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5-04-21 14:44:183933

他捏小兔子形狀的紅豆糕給我吃,笨手笨腳地捏歪了一隻耳朵。


 


產後我有些鬱鬱寡歡,他學了很多民間故事講給我聽,偶爾還會扮趣耍賴逗我開心。


 


好幾次從夢中醒來,發現他正盯著我發呆。


 


我問:「王爺,這是怎麼了?」


 


周扶澤直勾勾望著我,目光無限柔情:「阿境,這段時間我虧欠你很多,今後我會加倍補償你。」


 


「再等我一段時間,我定許你無上尊榮。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好好生活,再沒有別人打擾。」


 


我點點頭,笑著說:「好啊,我等著。」


 


周扶澤也笑了,他的笑容竟露出幾分孩子氣的天真,散逸著繾綣的憧憬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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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春末的某一天,宮中角樓上傳來沉悶的撞鍾聲。


 


御前大太監跪在地上,聲音悽厲,長呼:「陛下——駕崩!」


 


尖銳的聲音劃破天際,叫人膽戰心驚。


 


宮中氣氛愈發緊張,太子周榮陽執掌的金吾衛包圍了整座皇宮,而周扶澤的五萬大軍也駐扎在皇宮不遠處。


 


我抱著識則從偏殿進入時,周扶澤和太子已在金鑾大殿對峙多時。


 


我躲在柱子後面,看著二人劍拔弩張。


 


滿朝文武跪在殿前,眼角為先皇流的淚還未幹涸,便被夾在兩軍之間,動彈不得。


 


幾位諫臣上前冷眉怒斥:


 


「先皇駕崩,太子即位,此乃正統。六皇子如今率軍逼宮,此番謀逆之舉,百年之後必受千夫所指,望六皇子三思而後行。」


 


林宰相突然出列,高聲道:「先皇聖明,心中屬意之人必是賢德仁厚的明君。在下有問題想向諸位朝臣討教。」


 


「一問戶部,天寶十二年秋,太子報屯糧七百萬石,可北疆戰事卻因軍餉虧空而節節敗退,可謂欺君瞞上?二問禮部,天寶十三年春,太子妾室之兄院試時冒用他人答卷,逼人上吊自盡,可謂傷民?三問吏部,天寶十四年間,侍中侍郎郭敏因上書彈劾太子黨而下獄,在獄中服毒自盡,可謂黨同伐異?」


 


諫臣啞然,一時竟無人再站出來說話。


 


太子緩緩笑出了聲:「六弟,你竟不聲不響地拉攏了林宰相,孤從前是小瞧你了。」


 


「林蓉蓉哮喘發作,是你在背後搞的鬼吧。你心機如此深沉,孤確實不如你歹毒。」


 


周扶澤冷冷輕笑:「二哥說笑了,明明是你貪戀妾室的溫柔鄉,疏忽了林小姐,以至於救治不及時才導致她病發身亡。」


 


太子別有深意地看著林丞相:「你當真以為是孤的失誤嗎?林姑娘S了,六弟是最大受益者。你幫助了害S你女兒的兇手,她的在天之靈隻怕也難安。」


 


林宰相面色一陣青白,握緊了拳頭:「你不必在這裡挑撥離間。」


 


我看得出來他此刻的故作從容,太子的話已經戳到了他內心深處的疑慮,隻是如今木已成舟,開弓沒有回頭箭。


 


驀然,遙遠的宮門外傳來響亮的號角聲,太子臉色大變。


 


他泄了氣般,眼底發紅,扯住身旁小將的衣襟,聲嘶力竭地吼道:「援軍為何不到?」


 


周扶澤抬手掸了掸衣袍:「二哥,路途遙遠,信鴿累S在路上,不是很合理嗎?」


 


太子怔怔後退兩步,又哭又笑道:「逆賊,你們都是逆賊!朕才是皇上——」說著,他竟抽出那小將的佩劍,在眾目睽睽中引頸自刎了。


 


大局已定,太子黨成了輸家。


 


我把識則交給綠珠抱著,一襲淺色宮裝從偏殿款款走出來。


 


周扶澤見到我一愣,意外過後朝我伸出手:「來,到朕身邊來。」


 


士兵們見狀自動為我讓出一條道路。


 


我莞爾,淺淺笑著一步一步走近,羅裙搖曳如蓮花綻放,我們的距離近在咫尺。


 


周扶澤眼眸深邃地望著我,狹長的丹鳳眼裡是攝人心魄的熒光,他就那麼對我溫柔地笑著,叫人舍不得移目。


 


