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4-11 16:56:013316

「啊——煩S了!」

我哀號著在床上滾了兩圈,然後還是起床出了門。

「大人啊——大人——」

我打開門,張得通叫魂般的聲音便戛然而止,我一邊撐傘一邊垮著個批臉道:

「走吧,去勤政殿。」

宋祁你最好是真的有事,不然新仇舊恨一起算,老娘跟你沒完。

我撐起傘走了兩步,張得通卻待在原地不動了。

我強行耐住性子:「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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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咽了口唾沫,小心道:

「呃……陛下不在勤政殿。」

我皺起眉:「那他在哪?」

「在……陳婕妤的留芳殿。」

我執傘的手僵了僵,最後淡聲道:

「那就,去留芳殿。」

16

宋祁的情況比我想象得糟糕。

準確地說,他不是生病,而是……犯病了。

我趕到留芳殿時,殿內的太醫內侍宮女戰戰兢兢地跪了一地,連陳婕妤都瑟瑟地躲在一旁不敢出聲。

宋祁手中持劍眼眸赤紅,竟是一副瘋癲之象,五尺之內無人敢近身。

「滾開,你們都想害孤!都想害孤!」

他這個樣子,我其實見過一次的。

那是我們進入冷宮之後的第一個雨夜。

雷聲伴著雨水落下時,他敲開了我的房門,顫著身子跟我說:

「钤清,我怕。」

他當晚發了一場高熱,神志昏迷,還不斷夢囈,喊著那些故去的人。

他怕雷雨天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柳家被抄斬那日,也是一個雷雨天。

那天他被壓在監斬席上,眼睜睜看著他的外祖和舅父表兄們一個個人頭落地。

柳家世家大族兒女眾多,菜市口的血水整整三日才衝刷幹淨。

他也整整燒了三日才清醒。

期間為了照顧他,我索性將床搬進了他的屋子,後來為了安全起見,也沒有再搬走。

不過他向來心志堅韌,後來的雷雨天倒是再未出現過那種情況。

所以我想不明白,如今已經沉冤昭雪登臨帝位的他,怎麼會突然重拾從前的夢魘。

甚至比從前更顯癲狂。

「你們都該S!」

我愣神的片刻,他已揮劍砍向近前的一個內侍,我驚呼一聲:

「宋祁!」

他持劍的手頓了頓。

我於是小心地慢慢向他走過去,緩聲道:

「宋祁,是我,我是钤清。」

他扭頭看向我,赤紅的雙眸漸漸有了一絲清明:

「钤清……你沒有走……」

「……」

難道他已經癲狂到在夢裡把我送走了?

我一時無言,但是對病中的人還是得順毛哄:

「我沒走,我就在這裡,把劍給我,好不好。」

這句話仿佛是戳中了他,他松開手裡的劍猛地撲過來將我抱住,語氣忽就委屈了起來:

「母妃走了,外祖走了,舅舅也走了,他們都不要我了,我隻有你了钤清。你真的不會走嗎?」

這話他五年前也問過我,那時我十分肯定地告訴他我不會走,可如今……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陳婕妤,又想了想披香殿的珍妃,那句「不會走」怎麼也說不出口。

可眼下我也不能刺激宋祁,想來想去,索性直接一手刀劈暈了他。

宋祁軟綿綿癱倒在我懷裡時,包括陳婕妤在內的所有人被我這簡單粗暴的手法驚呆。

而我獨自撐著宋祁沉重的身軀翻了個白眼:

「來個人搭把手啊!」

最後還是張得通反應機敏,上前來與我一起抬住了宋祁,還抽空喊道:

「陛下忽感風寒,擺駕回勤政殿。」

幾個內侍一道將宋祁抬上了御輦,我在踏出殿門前頓了頓,然後扭頭看向正復雜盯著我的陳婕妤:

「無論娘娘信不信,臣與陛下並無娘娘所想之情。」

17

回勤政殿後,我本想讓珍妃前來侍疾,張得通卻拉著我S活不同意,最後我們各退一步,喊來了貴妃柳茵茵。

「稟娘娘,心病還須心藥醫,陛下是心神受損……」

太醫院裡資歷最老的胡太醫診完脈來回話時,柳茵茵正坐在勤政殿打著哈欠,不等太醫說完就揮手問道:

「會S嗎?」

「那……倒是不至於。」

「S不了就行,你們好好伺候陛下吧,本宮先去偏殿睡了。」

「……」

請來的大佛不靠譜,於是在張得通的殷切懇求下,最後還是我在宋祁床前小榻上守了一夜。

睡夢中漸覺熱起來,似乎還有誰抓住了我的手,但我實在累得厲害,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時,睜眼就看見了宋祁,高大的身軀同我一起蜷縮在這小榻上,十分局促。

他醒得比我早,此時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安靜得出奇。

我想起他昨日的瘋癲,又想起他從前的哀痛,最後溫聲勸道:

「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大仇已報,你也該放下了,娘娘和將軍……」

「钤清,你想嫁人嗎?」

「什麼?」

他這話問得毫無徵兆且猝不及防,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才恍然道:

「你是說沈昭言?」

提起沈昭言,他的目光一寒:

「你真想嫁他?」

我有些失笑:「我與他一面之緣,哪裡談得上嫁與不嫁。」

宋祁的目光柔和下來,我卻話鋒一轉:

「不過我也不會總賴在宮裡的,過了今年我便出宮,嫁人的事回頭再說吧……嘶。」

他握著我的手用力攥緊:

「你想出宮?」

我理所當然地點頭:

「是啊,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宮外的廣闊天地才是本姑娘的歸宿啊。」

「可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的。」

我有些無奈:

「陛下,您講講道理,普天之下除了夫妻,便是父母子女也沒有要一世相伴的吧。」

他眼睛亮起來:

「那我娶你做皇後好不好,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我簡直要笑出聲來:「我做皇後?然後呢?窩在這朱牆裡替你管好這後宮三千佳麗嗎?

