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斤六兩第3章

「是我逼你賣臭魚的嗎？

 

「是我強迫你賣爛蝦的嗎？

 

「我確實設了個套。可是……」

 

我一點一點靠近他，盯著他一字一字說：?

 

「往裡跳的，不是你自己嗎？」

 

魚小販腳下一軟，撲通摔在地上，久久地回不過神。

 

對於一個奸商而言。

 

把自己奸到破產，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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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中滋味，可能隻有他自己品了。

 

大仇得報，我身心舒暢，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魚小販越來越近的腳步：

 

「等等，大哥，我有話跟你說。」

 

我回頭正想開罵，卻見魚小販鞠了個躬：

 

「大哥，今天的事謝謝你。」

 

我驚呆了。

 

這幾個意思？

 

「大哥，你剛剛都看到了，我這真的小本生意，以前豬油蒙心，都隻是為了多吃一口飯。」

 

他抄起網，兜了一條大桂魚，三兩下收拾利索包起來給我：

 

「謝謝你給我這個教訓，大哥我還欠你一條桂魚，這是我的歉意，無論如何請收下。」

 

我仔細查看魚，桂魚的的確確是鮮S的，桂魚肝也在袋裡。誠意滿滿。

 

我皺起眉。

 

他誠懇地直視著我，不偏不避：

 

「大哥，以後我向你保證，我隻賣良心魚！」

 

沉默片刻，我嘆了口氣。

 

拎著魚離開時，我遠遠回頭看，魚小販還在向我這邊看。

 

一直在目送我。

 

5

 

「所以那個叔叔認識到錯誤了嗎？」女兒認真問我。

 

我反問：「萱萱，爸爸做得對嗎？」

 

女兒眨巴著大眼睛，認認真真思考：

 

「吃魚是很重要的吧？爸爸做得沒錯，把壞叔叔變成了好叔叔。叔叔能成為很好的商人，這條魚很好吃，我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我摸著女兒的頭：「糾正你一下，不是魚最重要，是萱萱最重要！」

 

女兒笑得小鼻子都皺起來：

 

「原來爸爸你一直都記得我想吃魚呀？爸爸你真好，我永遠永遠都愛爸爸！」

 

我心都要融化了，趕緊給她夾了一塊魚肝：「先吃魚肝明目，知道嗎，你可不許戴上大眼鏡。」

 

女兒仰著小臉蛋傻樂，湯汁都淌到下巴了：

 

「才不會呢！爸爸，我渴。」

 

我讓她等一下，到廚房給女兒倒了一杯溫水。

 

「啪——」

 

餐廳傳來一聲瓷器碎裂聲，好像是碗掉在了地上。

 

我立刻返回餐廳，習慣性責備她：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爸爸來弄，你先躲開，小心被扎……到……」

 

我的話戛然而止。

 

女兒的身影趴在地上。

 

劇烈地喘著氣。

 

「萱萱……你在地上做什麼？……」

 

我小心翼翼走過去，心跳一下比一下兇狠。

 

「萱萱，這個玩笑不好笑。趕快起來……」

 

女兒起不來了。

 

她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抽搐著，眼睛翻白。

 

手中的杯子滑落。

 

我撲去一把抱起女兒，使勁拍著她的臉：

 

「萱萱，你這是怎麼了？你說話！」

 

女兒嘔著白沫，口齒不清：

 

「爸……爸……疼……」

 

我緊緊抓著她的手：「萱萱！堅持住！」

 

她的手冰涼得沒有溫度。

 

我大腦一片花白，心髒瞬間爆炸。

 

6

 

急救室的紅燈，像鬼門關的燈籠。

 

女兒送上急救車時已經不能說話了，昏S之前，她渙散的視線努力地捕捉我，嘴唇蠕動著。

 

好像在問……

 

爸爸你為什麼害我？

 

我已經想不起自己說了什麼，隻記得女兒心跳停止了，呼吸消失了，醫生上了三次除顫儀，才勉強維持住她的體徵。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我SS拽著自己的頭發，拼命祈禱急救室的燈早點熄滅，又恐懼那一刻的到來。

 

急救室的紅燈終於熄滅。醫生推門出來：

 

「程萱萱的家屬？」

 

我條件反射般跳起來，心急如焚，卻不敢開口問。

 

醫生摘下口罩：

 

「患者生命保住了，但暫時還未脫離危險。有件事，我得問問你。」

 

醫生臉色極度黑沉：

 

「你給你女兒吃了什麼？」

 

我眉頭緊鎖：

 

「吃了什麼？就是正常的飯菜……」

 

醫生盯著我，目光帶著一絲探究：

 

「你女兒的情況，是典型的食物中毒。你真的沒給她吃什麼不常見的嗎？」

 

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

 

心中突然有一絲不好的預感，我趕緊掏出手機，給我鄰居打了個電話：

 

「張叔，有件事麻煩你，現在立刻到我家，將桌上吃剩的魚給我送來。」

 

「我在福康醫院！」

 

……

 

張叔是我對門鄰居，平時很喜愛我女兒，聽我簡單說明情況後，二話不說就S到了醫院。

 

醫生化驗了飯菜，攥著化驗單氣呼呼找到我：

 

「正常飯菜？你的魚裡有河豚毒素，你差點害S你女兒！」

 

河豚中毒？

 