「臣妾恭喜陛下得償夙願。」我抬眸與他對視,烏黑的發絲半挽著從肩膀散落,遮擋住了我纖細的手腕。


 


我嗅著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他眼中的喜悅清晰可見:「阿境,朕要立你為……」


 


我睜大眼睛認真看著他,在周扶澤輕快的語氣中,把匕首送進了他的胸膛。


 


周扶澤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心口處的刀柄,就像沈卿卿那樣,搖搖欲墜後終於倒下。


 


他手下的士兵立馬舉起兵器要誅S我,可其中一撥人突然臨陣倒戈,把劍架到了他們的脖子上:「別動。」


 


這幫人是我讓顧辭滲透進去的,他們曾是我爹的部下。


 


一切發生得太快,大臣們傻眼後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蹲下身,周扶澤蒼白的臉色漫上一層悲涼,他似乎很想問為什麼,可停頓許久後,他艱難地開口:「阿境,你愛過我嗎?」


 


我蜷了蜷手指,搖搖頭道:「對不起。」


 


周扶澤動了動唇,眼角滑落一滴淚:「是我對不起你,當年我不應該扔掉你給我的餅。」


 


他費力地張口,淚越流越多:「我隻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我害怕你同情我。阿境,我後悔了……」


 


周扶澤S了,我的心空落落的,像一口怎麼都填不滿的窟窿。


 


我闔了闔眼,揮手示意綠珠把識則抱過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前太子膝下無子,我兒周識則乃先帝皇孫,繼承大統名正言順,諸位可有異議?」


 


顧辭的人馬披堅執銳,烏泱泱地站滿了殿外,逼得大多數大臣或沉默不語,或順勢而為。


 


也有幾個倔脾氣的不肯服從,跳出來反對道:「皇孫尚在襁褓之中,如何能堪當重任?」


 


「宸王妃,你對自己的夫君都能痛下S手。心腸如此狠辣,皇孫在你手中,豈不是要挾君主以令天下?」


 


「我大周皇帝是個未滿周歲的嬰兒,傳出去讓外邦笑掉大牙,天下百姓也無法信服。」


 


撫了撫頭上的發釵,我擲地有聲道:「皇孫雖然年幼,可有本宮教導、諸位大臣輔佐,還怕治理不好大周嗎?諸位大人皆是一方國土層層選拔出來的人才,難道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我在過道上踱步,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腰間的玉佩:「至於王大人揣測我『挾君主以令天下』之事,識則是本宮的親生子,『挾』這個字過重了吧。不過本宮是有要監國的打算,我東方梵境自幼飽讀詩書、勤於習武、博古通今,太傅也曾誇獎本宮有『文可提筆安天下,武可馬上定乾坤』之才,本宮為何不能統領朝堂?難道就因為我是女人,而你們是未必強於我的男人?」


 


臣子們神色凝滯,面面相覷。


 


我笑著抬手,蔥蔥玉指上的紅寶石扳戒耀眼奪目:「諸位大人為國盡忠效力,其實隻要大周越來越好,是誰在管理又有什麼要緊的?更何況識則是皇室血脈,待他可擔當大任之際,本宮自會還政於他。」


 


「王大人、宋大人、常大人……,你們說對嗎?」我笑沉沉地一一與他們對視,如春風般和煦。


 


被我點到名的大臣不甘卻又無可奈何,最終隻得點頭:「臣願擁小皇孫周識則為帝。」


 


連剛剛梗著脖子要反抗我的老臣都妥協了,其他大臣們自然是不敢有什麼異議。


 


他們齊齊跪於地,高呼:「願擁小皇孫為帝,臣定當為新帝和太後肝腦塗地、效犬馬之勞。」


 


我一揮衣袖,沉聲道:「諸位愛卿,平身。」


 


番外


 


轉眼我已搬入慈寧宮一個月有餘,識則的登基大典也在前幾日剛剛結束。


 


這段時間要忙的事情太多,我日夜操勞很是疲憊。


 


寶珠用梳子蘸茉莉花水為我篦頭按摩:「太後,那日您為何能輕易說服王大人那幾位老頑固?」


 


我感受著她不輕不重的力度,緩緩道:「他們並不是被我說服的,而是擔憂自己的家人。」


 


那天一大早,我以給識則滿月祈福為由,要來了他們家中女眷常戴的首飾,扳戒、玉佩、發釵……


 


這些人物關系網,還是我當初為沈卿卿準備婚宴,借此探知清楚的。


 


