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3-26 15:42:564190

霍深是我一手養大的鮫人。

我要求他分化成男人那天,他輕嗤我說:

「你別以為我是你養大的就該屬於你,結合這種事,更是想都別想。」

昳麗漂亮的魚尾一甩,轉身就跟著別的女鮫人走了。

後來,我帶回了一隻孱弱的鳳凰。

悉心照顧,盡力陪伴。

為鳳凰傾家蕩產之際,我委婉提出養不起霍深了,希望他自己想想辦法。

結果當晚,從不哭泣的鮫人,讓家裡撒了滿地的珍珠。

霍深遏制住鳳凰的脖頸,滿眼的狠厲,卻控制不住地掉眼淚對我道:

「我殺了他,你就不會養不起我,更不會丟掉我了對不對?」

1

我怎麼都想不到。

長大後的霍深,脾氣傲,性子也喜怒無常。

在我提出希望他分化成男人的時候。

他蒼青色的眼瞳上自下打量我,好似厭惡般,輕嗤一聲,說:

「你別以為我是你養大的就該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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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這種事,更是想都別想。」

他話裡話外的輕蔑和惡意揣測都讓我為之心顫。

但我還來不及解釋,他昳麗漂亮的魚尾便一甩,撲進水裡遊到了女鮫人身邊。

走之前,那位女鮫人還彎唇對我道:

「多謝姐姐願意歸還我們族群的首領。」

「不過分化這種事……」

或許鮫人天生就對強大的同族人有著天然的愛慕和臣服。

她望著霍深沉默又俊美的臉龐,止不住地露出崇拜與驚豔,語含柔惑:

「或許您不知道,我們鮫人隻有性意識覺醒後,才能選擇分化,而且大多數隻為漂亮的伴侶臣服。」

「您這樣要求霍深違背天性本能,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2

鮫人自古就貌美善歌。

未分化的鮫人,也是足夠傾國傾城,一眼驚鴻的。

女鮫人瞧不起我的外貌算是情理之中。

可霍深聽完此話,竟未置一詞。

我蹙眉喚了一聲:

「霍深,你真的執意要走嗎?」

「就和隻有幾面之緣的她?」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她在騙你!你根本就沒有什麼族群!」

霍深是我一手養大的鮫人。

幾百年來,我盡心盡力,全部心血都傾注在他身上。

難道這樣的信任竟抵不過一條不知從哪冒出來,張口就說霍深是他們遺失的首領的漂亮女鮫人?

海風肆虐。霍深抬起眼皮,斬釘截鐵道:

「是。」

「我想和她走。」

「褚伶,我不想你再管著我了。」

「反正在你身邊,來來去去也從不差我一個。」

見狀,女鮫人更加得意,魚尾纏上霍深,乖巧又討好。

下一秒,兩人便從我眼前消失在了蔚藍海中。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我忽地想起從前。

霍深是一條擁有蒼青色眼瞳和淺銀色魚尾的俊美鮫人。

在他還小的時候,他的原形不過我兩手一捧,在掌心加點水就能帶回家。

為了照顧好他,我學習各類古籍,鑽研鮫人的食譜習性。

他在生病時不肯吃人類常吃的東西,我便潛入水下三萬裡,捕捉他最愛吃的妖獸。

可梧桐不耐寒,海底潛伏的兇獸也多。

我高估了我的修為,回來時臉色慘白,一頭栽倒。

當時,年幼的霍深魚尾僵住,美麗青色瞳孔睜大。

瞬間淚水滿溢,眼睜睜看我倒下,而後被憤怒和悲傷激發了兇性。

在我深入的海底,用尚且不夠堅韌的魚尾殺了個昏天黑地。

歸來時,銀色鱗片染滿了血跡。

就像古時戰神被鮮血浸染的銀光鎧甲。

3

「霍深.....」

我失魂落魄地上前兩步。

任由海水打湿了褲腿。

想起我和霍深相互陪伴幾百年的歲月,又看著他這樣毫不遲疑地離開我,眼淚頃刻落下。

就和從前每一次與照顧多年的上古神禽分離時一樣,不舍和害怕、孤獨的情緒總是在我胸腔裡排山倒海而來。

更別提於我而言,霍深到底和其他人不同。

眼淚一滴滴掉進海裡,卻隻能消失無蹤。

識海內卻突然傳來了一道輕靈的聲音:

「褚伶,鳳凰提前誕生了,在你的出生地等你接它。」

我一愣,剛想啟唇。

上天界的神尊像是猜到了我要說什麼,道:

