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3-26 14:09:113684

趙大嬸收拾好,要回家做晚飯了。


橙紅色的夕陽映在木門上,他們母子牽著手慢慢地走出院子。


忽然小牛「噔噔噔」地跑了回來,他把一顆油紙包著的麥芽糖塞進我的手裡。


「阿姐,阿娘說你心裡苦,吃了糖便不苦了。」


說完他便「噠噠噠」跑了。


麥芽糖有些化了,我呆呆地把它放進嘴裡,卻感覺心裡更痛。


他說錯了,麥芽糖分明也是苦的。


一滴清淚劃過臉頰。


我擦了擦眼淚,告訴自己,阿鳶,從明天開始好好生活,不許再哭,阿婆會擔心的。


她這一生已經被你拖累了,難道你還想再拖累她讓她投不了一個好胎嗎?


我想了許久決定去阿婆的故鄉,那裡也是爹娘長大的地方。


阿婆說那裡有金燦燦的稻子,有漂亮的桃花,還有婉轉的江南小調。


阿婆沒能回去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我收拾好箱籠,整理好包袱,買了去瓜洲渡的船票。


謝裴之卻推開小院的門,悄然進來了。


他今日也穿了一身黑衣,隻是衣角上的雲紋變成了如意紋。

Advertisement


他四處打量著小院,最後目光落在了坐在樹下的我身上。從前他在樹下練武,在樹下吃面,也是在樹下,他說要保護阿鳶一輩子。


那時阿鳶仿佛是世間最幸福的小姑娘。


可現在他站在樹下,我竟然有幾分陌生和惶恐。


我「嗖」的一聲竄到木門後面警惕地望著他。


他愣了一下,眼裡似乎閃過幾分阿鳶不懂的情緒,頓了好久才開口。


「阿鳶,阿婆呢?」


「阿婆?」


我從木門後麻木地探出頭,聲音嘶啞。


「阿婆死了。」


他似乎覺得我在撒謊,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嘴裡發出幾道氣音。


「蔣阿鳶,這種玩笑不能亂開。」


玩笑?阿鳶沒有在開玩笑。


我的唇動了動,抬頭望向他,重復道:「阿婆死了。」


他似乎有點氣,無奈地笑了笑:「蔣阿鳶,你就算跟我賭氣也不能這樣,小孩子撒謊會長不高的。


「你知不知道什麼是死?怎麼能拿阿婆的命開玩笑!」


死,阿鳶知道,沒人比阿鳶更清楚什麼是死!


我抬起頭望向他,猛然想起是他,是他縱容下屬砸了阿鳶的攤子,是他讓阿婆連最後一個心願都沒完成。


突然有什麼憤怒在心裡炸開。


我衝過去發瘋般在他身上捶打著:「你為什麼要讓他們來砸阿鳶和阿婆的攤子,為什麼要害阿鳶和阿婆!


「阿婆把你養大,你為何連她最後一面都不願見,為何?」


他直愣愣地僵住,任我捶打。很快我打累了,也哭累了,呆呆地滑下來坐在地上。


謝裴之還仍保持那個姿勢站在那裡。


過了許久,他握緊拳看向我,聲音幹啞。


「阿婆,臨死前有說什麼嗎?」


我揚起頭呆呆地看著湛藍的天空,一點點掰著手指:「阿婆說阿鳶長大了。


「阿婆說她想見你。


「還有……」


還有什麼呢?


突然,阿婆最後那一句小聲的嘟囔如同炸雷一般在我腦海中響起,她說——


「不要恨。


「阿鳶,不要恨。」


阿婆她說不要恨——


我攥緊雙手,眼前變得模糊,眼淚滑了下來。


阿婆她全都知道。


8


謝裴之坐在桌旁沉默了好久。


他沉默,我也不想和他說話。


僵持了好久,還是他先開了口。


「阿鳶,我要成親了,和郡主。」


我點點頭:「阿鳶知道。」


「謝某的妻室隻能是郡主。」


我點點頭:「阿鳶知道。」


他攥著石桌邊緣,那雙眼緊緊地盯著我,唇動了半天,都沒有聲音。


我奇怪地看向他,卻見他避開我的眼睛。


「郡主她不喜歡有別的女人糾纏我,尤其是你這種身份……」


身份低賤的女人。


我在心裡自動補全這半句話,不知道為什麼,這次聽見這樣的話心裡卻沒有半分難過。


隻有麻木得像一潭死水一樣的平靜。


我撐著下巴,上下將他打量一番,然後「噔噔噔」跑到裡屋翻出船票。


在他還在微愣的時候,我把船票在他眼前攤開,聲音無比平靜。


「裴之哥哥,阿鳶要走了,再也再也不回來了。


「阿鳶不會再糾纏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船票上,呆愣了好久,在我不耐煩的眼神裡,他唇角扯起一抹冷漠的笑容。


「很好。


「我給你一筆錢,你拿著錢走得遠遠的。


「再也不要回來。」


我搖搖頭:「阿鳶不要你的錢,你快走吧,阿鳶討厭你。」


他丟下兩張銀票,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破舊的屋子,邁出門去。


卻又在片刻突然回過頭來。


「阿婆葬在哪兒了?我理應,理應……」


他雙拳緊握,似乎還在微微發抖。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阿鳶記得趙大嬸說的話,阿婆已經投胎了,我們不能去打擾她。


何況,謝裴之和阿鳶一樣也是無父無母的不祥之人。


萬一惹得阿婆投不了好胎可怎麼辦?