「宋祁,朋友不是這麼做的。」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對於留住我這件事,宋祁遠比我想象的要偏執瘋狂。

他竟然直接將我鎖在了勤政殿!

他將鎖鏈扣在我手上,然後目光漸漸暗沉,扯了扯嘴角道:

「如果朋友不能留下你,那我們……還是做愛人吧。」

18

我把钤清關起來了。

我本不想這樣的,我一直努力在她面前維持著少年時的明朗與恣意。

盡管這兩個詞與現在的我幾乎完全相悖。

當年在冷宮裡時,钤清曾幫我聯系大臣,幫我送信,護我平安。

她不懂宮廷朝堂的這些算計與鬥爭,她隻是想幫我,幫柳家報仇。

她希望我洗刷冤屈,東山再起。

但她不知道,對於一個母族被滅的廢太子來說,這條路有多難走,這些謀算有多陰詭。

她不知道,我已經變得不擇手段,和那些我們曾深惡痛絕的人一樣。

她不知道她幫我傳遞的那些信件,上邊染了多少有罪或無辜之人的鮮血。

她不知道,她眼前這副衣冠楚楚的皮囊,內裡已經是汙穢不堪了。

可我依然瞞她瞞得樂此不疲。

好像隻要瞞住了她,我就能當這些罪孽不曾發生過。

無論外間傳言新任帝王是個多麼心狠手辣的角色,隻要她還不知道現在的我是個多麼絕情冷心的人,那個少年宋祁就還在。

那天從柳茵茵的青鸞殿出來,她告訴我,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對她好點。

喜歡……

我一直都清楚我喜歡她,隻是年少時總覺日子還長,不急於一時。

後來進了冷宮如履薄冰步步驚心,我不敢拉她下水。

出冷宮時大局已定,可我卻更加不敢了。

我不確定如今的我是否還具備正常愛人的能力。

我就像是養蠱人最後練出來的蠱王。

權勢和仇恨讓我變得面目全非,唯有在她面前,藏在帝王身份下的宋祁才能得到一絲喘息之機。

我靠著這一點點喘息之機,才能假裝正常地苟延殘喘。

我想她大概也是喜歡我的——至少,是喜歡過的。

年少時的嬉鬧,冷宮裡的陪伴,點點滴滴,做不得假。

少年的情意總是朦朧又熱烈,我們不發一言,但心意相通。

我清楚她那時喜歡的是什麼樣的我。

可我更清楚,現在的我是什麼樣的人。

她如果喜歡從前的我,又怎會喜歡現在的我呢?

可我能怎麼辦?

我得活著,我得報仇。

我沒有錯,再來多少次,我做的事情,都不會有一絲改變。

但我依然有所遺憾。

我的那個單純而耿直的姑娘,我在與她漸行漸遠。

所以我應該如她所言,對她好一點。

我應該放她自由,讓她遠離這骯髒的朝堂與宮廷,我也確實這麼做了。

我克制著自己不去找她,去接觸那些新進宮的妃嫔們。

可是一切努力都在沈昭言要我賜婚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我甚至不敢告訴她這件事,我在怕,我怕萬一,萬一她同意了呢?

當晚我做了個噩夢,夢裡钤清真的嫁給了沈昭言,他們言笑晏晏地來找我謝恩。

他們在陽光下琴瑟和鳴,我在暗處形單影隻。

繼柳家抄斬之後,這成了我新的夢魘,讓我心煩意亂,不得安眠。

當年柳家的夢魘,還有她能陪著我。

而今失去她的夢魘,卻再無藥可解。

發狂之後的事情我完全不記得,隻記得後半夜隱約覺得聞到了她的氣味,然後循著氣味摸了過去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晨光下我看見她柔和的側臉,一瞬覺得無比幸福與安心。

我真的嘗試過去習慣沒有她的生活,但顯然我失敗了。

那一刻我在心裡徹底繳械投降:

钤清,對不起。

我沒法放過你。

19

我被宋祁鎖在了勤政殿,這事太過突然且荒誕,我一時有些錯亂:

我不是來照顧他的病的嗎?怎麼一轉眼人就被鎖了呢?

我看著自己腕間的鎖鏈,十分不解:

「宋祁,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伸手欲撫我的側臉,認真道:

「清清,我隻是不想你離開我。」

我避開他的手,挑眉冷笑:

「可我憑什麼不能離開你呢?宋祁,你是不是忘了,我之所以陪著你,隻是為了報柳將軍之恩。」

我爹爹本是江湖人士,是因娘親去世時曾蒙柳將軍搭救,才帶著我到了京城柳府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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