「鳳凰是上古神禽,鮫人頂多算海底魔物,孰重孰輕,你該明白。」

「況且,霍深主動離你而去,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不欠他什麼。」

「走吧,我送你過去。」

眼前光影一閃,世界整個跳躍翻轉。

我瞬時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無度天。

無度天如鏡清澈,中央一顆巨大的梧桐樹僅僅扎根於此,好似形成庇護。

在我的清俊壯大的原身下,一隻出了殼、渾身湿漉漉的禿毛小鳳凰面對我,睜開了眼睛。

它眼珠黑溜溜的,扇動翅膀卻飛不了。

隻能焦急地邁出殼,跌跌撞撞向我跑來。

「唧唧——唧唧——!!」

虛弱卻尖銳的呼喊聲,幾乎一下將我柔軟的心擊中。

好似幾百年前的光陰重現。

我當時在海裡雙手捧起了蜷縮成一團魚仔的霍深。

現在就在梧桐樹下,再次捧起了幼小且孱弱的鳳凰。

將它放到了懷裡。

4

我本以為霍深不會再回來。

就像他三個月前,頭也不回地離開我時那樣堅決。

可當我教會鳳凰飛行、說話、化形之後,帶著梧桐枝葉造的窩和天界的醴泉水打開門時,一股腥濃的海風味瞬間撲面而來。

「姐姐,為什麼要回人間,我們待在……」

肩頭整理羽毛的鳳凰,霎時尖鳴一聲,跳下。

化作人形擋在了我身前:

「有魔物!!姐姐你先走!」

化形後的十幾歲少年嗓音清脆,神色堅定。

屋內的霍深,睜開陰冷的眸子,巨大的銀色尾巴瞬間將他卷起,吊高。

養宣憋紅了臉,滿眼是錯愕驚詫。

他是鳳凰,生來就沒遇到能毫不費力捉到他的敵人。

眼看魚尾慢慢收緊,我急忙喊出聲:「霍深!你快放開他!」

「不準傷害他,聽到沒有!」

「憑什麼?」

霍深靠過來,蒼青色的瞳孔倒映出我的模樣:

「我在家裡等了你這麼久。你到底去哪兒了?」

我蹙眉:「我自然有我的事要做,而且,你不是和那個鮫人走了嗎?」

「我又沒說不回來!我一走你就找新人?!」

霍深不知為何突然發火。

他俊美的臉頰瞬間浮起鱗片,頗有一種要爆發的氣息。

「在我之前是騰蛇、白澤!我離開你又帶了隻鳳凰回來!」

「褚伶,要我分化成男人的是你,隨時可以去找別人的也是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被霍深化成原形的手蹼牢牢禁錮住,肩膀傳來一陣刺痛。

男人眼裡卻盛滿了不可置信和委屈。

我不忍心出手傷害他,隻能軟了語氣:

「霍深,你先把養宣放下來好不好?」

「他還小,禁不住你這樣對他的。」

養宣在窒息中逐漸翻起白眼,精致的臉上掛滿了眼淚。

我抬手撫摸上霍深的側臉,哄他:「放他下來,乖乖。」

我很久沒這樣叫過他了。

霍深一愣,淺銀色的魚尾顫抖了一下。

旋即松開。

養宣從高空落到地上,止不住喘氣。

5

鳳凰受了驚嚇,晚上早早就睡過去了。

霍深靠在沙發上冷冷盯著我。

我嘆了口氣,同他解釋:「你不是知道嗎?」

「我是無度天一顆梧桐樹,前世機緣罷了,你和鳳凰都是我的修行。」

「照顧並陪伴重生的上古神禽,直至他們安全長大,恢復傳承記憶離開。」

霍深不虞地皺眉:「之前的騰蛇、白澤都是?」

「不然呢?你到底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我一踢他的銀色尾翼,沒好氣道:

「你以為我不停在養男人給自己用嗎?」

霍深神色一僵:「那你為什麼要我變成男人?」

「我小時候你就愛摸我尾巴,我不讓摸,你還不給我吃飯。」

「這就是你說的照顧?」

「……反正你愛信不信吧。」

我走進臥室,關門前想起什麼,神色凝重說了一句:

「霍深,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警告你,不準再碰養宣一根毫毛。」

和其他的神禽不一樣,鮫人是魔物。

隨意傷害上古神禽會引來天譴雷劫,死無葬身之地。

霍深並不是不懂事。

他就是脾氣一上來,生死都不在意,囂張得可怕。

所幸照顧他這麼多年,我好歹還能管住他。

可當初,那個女鮫人……

難道霍深是真的喜歡她嗎?

我是不是真的該放他離開了?

