。


天潢貴胄,又何須在意一介布衣書生。


這麼些年,許鶴鳴一直都知道,許鳳澤還活著。


28


轉眼到了冬天,皇上為許鶴鳴賜了婚。


準王妃名叫周絮兒,是禁軍統領家的嫡女,身份貴重,自是有些脾氣的。


聽說王府裡有個通房,頗為受寵,周絮兒氣得想要發賣我,卻與許鶴鳴起了龃龉,甚至鬧到宮裡。


皇上大發雷霆,潑了許鶴鳴一身滾燙茶水。


末了,又稱周絮兒兇悍善妒,犯了七出之罪,索性取消了這樁婚約。


就著昏黃燈光,我替許鶴鳴上藥。


他脖頸被燙得通紅,瞧起來有些慘,抹了藥膏的手指貼上去,惹得他微微一抖。

Advertisement


到這份上了,還不忘揶揄我:


「小狗兒,本王對你可真是好,不僅為你丟了一門好親事,還惹得皇祖父雷霆震怒,這麼狼狽可真是頭一遭。」


說完還伸出手,向我討賞。


這人臉皮可真厚。


他哪是為了我,分明是為了他自己。


周絮兒的兄長在西北戰功赫赫,已經功高震主,她父親又佔著京都守備的職位,惹得皇上心生忌憚。


這次賜婚,是一位年近花甲的君王,對忠心的試探。


試探成了皇親國戚的周家,會不會生出異心,試探得了有權勢的嶽家,皇長孫會不會兵行險招。


許鶴鳴知道,皇上隻在乎龍椅是否安穩。


於是他散出我盛寵的消息,坐等周絮兒打上門來。


鬧了這麼一出,皇上雖然少不了責備,卻也知道他無心結交權臣,用起來更為放心。


雖然我早就見識過他的謀略,但聖心如淵,他竟也能揣測個大概。


我突然有些後怕,但事已至此,早已無法回頭。


在皇帝似有若無的授意下,許鶴鳴在朝堂佔盡上風。


在他的提議下,翰林院的科考舞弊案被掀起重查,溫秀才總算沉冤昭雪,告老還鄉。


新年伊始,聖上突然重病纏身,命皇長孫監國。


梁王眼見大勢已去,連同周家一同反了。


大戰在即,為了穩定軍心,不會舞刀弄槍的許鶴鳴,身披盔甲,親自坐鎮。


臨行前,他承諾:「等本王凱旋,定許你側室之位。」


我拼命擠出一滴眼淚:「好的,殿下,我一定等你回來。」


轉頭就收拾細軟,逃出了府。


29


城中失火,熱浪上是黑煙滾滾的天空,分不清晝夜。


京城哀嚎遍野,到處是逃命的人,我跑得快,氣喘籲籲,掉了一隻鞋子也來不及去撿。


無論勝利者是誰,我留在京都隻會是死路。


梁王勝,我這個皇長孫的通房,隻怕要被亂刀砍死。


許鶴鳴勝,我就要困在宮中,與他鬥到至死方休。


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王公子已死,朱死侍已除,溫秀才出獄回到了颍川,偌大的皇城變得毫無意義,讓我厭煩,讓我厭倦。


我想回家了。


數次午夜夢回,郭大刀都灑著眼淚問我「小癟犢子是不是把老子忘了」。


是我不孝。


若能回到颍川,定要做個乖乖聽話的姑娘,為他養老送終,再也再也不分開。


一路跑到京郊,江涯已經備好了車馬,在五裡廟等我,馬車疾馳向前,衝破無垠的黑夜,把京城甩得愈來愈遠。


接踵而至的是魚出肚白,日出璀璨。


接連幾天都走得很順暢,我剛放下心,江頭渡口,許鶴鳴帶著一眾精兵,正在等我。


他還穿著那件光明盔甲,傷痕斑斑,面容倦怠,顯然是剛平定了內亂,就日夜兼程地趕過來。


見我目光警惕地望著他,許鶴鳴將梁王的頭顱扔過來,笑出了眼淚:


「小狗兒,孤贏了。


「如今梁王兵敗,大局已定,你收一收心思,莫要再想著回颍川,乖乖跟孤回去。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逃到天邊,也飛不出我的掌心。」


他還是不懂啊!


