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第3章

眾人面面相覷，明顯不信。

 

我笑了笑，「諸位瞧他腰間的令牌，這不是七皇子府上的嗎？」

 

「我不過是一介小小民女，哪裡敢平白去領皇妃的名頭，怕是這小孩和侍衛走散了也罷，可我家小孩也許久未吃過這些好吃的，總不能因為他家是權貴，我就什麼都讓給他吧。」

 

周餘晨聽不懂，他隻是在我說我家小孩時，緊緊地貼著我，喚我，「娘。」

 

裴尚延臉上還掛著淚痕，他不過成人腰間的身量，與我隔得不遠，他伸出手，卻怎麼也夠不著我。

 

「娘……」

 

他嗓音顫抖，像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眾人見到裴尚延腰間的令牌，恍然大悟般，紛紛向我道歉，「散了散了，小孩子亂喊亂叫罷了，娘子真是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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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她就是我娘！」

 

裴尚延眼淚流得更兇，他聲音有些尖銳，「你就是我娘，為什麼騙人？為什麼不認我！」

 

眾人散了，我拉起周餘晨的手，轉身離開。

 

見裴尚延跌跌撞撞地跟著，我回頭，「別跟著了，你該去找你的殷姨的，你忘了嗎？她才是你娘，你親口認的娘。」

 

8

 

今日，我是想帶著周餘晨去見見我爹娘的。

 

隻是天有些晚了，我拉著他慢慢往回走。

 

可他忽然不動了，「娘，你還想去什麼地方嗎？」

 

他看出了我的遺憾，任由我怎麼拉也不動。

 

想想，這五年，我一次也沒去看過他們。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怪我。

 

我其實是有些不敢去的，怕去了，那股恨意會灼燒著我的心，讓我又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出來。

 

可是我時間不多了，真的不想去見見他們嗎？

 

「娘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就去吧，阿晨會陪著娘。」

 

看著周餘晨如星光般亮晶晶的眼眸，我忽然又不那麼害怕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

 

「想不想，去看看娘的爹娘？」

 

他想了想，才理清關系，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們對娘來說很重要嗎？」

 

我望著天，毫不猶豫地開口，「他們是這個世界上，對娘最好的人。」

 

「我要見他們，他們對娘好，阿晨喜歡他們。」

 

周餘晨晃了晃我的手，臉上有了期盼。

 

周將軍周夫人的墓被小七他們葬在了他們相遇的那片山上。

 

山路難走，我和周餘晨並排走著，替對方掃開那些遮擋的樹枝。

 

周餘晨不知道小小的土堆為什麼會是我的爹娘，可他仍跪在地上，用力地拜了三拜。

 

他轉過頭看我，「這樣就算見到他們了嗎？」

 

一陣風吹過，將周餘晨頭上的枝葉吹開，又輕輕地拂過他的發絲。

 

他驚喜地抓了抓，「娘，是他們來看我了嗎？他們在摸我的頭！」

 

我也伸手，抓了抓。

 

沒注意到淚水劃過臉頰，「是啊，他們很喜歡阿晨呢。」

 

周餘晨大概意識到了什麼，「娘很想他們嗎？」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其實啊，他們早就知道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可他們依舊對我很好，撫育我長大，給了我全部的愛，就連我的孩子，他們也當成寶貝，喜愛得很。」

 

「隻是，他們的喜愛並沒有換來好結果，」我緊緊地拽著衣角，「都怪我，都怪我將他們扯了進來，他們本來可以幸福到老的……」

 

一陣更強烈的風拂過，圍著我，沒有一絲涼意，像是要為我拭淚。

 

周餘晨忽然抱住我，聲音悶悶的，「我相信不是娘的錯，他們也不會怪娘。」

 

對啊，他們從來不會怪我，哪怕我從小就闖禍不斷，他們也總是樂呵呵的，誇我機靈，誇我福大。

 

我總說要裴鈺澤幸福，他們總說要我幸福。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我卻因為害怕，那麼久都沒來看他們。

 

「別難過，娘，阿晨會和他們一樣，永遠愛著娘。」

 

一隻蝴蝶飛過來，圍著我歡快地振動翅膀，緊接著又飛來一隻。

 

它們並排著，像是在給我跳舞，哄我開心，久久不肯離開。

 

我們離開時，我注意到不遠處的草叢裡的黑影。

 

我當作沒看見。

 

不知他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他聽了多久。

 

9

 

我給周餘晨請了夫子，教他習字，叫他禮教。

 

我偶爾會在課堂外見到裴尚延的身影，他一個人坐在圍欄邊，不知在想什麼。

 

