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軍七萬將士,十幾名軍醫根本不夠用的。
而我的醫術又是這裡最好的。
就算魏延想趕我走,軍隊裡其他人也不同意。
魏延吐掉草枝,冷笑一聲:「傻。」
我回他:「你也傻。」
然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這裡選擇留下的每一個人都很傻吧。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方蓬年也要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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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個聲名遠播的才子,不入仕途,不下農桑。
受人追捧,從不為黃白之物煩憂。
卻甘願陪我留在這苦寒之地受苦。
魏延氣得咬牙切齒:「又多了一個吃飯的。」
其實,軍營是需要人的。
匈奴十萬大軍,我們隻有七萬。
上陣衝鋒需要人,生火做飯也需要人。
方蓬年任勞任怨。
他早上幫士兵喂戰馬,中午去火頭軍忙燒火,晚上還要給傷兵換藥。
從前那麼有潔癖的一個人,士兵的血沾到身上,眉頭都不皺一下。
連孫阿嬤都說:「你這個男人,看來是真心同你和好的。」
我苦笑。
他是不是真心,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在雨天需要的那把傘,他卻在雨停了才送來。
因為我已經淋過雨,這把遲來的傘,毫無意義。
短短幾個月,我已經在鎮北軍中混得風生水起。
我是鬼醫的徒弟,在其他軍醫那裡要自生自滅的傷,我三下五除二就處理好了。
士兵們奉我為神醫,同僚們看我的眼神也像狼看到肉,冒著精光。
一有時間,就纏著我給他們講課。
比如如何治療貫穿傷。
比如被火炮燙傷後該如何處理。
在這裡,更能讓我體會到人生的意義。
6
第一場雪,帶來了刺骨的嚴寒。
匈奴和鎮北軍默認進入停戰狀態。
冬天,對於兩方來說,都是很難熬的一道坎。
帳篷外飄著大雪,天空霧蒙蒙的,天壓得很低。
難得沒什麼事,我和孫阿嬤在帳篷裡喝著青稞酒,暖身子。
外面傳來若有若無的咳嗽聲。
今年,沒有人給他做川貝燉雪梨,方蓬年這一到冬天就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
「阿櫻,你看。」
方蓬年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塊木頭。
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個木雕小人。
雕得栩栩如生,是我的模樣。
我一時語塞。
「阿櫻,這是我專門為你做的。」
「生辰快樂。」
「祝阿櫻福壽安康,長命百歲,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方蓬年笑得眉眼彎彎,這份遲到的生辰禮,隔了一年,他終於想起來了。
他居然記得今日是我的生辰,讓我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我揉了揉眉心,有些無語地問。
「如果窈兒姑娘回來找你了,你還會選我嗎?」
雪花在北風的裹挾中狂舞,天地間織就了一座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的牢籠。
方蓬年愣住原地,許久都沒有回答。
意料之中的反應。
那個我從未見過窈兒姑娘,一直住在方蓬年心裡啊。
我將手輕輕撫上小腹,喉頭彌漫起一股苦澀。