他不依不饒地站在門口追問,我索性捂住耳朵躲進了屋子裡。


再往外看時,他已經走了。


確認他走了,我提著一包米去了趙大嬸家,跟她說阿鳶要走了。


阿婆說,別人對阿鳶好,阿鳶要懂得回報。


趙大嬸不想要我的米,也不想讓我走,她用寬厚的手掌把我的手包進手心裡。


「阿鳶啊,江南離這裡太遠了,便是一個正常人也要經歷千難萬險,何況你……又呆呆的。


「聽嬸子的,留在京都,還賣豆花,嬸子和街坊都能幫你一把。」


我搖搖頭,抬起眼看向遠方:「嬸子,阿鳶想去看看阿婆和阿爹阿娘長大的地方,阿婆還說那裡有黃澄澄的稻子,阿鳶想去看看。」


阿鳶認定的事,便是十頭老牛也拉不回來。


趙大嬸嘆了一口氣,隻好去把我收拾好的包袱又收拾了一遍。


9


過了幾天,趙大嬸和她男人把我送到碼頭。


風吹得船帆鼓鼓的,遠處碧藍色的江水仿佛連到天邊。


我背著小包袱踮起腳往遠處看,怎麼也看不到盡頭。


趙大嬸攥緊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叮囑著:「阿鳶,錢看好了,誰都不能給,也不能給別人看,買東西就先花那些銅板。嬸子給你烙的餅在包袱裡,應該夠你吃到瓜州的了。


「還有,不認識的人不要跟著搭話。」


我點了點頭,趙大嬸昨天幫我把銀票縫進夾袄裡一張,藏進鞋子裡一張,又給阿鳶換了一大把銅板。


她說財不外露,又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阿鳶不懂,但阿婆說趙大嬸是好人,阿鳶聽趙大嬸的。


一滴熱淚掉在我的手心,趙大嬸的聲音略微帶了些哽咽。


「阿鳶,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點了點頭,替她擦了擦眼淚:「嬸子放心,阿鳶記住了,阿鳶都記住了。」


我衝她擺擺手,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船。


曬得黝黑的船夫們拿起了槳。


船要啟航了。


忽然身後響起一道帶著哽咽的呼喚:「阿鳶!」


我回頭,隻見謝裴之站在岸邊,風將他衣袍吹得鼓起,像一隻風箏那樣。


他攥著拳,似乎因為跑得急,氣喘籲籲的,隻那雙眼裡困著一團平靜到刻骨的哀傷。


他說:「阿鳶,往前走吧。


「永遠永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唇邊揚起一抹輕笑,衝他擺了擺手。


是的,阿鳶要往前走啦。


天地廣闊,阿鳶,這就走啦——


船慢慢離岸,他卻突然瘋了一樣追了過來,嘴裡還喊著我的名字。


「阿鳶!阿鳶……」


我似乎看見他眼底帶了水光,可是怎麼可能呢,他明明討厭極了阿鳶。


水波在船舷兩側緩緩蕩起,謝裴之的影子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到最後再也看不見了。


我恍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縮在牆邊,一雙腳裸露在雪地裡凍得發紫,身體似乎都已經凍得失去知覺了。


痴傻的阿鳶嗦著手指好奇地走了過去,卻見他雙眼緊閉,一張臉上全是泥巴和血汙。


阿鳶見過許多這樣的人,卻第一次見到跟自己差不多大的。


我歪了歪頭,趕緊去叫阿婆:「阿婆,這裡有個哥哥哩。」


阿婆在阿鳶的指引下,摸了摸他的脖子又摸了摸他的心窩,瞎眼的阿婆頓了頓,似乎在衡量著什麼,過了許久才摸摸阿鳶的頭開口。


「阿鳶,想不想要一個童養夫?」


阿鳶依舊吃著凍得發紅的手指,聽見這話疑惑地抬起頭:「什麼是童養夫?」


「就是相公。」


相公,阿鳶想就是像隔壁那樣會給自己妻子買糖的相公,阿鳶想要。


於是阿鳶和阿婆就把他撿回了家。


一開始他總是很怕阿婆把他趕出去,劈柴,挑水,推磨全都幹。


後來我們才知道,謝裴之其實比我大三歲呢,隻是這些日子一直吃不飽,看起來消瘦。


他的父親是個小將軍,被蠻子殺了,上頭人吞了他們母子的撫恤金,族親佔了他們家的房子將他們母子趕出門去。


沒人給她做主。


他的母親為了生活隻能入了娼門,沒過幾個月便染上花柳病死了。


阿婆從他零散的語句裡拼出這些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若是天下太平,百姓也能平安地活著。可誰讓當今陛下是個不管事的,邊關又戰亂不斷,死幾個人,死幾十個人,死幾百個人都再正常不過了。


