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第3章

 

15

我把名冊拿給陸恆的時候，他很開心。

 

他說：「你真是做了件大事。」

 

他又想來拉我的手，這次我躲開了。

 

我問他還記不記得我家小姐。

 

他思索了片刻，「你是說現在的相國夫人嗎？」

 

「不是，我說的是傅家曾經的大小姐傅雲瑤。」

 

他頓時變了臉色，但立刻又恢復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原來如此，她實在是可惜了。」

 

Advertisement

我想，小姐之前說的話是沒錯的。

 

她說，陸恆對她或許是有幾分真心，可他太擅長玩弄人心，所以那幾分的真心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時，他跟小姐常有書信往來，小姐手受了傷，所以回復的信件均是由我代筆。

 

我看著他在信中甜言蜜語直抒愛意，又或者侃侃而談指點江山。

 

可這一切，其實都是從坊間傳出傅家要跟相國府結親開始的。

 

他不想此事發生罷了，因為對永安王府不利。

 

小姐明白了他的意圖，所以在最後一封給他的回信中說，【我已決定要嫁給相國，世子不必再來信。】

 

我從他的書房出來後，將名冊的正本交給了他院裡的馬夫。

 

他一直不知道，那是長公主的人。

 

如今，我能做的都做了。

 

現在，我隻需要找到冬菊。

 

剛從永安王府出來，我就被早已等待在那裡的嬤嬤抓住。

 

她說：「早就看出你是個不安分的，現在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她把我押回了相國府。

 

而相國跟林姨娘早已等待在那裡。

 

站在相國身邊的，還有一臉得意的傅雲姝。

 

16

 

傅雲姝被放出來了。

 

被軟禁了數日的她，看上去很憔悴。

 

她指著我滿臉怨毒，「老爺，你看我沒說錯，這個小賤人跟永安王府勾結，要害了咱們，我，我也是著了她的道。」

 

林姨娘還是一臉和善，「春桃，我當初看你是個安分伶俐的，才向老爺把你要過來，你若是有異心，我可不會饒了你。」

 

「快說，是怎麼回事，要是夫人冤枉了你，老爺他會為你做主。」

 

我跪在地上，從衣袖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信，遞給林姨娘。

 

「老爺，奴婢冤枉，是夫人讓奴婢將這封信交與世子爺，求世子爺救救她。」

 

「奴婢不願，她便威脅奴婢，要將奴婢賣去妓院，奴婢不敢不從。」

 

「可到了王府，奴婢又害怕了，所以將信又原樣帶了回來，想著把它交給林姨娘處置。」

 

「夫人在成婚前便與世子爺有聯系，求老爺明鑑。」

 

傅雲姝瞪大了眼睛，狀若癲狂，她撲上來想要掐S我，嘴裡嚷著，「你這個小賤人，我要S了你，我要S了你。」

 

她還沒碰到我，就被人拉開了。

 

相國看了信，又狠狠抽了她兩耳光，罵道：「淫婦，看我怎麼處置你。」

 

傅雲姝跪在地上，抱著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老爺，你一定要信我，這個賤人她會仿字，這信不是我寫的。」

 

然而有了前車之鑑，無論她再怎麼哭嚎都沒用。

 

相國一腳把她踢開，叫人拖下去繼續軟禁。

 

他也並沒有完全相信我。

 

他命人將我關進柴房，說等仔細調查後再做處置。

 

我坐在漆黑的柴房裡，隻求那些人動作快一點，不論是長公主，還是陸恆都好。

 

因為相國很快就會發現名冊不見了。

 

他會問責林姨娘，而林姨娘立刻就會想明白，是我拿的。

 

17

 

然而天不隨人願。

 

天才剛亮，柴房的門就被人踢開，我被拖了出去。

 

林姨娘跪在我旁邊，雙頰紅腫。

 

她在求饒，她說她跟了老爺三十年，讓老爺一定要相信她。

 

她不知道相國丟了什麼，可從他那陰沉得可怕的面容上就能猜出，一定是丟了比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她指著我說：「一定是她，是這個賤蹄子騙了我呀老爺，那間書房我就隻讓她進去打掃過。」

 

她說著就來扯我的頭發，「小賤人，你快說，你到底偷了老爺什麼東西。」

 

「奴婢從未動過老爺任何東西。」

 

相國顯然已被逼至絕境。

 

他讓人把我跟林姨娘吊起來，說他要親自審。

 