我留在他身邊從來隻是物盡其用,沒有半分真心。


可我還是答應了他。


等他的眼眸泛起笑意,我緩緩走近,隻剩一步之遙時,我抽出藏在袖口的簪子,刺向他的咽喉。


許鶴鳴連忙躲開,可我下了死手,終究劃破了他的脖頸。


他的手捂不住淙淙的血水,咬牙切齒道:「你竟恨到不惜殺了我。」


「你殺了我的夫君,我怎會不恨。」


望著他驟然顫動的臉龐,我平靜道:


「你早就知道溫潤今就是許鳳澤,數年來,你派死侍窺探他的一舉一動,想必是怕他回到京都,威脅你在朝堂的地位。所以,當你知道溫潤今回到京都,你去如意客棧殺了他。」


許鶴鳴眼梢薄紅,苦笑道:「我沒你想得那麼壞,殺他的是梁王,不是我。」


30


當年東宮大亂,許鶴鳴和皇兄被梁王的人擄到宮外,賣給了人牙子。


一路顛沛流離,吃的是餿面,喝的是渾水。


當時他隻有五歲,受不了苦,日日都要哭斷腸,皇兄總是握著他的手,安慰道:


「阿鳴不要怕,有兄長在。」


不僅將飯菜都省給他,還替他受了許多鞭打。


皇兄因此得了病,人牙子嫌他晦氣,從船裡扔了出去。


許鶴鳴想,皇兄應是死了。


所以當鐵騎將他救回宮,面對聖上,他也是這麼說的。


總是冷心冷腸的皇祖父,突然掉了眼淚。


皇兄是嫡長孫,皇祖父器重他,偏愛他,曾屬意讓他做皇太孫。


直到皇兄死了,皇祖父才將這難得的器重與偏愛,分一點給他。


許鶴鳴希望皇兄永遠不要回來。


可死侍還是找到了他。


兄長住在颍川,被一個姓溫的秀才收養,改名溫潤今。


死侍每個月都會飛鴿傳書。


得知皇兄過著泯然眾人的日子,許鶴鳴這才放了心。


直到溫潤今出現在京都,許鶴鳴帶著劍客,去如意客棧找到他。


本是想見血的。


但溫潤今卻說:「阿鳴,我娶了妻,過得很幸福,早就忘記了前塵往事。要不是父親入獄,我這輩子,本不會踏足京都。」


許鶴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什麼能比皇權還要重要。


是他被判斬監候的養父?


還是他出身卑微的妻子?


世間哪有真情,多麼可笑。


看來那個備受厚望的皇兄,徹底昏了頭。


許鶴鳴最終沒有動手。


一個沒有威脅的廢人,不配讓他動手。


隻可惜驚動了梁王。


就這樣稀裡糊塗地,丟了溫潤今的命。


後來他在如意客棧,遇見了我。


他說當時我滿身傷口,亂糟糟的,看起來像個乞兒,但目光裡全是不顧一切的倔強。


他說面對刺客,我一股腦地衝上去,跟愣頭青似的,毫不顧惜性命。


朝堂上波譎雲詭,宮廷裡你死我活,想殺他的人有很多,卻第一次有人為他豁出性命。


於是他借機讓我進了府,做了他的狗。


他認為一個愚昧貧寒的姑娘,定能向權力折腰。


可從頭至尾,能讓我豁出性命的,隻有溫潤今,還有颍川鎮上,那些樸實鮮活的生命。


於是他湧上一種絕望的自尊感:


「嘉嘉,我會許你側室之位,讓你的名字進宗正寺,入譜牒,以後你的孩子也會是鳳子龍孫,金枝玉葉,這樣的日子有何不好?」


我笑著說:「不好。


「你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無論我躲到哪,都逃不脫你的掌心。可我見皇長孫,猶如籠外窺哀鶴,困在皇權之中,又擺脫不掉的,從來隻有你。」


許鶴鳴在顫抖,在心慌,想要抓住我的肩膀,來證明他靈魂的強盛。


卻隻摸到一縷空氣。


因為我拉著江涯,搶先扎進了江裡。


31


江水洶湧,跳進去必死無疑。


可我和江涯自幼生在水鄉,跳湖撈鱉,遊河摸魚,都是我們貧瘠童年裡,信手拈來的遊戲。


於是我們順著浪潮,不要命地在黑暗中摸索,直到力氣快要耗盡,才碰上一艘撈蟹的漁船。


聽說我們是被仇人追殺的兄妹,船老大很仗義,要帶我們回南粵。


颍川目前是回不去了,去南粵避一避也好。


在水裡漂了兩三個月,等重新踩到土地上,竟有種久別故鄉的踏實感,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信使,向我爹報了平安。