人命如草芥。


阿婆摸索著從懷裡掏出一塊糖,放到他的手心裡:「也是可憐人,你若不嫌棄老婆子和阿鳶,便留在這兒。從此之後,我們有一口飯吃,便也會分你一口。


「說起來,我們也是兩年前逃難來的呢,我們那兒發了大水,糧食都衝走了,房子也衝沒了,沒人管哩。」


阿婆又指了指我:「阿鳶的爹和阿鳶的娘在來京的路上染了疫病,就地埋了。


「當時死了好多人啊,阿鳶也染上了,但我們阿鳶是個有福的,活下來了。」


我傻乎乎地笑了笑,追著謝裴之叫相公,叫他買糖給我吃。


他卻讓我叫他哥哥。


我有點不解:「可是阿婆說你是要給阿鳶做相公的呀,你不想給阿鳶當相公嗎?」


他似乎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借著身高揉了揉我頭上的小揪揪:「願意的,裴之哥哥願意給阿鳶做相公。


「隻是,相公是成親以後才能叫的,要等我們成親。」


我有點不高興,疑心他是不想給我買糖吃。


於是噘著嘴問:「你是不是嫌棄阿鳶?」


像胡同裡其他小孩子一樣,每次見到阿鳶便要拿石子打阿鳶。


他急忙搖頭,神色認真:「怎麼會?阿鳶很好,阿鳶很可愛,裴之哥哥喜歡阿鳶。


「阿鳶很好,沒有人會不喜歡阿鳶。」


我咬了咬手指:「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成親啊?」


他溫和地笑了笑:「再等十年,我騎著棗紅馬來娶你。」


可是他騙了阿鳶。


十二年過去啦,他馬上就要和郡主成親了。


再也,再也不要阿鳶了。


那阿鳶就也不要他了。


可是,他跟郡主成親的時候也會騎棗紅馬嗎?


10


船越走越遠,遠處的城變成了一個漆黑的小點。

熱門推薦

重生後,我不再阻止表妹故意早產

"表妹懷孕七個月時,故意去做刺激運動,好讓自己早產。 隻因她怕孩子太大,生產後影響老公的夫妻生活體驗。 我告訴了家人,攔住了打算偷偷去坐過山車的她。 最終,她足月生產,母子平安。 外甥卻在他姥姥的溺愛中長成了個體重二百斤的胖子。 他每次抱怨自己追女孩、找工作都屢屢失敗時,表妹和姨媽就會把錯都推給我。 「都怪你表姨,當年你要是早點把你生出來,你也不會吸收這麼好,喝口水都能長成肉!」 後來,我被他們娘倆推進化糞池,死在了汙穢中。 再一睜眼,我回到了表妹懷孕七個月的時候。"

高等生物

我是人們常說的狗腿子,跟在一個變態富二代身邊,見識到什麼叫窮奢極欲。

貴妃影帝戀愛史

冷宮第三年,我餓壞了,意外偷吃皇帝 的丹藥,昏睡千年。醒來婢女小桃告訴 我,現在是21世紀。而她,嫁人了。

保姆女兒是個聖母婊

"我家保姆女兒喜歡立聖母人設。 我買了一雙新鞋,她卻皺眉。 「這世上有多少人連鞋子都沒得穿,你這麼奢侈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嗎?」 我帶好友吃大餐,她卻嚶嚶地哭。 「現在好多人連飯都吃不飽,你們點菜這些錢,都夠山區貧困人家好幾年花銷了!」 她號召大家捐款捐物給山區貧困女童。 卻被我發現衛生巾被她捐給男人當鞋墊,女生貼身衣物被她賣給了單身漢。 我去質問時,她卻理直氣壯。"

雙面年下

"春運高鐵上,隔壁小姑娘剛坐下就收到 5200 元轉賬。 她可愛又俏皮,神秘道: 「我一學長,談了個老阿姨,不敢帶回家。 「租我陪他過年!」 我剛想開口,男友打來電話。 他聲音繾綣: 「姐姐,想你了。 「我看上條包臀裙,很適合你,但—— 「我錢不夠。」 我下意識捂著聽筒:「多少錢?」 那邊輕笑一聲,語氣散漫:「5200。」"

夢和幻想都是你

重生後,我嫁給了前世最愛我的男人。婚後生活甜如蜜,意外發生在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

Copyright © 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This site is protected by reCAPTCHA and the Google Privacy Policy and Terms of Service ap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