我腦袋嗡的一聲，眼前陣陣發黑。

 

醫生還在喋喋不休：

 

「你的魚裡有河豚肝，河豚毒素隻靠蒸煮是不能徹底清除的！

 

「現在是春季，正是河豚的繁殖季，毒性比平時更強。這個季節的河豚想買都買不著，你到底是在哪弄到的河豚肝？」

 

腦中突然閃過魚小販那張誠摯道歉的臉，我猛地從椅子上彈起。

 

桂魚肝，河豚肝……

 

我說他怎麼那麼容易悔過。

 

人是不會變的，他那副洗心革面的真摯表演，全是為了麻痺我。

 

他一點都沒有留手，完全是衝著置我於S地。

 

我太傻了，居然一時仁慈，相信了他。

 

我差點害S了我女兒！

 

我一拳砸在牆面上。

 

鮮血淋漓，我卻感受不到疼。

 

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我真是太傻了！

 

……

 

女兒昏迷了兩天，沒有醒來的跡象。

 

面對病床上小小的她，我心中五味雜陳。

 

昨天我拎著刀回到菜市場，卻發現魚小販的攤位隻剩下幾個木架子。

 

仿佛他從沒存在過。

 

「他躲哪去了？」

 

我揮舞著刀，瘋狗一樣挨個攤位問，掀了好幾個菜攤。

 

我被「請」到了生鮮市場的辦公室。

 

聽我講完整件事，生鮮經理撓了撓額角：

 

「先生啊，春季的河豚是禁止買賣的，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心頭劃過一絲怒意：

 

「你什麼意思？說明白點！」

 

生鮮經理似笑非笑：

 

「我是說，我們的生鮮市場一向合規經營，不可能販賣河豚的。

 

「要不，您回去補補課，換個生鮮市場試試？」

 

我心裡氣炸了。

 

我明明是受害者，他卻認為我在訛他？

 

誰會拿自己孩子命去訛別人呢？

 

我正束手無策，手機突然響起。

 

對面是我公司的 HR：

 

「程立巖，現在來公司一趟，籤離職協議。」

 

「什？」

 

我追問怎麼回事，可人資給我推送了一條熱搜：

 

「你自己看看吧，老板已經發火了。希望你可以主動辭職。」

 

點開一看，我手機差點沒拿住——

 

視頻竟然是生鮮超市那位經理，正對著鏡頭一臉悲憤：

 

「之前他就用一條臭魚，到我們市場訛詐小販。那次幸虧我們大度，沒和他計較。

 

「沒想到他為了訛錢，居然拿河豚毒S了自己女兒，還持刀闖進菜市場！

 

「我已經心寒了，這世道好人還有沒有活路？

 

「對不起大家，我隻能關店了。」

 

網友一片驚恐：

 

【天吶，這還是人嗎？】

 

【誰報個警把他抓起來？】

 

【他女兒遲早S他手裡，我想把她女兒帶到福利院。】

 

【樓上，算我一個！】

 

這個生鮮管理員竟然倒打一耙，在網上汙蔑我訛詐超市？

 

憤怒和恐懼一浪高過一浪，我趕緊給老板打電話，求他別相信網上的言論。

 

老板語重心長：

 

「辭職以後好好做人，看在你多年付出，我不會在你下一個工作背調中揭你的底。」

 

我還來不及慌張，鄰居又給我打來電話：

 

「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在你女兒病房門口，好像是那些網上的憤青。」

 

我隻能 24 小時守在女兒病房門口。

 

窗外滴一滴水都能嚇我一跳。

 

很快，女兒的治療費掏空了我的錢包，失業的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四處籌錢。

 

可昔日朋友一夜間全都打不通電話。

 

我換陌生號碼打，對面聽到是我，聲音立刻不自然了：

 

「立巖，算我求你，看在多年兄弟情份上，你換一個人騙吧……」

 

網絡上，生鮮經理還在故作感恩。

 

【感謝相關部門還我清白！

 

【多虧了大家的真誠關懷，才能撐過風雨，為了弘揚清風正氣，本生鮮特此推出感恩活動：近期充值能享受雙倍儲值……】

 

鄰居偷偷給我拍了張照片，生鮮門口站大排「辦卡」，盛況空前。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時淚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裡打轉。

 

我想不通。

 

我老實本分半輩子，隻是想給女兒買海鮮吃。

 

怎麼就吃成了家破人亡？

 

怎麼就吃成了眾叛親離？

 

怎麼就吃成了走投無路？

 

鄰居給我打電話：「你還好嗎。」

 

我長長地沉默。

 

鄰居嗅出一點不對勁：「兄弟，你可別做傻事，你女兒還等著你救她。」

 

我掐煙的手一抖。

 

沒錯。

 

女兒還在病床上等著我救她。

 

我有個三長兩短，女兒可怎麼辦？

 

我緊緊攥住拳頭。

 

我要想辦法！

 

我就不信，這世道不活好人！

 

7

 

第二天，我再次喬裝成一個老頭。

 

來到胖小販的攤位，我夾著嗓子：「老板，有河豚嗎？」

 

胖小販沒認出我，卻嚴肅地擺了擺手：「這個季節不賣河豚。」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講。

 

昨晚我做了一夜功課，市監局相關規定中明確寫了：【河豚春季禁售。】

 

這家生鮮有河豚，大抵是市監局監管不力，抑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