這份苦不能我一個人受。
「你知道嗎,走的那天,我本來是想將有孕的好消息告訴你。」
「在路上,我等了你半個月。」
「我想,你若追上來了,我就把他留下。」
「可是你沒來,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了。」
來邊關的路上,馬車並不快。
他若騎馬追,肯定追得上。
我等了半個月,終於把心裡那一絲微弱的火苗徹底熄滅了。
所以,我不會為他所謂的幡然醒悟而感動。
也不會對他遲來的告白而心動。
因為我知道。
我對於他,永遠都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木雕小人從方蓬年手心驟然滑落。
他許久才反應過來。
蘇櫻說,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有一種心被掏空了的感覺。
兩行清淚不受控制流了下來。
「快回去吧,別凍壞了身子。」
我轉身回了帳篷。
7
在兩軍對陣的東邊,有一座雪山。
高聳入雲,常年積雪覆蓋。
我登上瞭望塔時,發現魏延正望著那座雪山發呆。
魏延指著遠處的雪山問:「雪崩,是這樣嗎?」
我之前跟魏延講過,早年,我和師父遊歷西域時,曾親眼見過一次雪崩。
原本寂靜的雪山,沒有任何徵兆的。
隻在一瞬間,山下房屋頃刻間被掩埋,恐怖至極。
此時,隔著風雪,那遠處的山巒,如一頭長著白色皮毛的巨型猛獸,靜靜蟄伏在那裡。
我搖了搖頭。
「還早著呢。」
雪崩形成,最主要的是積雪層要厚。
這幾天雖然一直在下雪,可雪勢不夠大,
我以為魏延是擔心雪崩發生,寬慰他:「放心吧,雪下了這麼多天,應該快停了,
「不。」
「雪崩了才好呢…」
他又補充一句:「我們沒有多少糧食了。」
幾乎一瞬間,我就明白了魏延心中所想。
雪崩了,匈奴的十萬大軍和七萬鎮北軍必S無疑。
可沒了糧食,等待鎮北軍的同樣隻有S亡。
與其這樣,倒不如來一場雪崩,同歸於盡。
我嘆了一口氣,第一次對於當前的情況感受到深深的無力感。
鎮北軍,已經走到了絕路。
魏延望著天幕,咬牙恨恨道:「我不怕S,隻恨匈奴未滅。」
「愧對百姓,愧對大燕。」
「更愧對S去的無數將士和他們的親人。」
說完,抱著腦袋蹲在地上。
抖動的肩膀出賣了他。
他在哭泣。
我看著眼前這個隻有十七歲的少年,內心波濤洶湧。
我同魏延一樣,不怕S。
可我不忍心鎮北軍七萬將士就這麼S了。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他們是誰的夫,誰的兒,又是誰的父。
我伸出一隻手,拍了拍魏延的肩。
忽然,腦海中閃過師父說過的一句話。
我陪師父釣魚,那咬了餌的魚居然掙脫,跑了。
師父摸著胡子,笑眯眯道:「絕境中必有生機,萬事萬物皆是此理。」
絕境中必有生機。
絕境中必有生機。
我們的生機在哪裡?
鎮北軍的生機在哪裡?
電光火石之間,我的腦海中閃現一個策略。
……
我望著陰沉的天幕,第一次祈禱雪不要停。
大一點,再大一點吧。
接下來,陸續有戰馬凍S。
士兵們生了凍瘡,痛苦不堪。
情況越來越危急。
8
上天似乎聽到了我的祈求。
狂風怒吼,天昏地暗。
一連幾天的暴風雪,營地外累起了半人高的積雪。
我望向那雪山,巨獸已經蘇醒,正在蠢蠢欲動。
是時候了。
當夜,魏延下令,全軍後退十裡。
這一舉動,相當於將大燕十裡的土地拱手讓與匈奴。
將士們群情激憤。
他們是為守護大燕疆土而來。
後退,是絕對不可能的。
況且營地外是半人高的積雪,寸步難行。
這是我和魏延商量好的計劃。
在雪崩自然發生之前。
引爆雪山,埋葬匈奴。
隻需要在動手之前將鎮北軍撤離,便可兵不血刃。
這個計劃同樣很危險。
負責拿著炸藥引爆雪山的人若逃跑不及,也會被雪崩吞沒。
軍隊撤退不及時,同樣會有滅頂之災。
「軍令如山,誰敢不從!」
魏延一聲令下,大軍開始撤退。