可他還來不及審，相國府的大門就被人撞開了。

 

這次，陸恆來得很及時。

 

他說，相國犯了欺君之罪，皇上口諭要將他押到大理寺嚴加審問。

 

相國府被查抄，至於府內一幹人等，全部打入天牢，等候發落。

 

我看見負責搜查的官兵徑直去了相國的書房，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陸恆讓我放在那裡的罪證。

 

相國這次，是翻不了身了。

 

我被押著從陸恆身旁走過，他表情冷漠，眼神陌生得仿若跟我從不認識。

 

可我卻忍不住朝他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我眼中的嘲弄。

 

相國倒了，接下來就會是他了。

 

18

 

天牢裡，我跟傅雲姝還有林姨娘被關在一起。

 

傅雲姝嘲笑我，「你幫世子爺做了那麼多事，怎麼不見他來救你？蠢貨，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

 

她一臉得意，「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傅雲瑤那個短命鬼是怎麼S的。」

 

我冷冷看著她，「你以為沒人知道？自然是被你毒S的。」

 

她大笑，「春桃啊春桃，你也不想想，我一個困在後院不招人待見的庶女，從哪去弄毒？」

 

「那毒是世子爺給我的，他說，要是傅雲姝S了，傅家嫡女就是我了。」

 

「我以為，頂替了她，我會做得很好，我會做得比她還要好。」

 

她笑得癲狂，甚至笑出了眼淚。

 

我看著她那瘋癲的模樣，想起小姐去世的前幾日，同我下棋。

 

她落下一子後突然說：「春桃，你知道我來這的任務是什麼嗎？」

 

「我隻需要在這裡安分守己待夠二十年，回去後就能拿到十億獎金。」

 

「我以為，我選的任務是最簡單的，沒想到還是入了S局。」

 

我那時不明白為什麼會是S局，隻是安慰她。

 

「不會的，小姐，你看我這棋，都還有生路呢。」

 

「確實還有生路。」她凝思道：「想要破局，唯有斷情絕愛。」

 

所以她才叫我拿來紙筆，寫下了給陸恆的那最後一封回信。

 

隻是小姐一定沒想到，她猜中了陸恆的狼子野心，卻忽略了他的心狠手辣。

 

既然小姐都能斷情絕愛，他又怎麼會手下留情。

 

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終究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傅雲姝還在笑，獄卒過來警告，叫她別再吵。

 

我看著安靜下來的她，輕聲說：「小姐她已經不在這裡。」

 

「傅雲姝，你今後不必再活在她的陰影中。」

 

「而且，我也不怕告訴你，她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她如今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很好。」

 

「而你，會S得很慘，至於陸恆，也自會有他應得的報應。」

 

傅雲姝嘲笑我，「說得你好像能活似的，反正咱們一起S了，到另一個世界去，看看姐姐她到底過得好不好。」

 

19

 

當明鏡出現在牢裡時，我一點都不意外。

 

她那錚亮的腦袋使得這昏暗的牢房都變得亮堂不少。

 

她看著我笑嘻嘻地說：「小春桃，我來接你了。」

 

「你，你們……」

 

傅雲姝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明鏡，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臨走前，我對她說：「你自己去S吧，對了，你S後會下地獄，是見不到小姐的。」

 

然後我又來到林姨娘身旁，笑得一臉和善，「姨娘，你還有機會，先告訴我，冬菊在哪裡？」

 

她蜷在角落，看著我眼神畏縮，「我聽雲兒那丫頭說，將她賣到芙蓉館了。」

 

她見我大搖大擺走出牢房，撲過來向我求救。

 

「春桃，我平日帶你不薄，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們，我是騙她的，她沒什麼機會了。

 

我沒想到明鏡會帶著我去見長公主。

 

我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直到上面的人說：「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你的臉。」

 

我這才抬頭，隻覺那坐在高位上的人，面容威儀，眼睛明亮而銳利。

 

「本宮聽明鏡說，你此次立了大功，想要什麼賞賜？」

 

「民女不敢要什麼賞賜，隻求今後不再為奴為婢，民女想向長公主求一份自由。」

 

「明鏡說得沒錯，你倒是個有膽量的。」

 

「膽量來自民女的恐懼，民女隻是想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今後就留在本宮身邊輔佐本宮，本宮保你不S，如何？」

 

「回長公主，民女，不願。」

 