這正是我主動提出納沈卿卿入府的重要原因,把水攪渾了好辦事。


 


如今回憶起她這個人來,竟有幾分恍若隔世的感覺。


 


「幾位大人以為我挾持了他們的身邊人,唯恐我對她們不利,這才屈服於我。」


 


寶珠吐了吐舌頭:「他們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笑笑道:「他們不是小人,本宮也非君子。拿親人要挾到底是卑鄙了點,以後大家還要同朝共事,本宮要的是他們心悅誠服,所以才沒有真的脅迫他們的家眷。」


 


寶珠調皮一笑:「太後遠見。我呀,在您面前顯得像個呆頭鵝。」


 


我沒好氣笑道:「你這丫頭……」


 


綠珠帶著兩名宮娥走進來:「太後娘娘,這是打掃舊府時找到的箱子,奴婢看它樣式精貴, 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我看了一眼, 這是周扶澤書房中的那個箱子,他一直看得很緊。


 


我幽幽嘆了口氣:「拿去宸王的墓前, 燒了吧。」


 


綠珠喏了一聲, 走到門口我又喊住她:「等等。」


 


我決定在燒掉它之前打開看看,什麼東西能讓周扶澤這樣愛惜保存。


 


與大臣、將士的密交書信?又或者藏著別的什麼秘密。


 


我的好奇心並不強,隻是他臨S前的眼淚化成了凜風, 在我心裡吹啊吹,怎麼都安靜不下來。


 


兩名宮娥把箱子抬到我面前,我提起削鐵如泥的寶劍朝鎖柄砍去, 古銅對鎖應聲落地。


 


箱蓋翻開,裡面躺著一支金鑲玉明珠蝶翅步搖、一對白玉福壽紋羊脂玉镯、一個陶瓷罐子、一個信封和數不盡的畫像。


 


步搖和玉镯我認得,這是我娘的遺物, 也是我的嫁妝。


 


當初沈卿卿要十斛粉色東珠,我當掉了一部分首飾。


 


過後本想悄悄贖回來,掌櫃的卻告訴我東西已經被南方富商買走了,這件事成了我心中的遺憾,卻不想今日它們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我面前。


 


我又拿起信封打開,掉出的紅色紙張喜慶刺眼, 上面用渾圓有力的筆跡勾勒著我與周扶澤的名字。


 


是婚帖,我與他成親時互相交換的。


 


陶瓷罐裡是滿滿的紅豆,罐子下面壓著厚厚一沓畫像,每一張畫的都是我,無一例外。


 


有我們成親後的,更多的是我少女時期的樣子。


 


那一張張或古靈精怪,或乖巧沉靜, 或英姿颯爽,有我元宵節提花燈出遊的喜笑顏開,有我蹴鞠時的長袖飄飛,還有我做錯事怕被發現時的愁眉苦臉……


 


這些流逝的時光被周扶澤用墨筆暈染在紙上,讓我看到了另一個鮮活的自我。


 


他眼中的我比我記憶裡的自己遠遠更動人,殘破不堪的心好似被什麼填上了一塊兒。


 


我捻起陶罐裡的紅豆, 粒粒鮮豔飽滿。


 


「那不就是盲婚啞嫁嗎?」


 


「(…」也許他對我是有真心的, 可他的心太隱晦了。


 


我姓東方,他姓周, 皇權之下我賭不起這份真心。


 


禮部的人擬好了名號給我送來,方正的小楷題寫著「聖莊」二字。


 


我於這一天正式成為了大周最年輕的太後。


 


站在朝陽殿的九級漢白玉臺階之上,群臣就匍匐在我腳下。


 


向遠處眺望, 可以看到乾清宮的東南庑, 那裡是上書房。


 


記憶隨著浩渺的白雲回到了很多年前:


 


我梳著靈蛇髻, 把腦袋湊到周扶澤身邊,瓮聲瓮氣道:「阿澤哥哥, 我剛剛替你報仇了哦。你陪人家踢球好不好?」


 


我的碎發撓在他的下巴處, 他沒忍住痒意笑了:「你又做什麼壞事了?」


 


我看了看四周, 悄悄道:「大壞蛋太子上茅房的時候,我把爆竹點著丟進茅坑裡了。」


 


夕陽的餘暉裡金燦燦的,映亮了周扶澤的臉龐。


 


他的臉上是猝不及防的錯愕, 耳尖處也是一片粉紅。


 


稚嫩的少女音還在繼續:「阿澤哥哥,娘給我做了新球呢。走啊,我們一起玩球去。」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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