同時,他帶著幾名親信,背著炸藥出發。
9
雪實在太厚了。
每走一步,都像身上背了千鈞重。
我體力不支,落在了最後。
隊伍休整的時候,方蓬年從背囊裡找出了小煤油燈,準備為我化些雪水喝。
我坐在地上捶腿時,不經意間發現左先鋒李虎鬼鬼祟祟,脫離了隊伍,朝著反方向走去。
我叫了聲方蓬年,他正在專心擺弄小燈,好像沒有聽到。
周圍的人都離我比較遠。
若是大聲呼喊,定會驚動李虎。
我咬了咬牙,自己跟了上去。
果然,他朝匈奴的營帳走去。
不能讓他去報信。
我摸了摸袖子,卻發現迷藥忘帶了。
一緊張,不小心摔倒,發出了聲音。
李虎回過身來。
「蘇大夫,你在跟蹤我。」
「之前給魏延下毒的就是你?」
「你是奸細?」
我一步步向後退。
李虎沒有跟我廢話的準備,抽出刀,步步緊逼。
我跌坐在雪堆裡,插翅難逃。
閉上眼睛,等待S亡時。
聽到砰的一聲。
睜開眼,李虎在我面前,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在他身後,是舉著棍子驚魂未定的方蓬年。
原來是方蓬年化好了雪水,發現我不見了,順著腳印找了過來。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方蓬年道。
我看了眼李虎,撿起他的佩刀,準備再補上一刀。
卻被方蓬年攔住了。
「你不能S人。」
其實我也沒有S過人,連拿刀的手都是抖的。
可就這樣放任李虎留在這裡,不知道會出現什麼變數。
我賭不起,魏延賭不起,邊關七萬將士也賭不起。
我正猶豫著,方蓬年哆哆嗦嗦道:「我,我來。」
我驚詫地看了方蓬年一眼,他接過刀,一步一步朝李虎走去。
風停了,冰雪吞沒了暮色,入目到處都是一片慘白。
變故突生。
李虎突然睜開了眼睛,方蓬年吃了一驚,刀刺歪,沒有扎進李虎的胸口。
兩人激烈扭打在一起,片刻間,李虎佔據了上風。
他奪回了刀,朝方蓬年身上刺去。
我慌亂地去找地上的木棍,抬過頭時,方蓬年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
一切好像隻發生在一瞬間。
方蓬年正SS抱著李虎的腿,不讓他移動分毫。
遠空中響起幾聲悶響。
我們都知道是什麼。
方蓬年嘴角的血一滴一滴落下,在他身下,雪地上終於有了顏色。
刺目的紅。
「走!活下去!」
10
方蓬年用盡全力呼喊。
蘇櫻轉身的瞬間,她飛舞的發絲在他面前打了個旋兒。
像一隻輕盈的蝴蝶,驀然就把他拉回了一段舊時光。
那是他們剛成親沒多久。
同榻而眠,她睡相不老實,像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
垂順的發絲也有意無意擦過他的臉頰,胸膛,痒痒的。
他那時大約有些不耐煩,想推開她。
可她哼唧了兩聲,又往他懷裡拱了拱。
清淺的呼吸縈繞在耳畔。
他認命地放棄了掙扎…
大概在那個時候,他就動心了吧。
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他不是沒有感受到蘇櫻對家的渴望,也知道她一直是期待有個孩子的。
親手扼S,她該有多痛。
這一生,他們緣分太淺。
遇到她,是他此生之幸。
可他清醒得太晚。
既然如此,就讓他用性命守護她吧。
方蓬年閉上眼睛,想起懷裡還有那個蘇櫻模樣的木頭人陪著自己,他欣慰地勾起了唇角。
「夫君,你叫錯了,我是櫻兒。」
「夫君,我給你講,我和師父走過好多地方呢,可有意思了。」
「夫君,我沒有偷翠花家的石榴。」
「夫君……」
「夫君……」
11
我咬著牙,拋下方蓬年,轉身跑開。
奔跑的速度終究比不過雪山傾瀉的速度。
巨大的雪像瀑布一樣朝我砸來。
雪塊砸到我的頭,眼睛,鼻子,嘴都進了雪,無法呼吸。
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夢裡,是無盡的深淵。