長公主看向明鏡，笑道：「你看看她。」

 

明鏡也笑了，「公主，你就成全她吧。」

 

20

 

我去接冬菊時，她正在後院給那些妓子洗衣。

 

芙蓉館的老鸨覺著她破了相不好接客，見她勤快，就將她撵去後院幹粗活。

 

她看著我走近，怔愣了一會才緩過神來，隨即抱著我大哭。

 

「聽說相府被抄了家，我以為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我也緊緊抱著她，流下淚來。

 

還好，我們都活著。

 

長公主賜了我一間店鋪，並親自提名【春桃齋】。

 

她說，如果有一天我做不下去了，還可以進宮去找她。

 

我將冬菊的繡品擺在我的店鋪裡。

 

人們來買我的糕點，也會看中她的繡品，順手買下一兩件。

 

她說，她之前的願望是要好好活下去，可現在，她想要開一家自己的繡坊。

 

這年入秋時，皇上下了聖旨。

 

相國貪贓枉法結黨營私試圖謀逆，罪證確鑿，滿門抄斬。

 

傅府也跟著受了牽連，被抄了家。

 

行刑那天，我跟冬菊跑去圍觀。

 

我們看到了尹相國、林姨娘、尹淮，他們蓬頭垢面地跪在那裡，表情麻木。

 

傅雲姝跪在他們身後，她看到了我們，臉上掛著淚，看上去很是害怕。

 

看到她那個樣子，我竟然想起了以前。

 

那時她總是來找小姐，可憐兮兮地跟在我們身後，向我們討吃的。

 

如今，她又變成了那副模樣。

 

「走吧。」

 

冬菊拉著我離開，「還是賺銀子要緊。」

 

沒走多遠，突然聽到身後的人群一陣驚呼。

 

人頭落地，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21

 

這年冬天，皇帝駕崩, 傳位給了長公主。

 

她成為了本朝第一位女帝。

 

而我的【春桃齋】生意也越發得好, 隻怕是不能進宮輔佐她了。

 

這日, 大雪飛揚。

 

我跟冬菊在店鋪裡圍著爐子取暖。

 

我準備在賣完最後幾塊糕點後就關了鋪子回家。

 

冬菊笑著跟我打賭，這最後一位客人是個什麼模樣。

 

男的女的, 高的矮的，胖的還是瘦的。

 

不想, 來的人卻是陸恆。

 

許久不見，他變得清瘦頹唐很多, 再也沒有了之前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模樣。

 

他買下了剩下的糕點。

 

嬤嬤搶走了我們收拾好的行李。

 

「（至」他看了我許久，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語氣中卻盡是不甘。

 

「那時隻覺得傅雲姝太蠢, 卻又喜歡自作聰明, 所以才另選了你，沒想到……」

 

「你叫春桃？是我小瞧了你。」

 

「世子是小瞧了我家小姐, 小姐教我讀書識字, 她的書信，我曾代筆。」

 

陸恆臉色煞白，「原來如此。」

 

冬菊見他遲遲不願離開, 起身將糕點塞進他手裡。

 

「客官, 我們要閉店了, 走好。」

 

他頹然一笑, 「罷了。」

 

風雪中，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落寞。

 

次年春天, 四皇子宮變失敗, 被斬S於大殿前。

 

陛下下旨清剿其黨羽，永安王府就在其中。

 

我猜, 那本名冊上的人，一個都逃不過。

 

陸恆被削去爵位, 流放至北地，聽說路遇劫匪, S在了半道上。

 

待春暖花開時，明鏡來跟我道別。

 

她說，她的任務已經完成，要離開了。

 

她大口吃著我的糕點，含混不清地說：「我就想來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話要我帶給蘇理。」

 

我笑著給她遞水, 「就說, 我跟冬菊一切都好，勿念，也希望小姐下次任務能成功。」

 

明鏡聽後仰天大笑, 「等我回去領了獎金, 氣S她。」

 

明鏡走後不久，我跟冬菊終於攢夠了銀子, 盤下了隔壁的店鋪。

 

籤下券書的那天, 我倆激動得抱成一團。

 

「我終於可以開繡坊了。」

 

「等賺了錢，咱倆再把對面那個鋪子也盤下，開個女子學堂。」

 

長公主繼位三年，女子學堂如雨後春筍般興起, 女子入朝為官者眾多。

 

至此，天下興盛，國泰民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