裴鈺澤前些時日去江南剿匪，立了大功。

 

皇帝很看好他，問他要什麼獎賞。

 

眾人都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運用得當，太子之位都不是問題。

 

可他不要官爵，也不要財寶。

 

隻要我。

 

別說朝堂之上，民間談論起，也無不說他瘋了。

 

我實在是搞不懂他要幹什麼。

 

又恍然想起之前他說的補償。

 

他大概，是想將以前我們沒有舉辦的婚禮，補給我吧。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他似乎要昭告天下，他要娶我。

 

我以為我至少會覺得憤怒，可罕見的，我沒有一絲波瀾。

 

裴鈺澤回來後仍每日都來院子前看我。

 

我仍舊閉門不見。

 

小七忽然來通知我，周餘晨不見了。

 

我蹭地站起身，我就今日沒去接他，他就丟了。

 

可見這場失蹤是有人預謀已久。

 

我剛要出門，就看到跌跌撞撞跑來的裴尚延。

 

他的臉上有一道傷口，自他的左臉劃到下巴，半張臉都淌了血。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拿手帕覆了上去。

 

他眼中迸發驚喜，「娘……」

 

他傷得太深，唇上毫無血色，他握住我的手，「娘，周餘晨是被人擄走的，他們往城西走了，你快追。」

 

我心下駭然，緊張得要命，卻仍是將他託付給小七，讓他帶他去醫館。

 

擄走周餘晨的人大概不多，我問了一路，沒有人注意到什麼異常。

 

等我伸入西邊時，才發現自己落入了別人的圈套。

 

準確地來說，是林茴殷的圈套。

 

她一手拿著刀架在周餘晨脖子上，一邊陰惻惻地看著我。

 

她變了很多。

 

那日和裴鈺澤一起去接我的時候，她還是清麗可人的模樣。

 

如今竟有些瘋癲的狀態。

 

「周姝曼，你這個賤人！沒想到你命那麼大，居然能活到今天！」

 

其實我早有猜測，在極寒之地時，就是她買通了那裡的人，讓我活得生不如S。

 

我冷笑著，「因為你還沒S，我怎麼舍得呢？」

 

林茴殷忽然大笑起來，她扔過來一把匕首，「是嗎，那今日，你還是這個小賤人，隻能活一個！」

 

「選吧，快選吧哈哈哈哈，你不是很寶貝這個小崽子嗎？選你自己，這樣阿澤就會娶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很快樂的事情，眼睛瞪大，笑得仿佛一個失了智的人。

 

我不知道這些時日她發生了什麼。

 

我撿起匕首，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放在了自己的脖子邊上。

 

她笑得更得意。

 

「明明是我先認識阿澤的，明明我才是這個世界的女主，憑什麼，憑什麼他滿心滿眼都是你？他甚至要將我送走，你知道嗎？他要趕我走，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了，離開他，我要怎麼活下去？隻要你S了，阿澤就不會趕我走了，周姝曼，你快S！」

 

哐當。

 

一道箭矢破空而來，將它手上的匕首打掉。

 

我趁機把昏睡的周餘晨撈了過來。

 

「誰！誰壞我好事……，阿澤？」

 

林茴殷呆呆地看著站在我身邊的人，她忽然跌坐在地上，伸手想要觸碰他。

 

可裴鈺澤沒理她，他將披風披在我身上。

 

我感覺到了他在發抖，他用指腹輕輕地摩挲著我頸上的痕跡。

 

「差一點，還好，這次我沒來遲，對吧，阿曼，這次我沒來遲。」

 

「阿澤你聽我解釋！」

 

林茴殷發了瘋般地撲過來，她臉上還掛著淚痕。

 

「解釋？刺S皇子妃，S罪。」

 

裴鈺澤望向她的眼裡再也沒了一絲溫度。

 

不用他命令，他身後的人早圍過來將她押著，拖走了。

 

林茴殷不停掙扎，她撕心裂肺地質問他，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終於瘋了。

 

10

 

這次的遇險，裴鈺澤給我加了不少侍衛守著。

 

「怎麼，還想像以前那樣，關著我？」

 

裴鈺澤面對我的冷嘲熱諷已經免疫，他仍溫柔地替我束發，摟著我，像以前，我們仍相愛那般。

 

「阿曼，我們馬上要成婚了，你開心嗎？」

 

我沒回答，他仍自顧自地說道，「我好開心，這次，我終於能光明正大地給你一個婚禮了。」

 

這段時間，他搬進了將軍府，雖然他的東西總是被周餘晨丟出去，他也不生氣，由著他。

 