……

鳳凰今生是第一次來到人間。

他對什麼都好奇,在街上拉著我的手問東問西。

一會兒問我為什麼冰櫃能制冷。

一會兒嚷嚷著他也想要一個超大電視屏,回家研究人類。

我漫不經心陪著他散步,卻不知怎麼地總想起幼時的霍深。

那時候的人間還是硝煙不斷、車馬遠行的朝代。

霍深散著凌亂的長發被我抱在懷裡。

他不喜歡路地行走,便緊緊抱住我脖頸,話也不多,隻是平靜冷漠地觀察著這個世界。

偶爾,實在忍不住了,才輕輕扯我衣領說:

「姐姐,我想要吃糖葫蘆。」

我很喜歡霍深。

從前世開始,他和別人在我心裡就是不一樣的。

但這種喜歡或許真的隻能止於前世,霍深還是名動六界的戰神時。

他氣息狠厲,滿身鮮血,卻疲憊輕柔地將額頭抵在我樹幹上,輕聲呢喃著:

「褚伶,我或許來不及等你長大,看見你的人形了。」

6

那一晚後,霍深和養宣達成了短暫的和平。

鳳凰尊貴驕矜,比起騰蛇、白澤和鮫人,都更加難養。

我不得不時常來往天界、故鄉和人間。

梧桐樹的葉子被薅禿了,天界的醴泉水時遇幹涸期。

養宣雖然嘴上不說,甚至還會將頭靠在我懷裡,安慰我:

「姐姐,我會努力適應的,你不要總是為我擔心。」?

但我撫摸著他的羽毛,將我體內屬於鳳凰的精血靈力輸送給他時,

他無法入睡的疲憊和不吃不喝堆積出來的病態都讓人心驚。

為今之計,隻能帶著養宣去他的故鄉。

憑我一人之力,還是照顧不了神胎鳳凰。

我去取最後一壺醴泉水,看見霍深又一次滿身血腥味地從東海回家。

他靠得近了,身上還有那個女鮫人的氣息。

我想了想,說:「我打算賣了房子,去養宣的故鄉。」

「或許好幾年不會回來了。你不用在意那天我說的話,既然這麼久了,她也沒傷害你,那我放你離開,你去找她吧。」

霍深舔舐魚尾鮮血的動作一怔。

他抬眸,語氣平靜問了句:「什麼意思?」

「你養他養到傾家蕩產,就要把我丟給別人嗎?」

養宣還虛弱地躺在臥室裡,嗓子都快發不出聲了。

我沒時間過多思考,囑咐了一句,讓他自己以後在人間想想辦法生活,便出了門。

回來時,已經入夜。

打開房間,滿地珍珠散發著亮眼的光芒。

我傻眼地踏著珍珠走了進去。

臥室裡,霍深淺銀色的魚尾遮天蔽日,高高揚起。

他一手死死遏制住鳳凰的脖頸,鳳凰原身在他的攻擊下已經鮮血淋漓。

而我愣愣地看著霍深那張從未讓眼淚落地成珠的俊美臉頰。

很快,他發現了我,轉過臉來。

渾身都是殺意,語氣狠厲。

蒼青色的眸子睜圓,卻還控制不住地掉著眼淚問:

「我殺了他,你就不會養不起我,更不會丟掉我了對不對?」

7

「霍深!」

「我是不是警告過你,不準傷害鳳凰!」

「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幾鞭子抽在銀光粼粼的魚尾上。

血跡猛地飛濺出來,觸目驚心。

我憤怒地喘著氣,握著鞭子的指尖都禁不住顫抖蜷縮。

上一秒還好似修羅附體的霍深。

此時雙手緊握,側趴在地上,海藻般蓬松的頭發遮住他蒼白的側顏。

隻有肩膀和溢血的魚尾,在細微戰慄中,突顯出他在強忍疼痛。

霍深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隻是咬牙受著我的鞭挞。

「褚伶……」

半晌,我的鞭子沒有再落下,霍深尾音不穩喊了我一聲。

但很快就被鳳凰打斷:

「姐姐!!你流血了!」

霍深驀地抬頭,錯愕地看著我。

我蹙眉,腳步虛浮晃了晃。

強撐住身體,舔舐過嘴角流下的血。

識海內,上天界的神尊還在冰冷地斥責我:

「霍深回來那天,我就要你把他趕走,你偏心慈手軟留他在身邊!」

「他魔性如此不可自控,要不是你一而再地維護他……」

「褚伶,我希望你記清楚我們的血契。下次再讓鳳凰受到傷害,就不隻是斷你的枝幹了!」

無度天內,對我真身降下的雷電消散。

我踉跄倒地,深呼一口氣:

「知道了,神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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