一直落啊落。
我回到了一座小房子裡。
我推了推阿娘的身子,已經僵硬。
奇怪,阿娘睡了好久,怎麼都叫不醒。
後來,我太餓了,隻能一個人到街上乞討。
一個白胡子老爺爺來問我:「丫頭,你家裡人呢?」
「我阿娘在家裡,睡著了,我怎麼叫都叫不醒。」
「爺爺,您能幫我叫醒我阿娘嗎?」
老爺爺陪我回了家,看了阿娘一眼,嘆氣。
「你阿娘S了。」
我不信,放聲大哭。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丫頭,別哭,往後的路還長著呢。」
……
「蘇櫻,蘇櫻。」
不知過了多久。
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我能感覺到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
萬籟俱寂。
我的身體已經沒有知覺了。
我好困,需要睡一覺。
可那人太吵了,一直不停地叫我名字。
我隻好費力睜開眼。
隻看到魏延一臉欣喜。
「太好了,你還活著。」
魏延他們炸了雪山後與軍隊匯合,三天三夜後才找到我。
我本應該被大雪掩埋,卻奇跡般地沒S。
我想起些什麼,回頭,一望無際的皑皑白雪,空無一人。
12
一年後。
京城。
人聲鼎沸的長安大街上, 開了一家蘇氏醫館。
少年進來後, 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果子咬了一口,左右張望。
「阿姐, 今日忙不忙?」
「還行, 就是有些餓了。」
蘇櫻伸了個懶腰,盯著魏延手裡的果子, 咽了口唾沫。
她忙了一天,就指著那兩個果子解解餓,怎得全叫他給吃了。
魏延眨了眨眼, 「我的好阿姐, 你不會連兩個果子都舍不得吧。」
蘇櫻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心想她就是舍不得呀。
她都快餓S了好嗎。
魏延一笑,變戲法兒似的從背後掏出一個紙袋。
蘇櫻眼前一亮, 「呀,雲片糕。」
這是魏延從宮裡出來, 特意去御書房要的。
自從他半年前帶過一次之後, 蘇櫻就吃上癮了。
害得他每回進宮都得去御膳房打秋風。
「你今日進宮了?」
「嗯, 」說起正事,魏延表情嚴肅了許多, 「陛下已經同意我去兖州坐鎮,不日啟程。」
魏延滅了匈奴後, 被封為鎮國大將軍。
此次去兖州,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在邊關無拘無束慣了,回到京城的條條框框實在讓人頭疼。
兖州緊靠西南群山, 山中多匪。
他闲著也是闲著,不如去剿匪打發打發時間。
蘇櫻實在是餓壞了, 一股腦兒往嘴裡塞著雲片糕,
嘴巴塞得鼓鼓的, 像隻小倉鼠。
「成,我跟你一塊去兖州。」
「你這醫館, 不開了?」
「開, 有人看著的。」
蘇櫻回京城後, 那些軍醫同僚經常來找她指點醫術, 後來幹脆挨個排了個班,成了蘇氏醫館的坐診大夫。
出城那天, 馬車剛走出沒多久,
一個穿著石榴裙的婦人追了上來, 是翠花。
我不告而別,連換洗衣裳都沒帶,坐上了前往邊關的馬車。
「(她」「從前我誤會你了,石榴不是你偷的。」
「我家阿牛跟我招了,是他嘴饞給摘了,怕我罵他, 沒敢說。」
「這是我新種的石榴, 甜的,給你嘗嘗。」
「謝謝。」
蘇櫻笑著接過石榴。
拿出小刀, 去頭去尾, 分成三塊。
一塊給了魏延,一塊給了孫阿嬤,剩下一塊留給自己。
她掰下一粒,塞到嘴裡, 咬下。
好甜。
春天嫩柳抽芽,野鴨子在蘆葦叢遊蕩,萬物都散發出勃勃生機。
她又有家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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