這些時日他怎麼都不做，整日圍在我的身邊，但凡得到我一點回應，便高興得像個孩子。

 

裴尚延在太醫院躺了數日，臉上纏著繃帶，也跟著他爹一起圍著，像我的小跟屁蟲。

 

我問系統，我還有多少時間。

 

「還有三日，宿主，你準備好了嗎？」

 

我點點頭，三日後，是我們的婚禮。

 

夜間，我聽到隔壁裴尚延稚嫩的聲音，他滿懷期待地問裴鈺澤，「爹，娘會原諒我們嗎？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和娘在一起了嗎？」

 

「會的，阿曼會永遠和我們在一起的。」

 

望著那半輪月亮，我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11

 

婚禮那日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盛大的場面。

 

十裡紅妝，鑼鼓喧天。

 

路邊鋪滿了鮮花，到處是圍觀祝福的路人。

 

我卻遲遲不肯出門。

 

我看著這處我生活了數十年的將軍府，坐在種滿桃花的院子裡，笑得很開心。

 

裴鈺澤似乎趕來得急，風塵僕僕的，衣衫都亂了。

 

他見我沒穿婚服，也不惱，半跪在我身邊，「阿曼，若你不想離開家，那我們就在將軍府拜堂好不好？」

 

他故作輕松，我卻能從他的笑裡看出勉強。

 

我想，他大概猜到了什麼。

 

我搖搖頭，「我不想再嫁給你了，裴鈺澤。」

 

我伸手，指了指他的心窩。

 

像幼時一樣，對他撒嬌。

 

他把我的手唔在手心，仍是不惱，「阿曼，我們再也不用擔心未來了，以後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可以把全世界都捧到你的面前，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咯咯地笑起來，眼淚也流了出來。

 

「裴鈺澤，你知道嗎？我們以前結婚的時候，沒有舉辦婚禮，我爹娘那時生了好大的氣，他們說要把你趕走，說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我。」

 

裴鈺澤的手緊了緊。

 

「我跪在地上求他們，向他們保證你是真心愛我，想和我廝守一生，求他們繼續支持你，求他們讓你獲得你想要的權利。」

 

「他們是心疼我，才不管不問。那時我堅信我們的愛是平等的，可是你讓我輸得一塌糊塗。」

 

我將手抽出來，拿出手帕，劇烈地咳嗽起來。

 

裴鈺澤有些發抖，「阿曼，不是的，那時你身體太差了，我是真的想讓你養好身體，不要再管孩子了，我和林茴殷從始至終都無任何關系，你相信我。」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是真的後悔了, 我將你送往那裡時京中叛亂太多，我怕護不住你, 我已經買好了那裡的守衛, 他答應我會讓你過著和如今沒有差別的生活，我不知道林茴殷會從中作梗, 我真的後悔了, 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好嗎？」

 

我將帕子收起來，緊緊捂住, 仍然笑著。

 

「我隻問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爹娘是被林茴殷害S的？」

 

我隻覺恍惚。

 

「（「」「你知不知道，是因為他們心善，救了林茴殷，才會被怕S的她推出去, 被人記恨, 而你, 那日不來將軍府, 當真是為了替林茴殷找大夫嗎？」

 

「別說了, 阿曼, 我帶你去找大夫, 別說了，為什麼會這樣？我都可以解釋, 你先別說話, 我帶你走。」

 

裴鈺澤腳步有些不穩, 他的聲音哽咽, 他將我背起來時才發覺，我輕得猶如一陣風。

 

「對不起, 對不起阿曼，那日是我疏忽了, 對不起, 別走……，我們就要成婚了，求你別走……」

 

我抹了把血，抹到裴鈺澤的臉上。

 

「知道為什麼將軍府裡沒有一個人嗎？」

 

我有些開心, 在他背上敲了敲。

 

「因為我在將軍府裡點了數十個香, 去掩蓋我投的毒藥。」

 

這個毒其實是無色無味的, 但是我仍然點了喜歡的香。

 

它雖不致S，隻是中了毒的人，餘生大概都會與痛苦作伴了吧。

 

裴鈺澤沒有停下, 他忽然釋然地笑了聲，「阿曼，我們會一起S的, 對吧？」

 

我在他背上劃圈, 最後一滴血點在他心口的位置。

 

「不會哦。」

 

「裴鈺澤, 你不會S，我要讓你餘生帶著悔恨，長命百歲。」

 

「恭喜宿主任務圓滿結束, 正在為您登出賬號。」

 

「登出成功，宿主再見，祝您生活愉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