因為身無分文,江涯繼續跟著船老大在渡口卸貨,我卻被船老大的幺妹纏著,教她識些簡單的字。


船老大的幺妹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一點就通,隻可惜家裡有七八張要吃飯的嘴,爹娘打發她去做繡娘,為幾個弟弟的餐補貢獻幾吊錢。


忽然間想起初見溫潤今時,他笑著對我說:「人活一世,各自精彩。」


也想起他坐在紫藤花架下,跟我說:「窮人家的孩子, 若能讀書寫字, 即使在世間行走,也不會太盲從無依。」


我幹脆在渡口開了個私塾, 隻收女娃。


郭大刀來到南粵的時候, 我正在教幺妹背詩,抬頭一瞥,最先看見的不是他怒氣衝衝的臉,而是他鬢間的華發。


喜極而泣後,郭大刀留在南粵開了一間肉鋪。


肉鋪生意異常的好, 一打聽才知道, 是有貴人幹擾市價,將其他鋪子的豬肉漲到兩倍高。


我到南粵最大的商行, 交給掌事一封信。


信上隻有一句:


【賣與瓊樓帝王家,身纏金繩與枷鎖, 南粵江上潮信來, 今日方知我是我。】


沒過多久, 市價恢復了正常。


江涯也攢到了錢, 在肉鋪隔壁盤個小院, 做起了木匠。


有個總愛找他打首飾盒的姑娘, 突然有一天吐露了心意。


江涯羞紅了臉,跑到肉鋪, 找郭大刀買了兩扇最好的黑豬,一口氣拎到了姑娘家。


後來他們成了親,生了個健健康康的女兒。


叫阿皎。


阿爹的徒弟好像看上我, 總到女私塾給我送骨頭湯。


我將食盒推給他,認真道:


「之前我也去學堂給人送過骨頭湯,後來那人成了我的夫君, 我給他生了一兒一女, 他如今在老家做教書先生, 盼著我回家做貌美師娘。」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久到我的鬢間也生出了白發。


我終於回到了颍川。


和記憶中一樣,這裡依舊山明水秀,安詳平靜,湛藍如水的天空下, 蓮池裡的漁女唱著小調。


可到底也有些不同,原本門庭若市的王家,如今變成了一個學堂。


鎮上的娃娃端坐在裡面, 正搖頭晃腦背著唐詩。


我冷笑:「你當我是貪財小人,會為了一百兩背棄殿下?」


「「有」我幹脆躺在地上, 看著遠處暮靄起伏, 青山如黛。


真是個好地方啊。


而後翻了個身,從袖口取出那根依舊光亮的玉簪,將它埋在這片青山之下。


也許是真的太累了,恍惚間, 我看見了溫潤今。


他從遠處走來,抱著滿懷的糖葫蘆,十七八歲的樣子,笑起來芝蘭玉樹, 依舊很好看。


有風吹起無邊的麥浪,他說:


「嘉嘉,我們回家了。」


熱門推薦

後宮乾飯王

我是一個側妃。皇帝說我八字極好,旺 夫,於是下旨讓我嫁給太子沈湛。

野玫瑰

婚後第五年,我看到秦韜把秘書壓在桌子上親。他毫不在意 地松了松領帶,「你懷孕了,我總該給自己找點樂趣。」我 摸上平坦的小腹,大度地接受了。

分手後我被校花看上了

"女友和影帝在聚會上熱吻,讓我別介意。 我轉頭和清貧校花求婚。"

瓊華

"穿成修仙文裡的惡毒女配。 在知道自己是虐待男主、反派,不得好死的惡毒師尊時。 為了保住小命,我對反派傾心照顧,對男主保持絕對的客氣和尊重。 男主對我愛搭不理,背地卻天天欺負反派,還謀劃著把我關起來。 後來,我決心再也不去管他。 清冷男主卻半夜抱住我,眼眶湿潤通紅。 「師父,別看他,看我行嗎?」"

朕駕崩以後

"朕駕崩了。 在勤勤懇懇工作三十年後,力竭而亡。 但好像又沒完全嗝屁…… 當天晚上,朕就在太子身體裡醒了過來! 意識到換了個殼子後,朕一直處於恍恍惚惚的狀態。 對於突然成了自己兒子這種事,朕還不太能夠接受。 直到皇後狠狠掐了一把朕的大腿時,朕才反應過來,哦,特麼的,朕得給自己哭靈了。"

君心如念

"我的未婚夫君死在暴君的龍榻上。 衣不蔽體,遍布傷痕。"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

Copyright © 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This site is protected by reCAPTCHA and the Google Privacy Policy and Terms of Service ap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