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禮物第3章

離婚果然不順暢。

 

幸好我心裡早有準備。

 

丈夫繼續對我冷暴力，看見我當沒看到，也不和我多說一句話。

 

好在，我早已習慣了。

 

更大的阻礙，來自兒子和兒媳。

 

兒子開始還會好生勸我。

 

「媽，你別一時衝動，我知道爸的脾氣不好，我會勸他，讓他改改。你說你們都老夫老妻三十年了，現在搞離婚這事，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你要是想出去旅遊的話，我和卉卉帶你去。很多事不離婚也能做的嘛。」

 

我堅持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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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很快失去耐性：「媽，我工作很累的，你就別搞事了。你知道因為這事，卉卉和我吵架了。你就不能為我考慮考慮，別這麼自私好嗎？」

 

我突然有些想笑。

 

我為他無私付出，結果，我要離婚，就成了自私啊？

 

這麼多年，我對兒子的性格早已了解。

 

我生日那天他說的話，也傷透了我的心。

 

我以為我不會再因為他說出什麼話而難過。

 

實際上，人心都是肉長的，十月懷胎、辛苦養大的兒子，說出這樣的話，又怎能不讓人寒心呢？

 

「這一次，媽真想自私一次。」我笑著道。

 

「媽，怎麼道理就說不通呢？你真要和爸離婚，那我就不管你了！」他開始放狠話。

 

「你不用管媽，自己好好生活就好了。」我說。

 

兒子很生氣，也不理我了。

 

於是在這個家，我成了透明人。

 

唯一支持我的，就是幾個閨蜜。

 

在她們的幫忙下，我很快找到合適的住處。

 

搬家那天，丈夫第一次開口和我說話。

 

當然，沒什麼好話。

 

他將我的東西直接扔了出來：「你要是敢搬出去，以後別再回來了！」

 

恰好，這時鄰居聽見動靜出來。

 

他最怕丟臉，立即收斂了，轉身進了門。

 

「嬸子，你怎麼搬家了啊？」鄰居是個年輕女孩，好奇地問道。

 

「準備離婚呢，所以搬出去。」我大方道。

 

鄰居沒有異樣的目光，而是對著我豎起了大拇指。

 

12

 

我搬去了新家，和一個閨蜜成了鄰居。

 

閨蜜也是獨居，隻是經歷和我不太一樣。

 

她的丈夫去世得早，獨自養著女兒，女兒很有出息，嫁去了國外。

 

她也去國外生活了一段時間，還是覺得不習慣，回了國，獨居。

 

對於我的到來，她很高興，甚至發給我一個日程表，給我每一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讀書會、瑜伽、廣場舞，每天的生活都是豐富多彩的。

 

不用再早起做飯、洗衣、打掃衛生，不用怕說錯話招來冷暴力，不用怕自己哪裡沒做好讓兒子、兒媳抱怨，不用擔心做菜放鹹了被嫌棄……

 

這樣的日子，格外輕松。

 

我享受生活的同時，還有個煩惱，就是財產分割。

 

等丈夫可以溝通的時候，我和他提出了財產分割的方案。

 

「我不同意。」丈夫回復了我四個字，就掛了電話，並且拒絕和我溝通。

 

於是，我直接去了丈夫的單位。

 

丈夫最愛面子，一聽我來了，生怕我說出什麼的，連忙跑了出來。

 

我自嘲地想，這是我們從結婚以來，他第一次對我這麼主動。

 

丈夫將我拉到了他的辦公室。

 

「陳願，你到底想怎樣？」丈夫不耐煩地問道。

 

「我想和你討論一下財產分割的事，電話裡不是溝通不好嗎？」我笑著道。

 

丈夫皺眉：「財產分割不是我倆的事，還有兒子，這得問過兒子的意見。」

 

兒子牽扯進來，自然不同意我拿走家裡的存款。

 

「媽，你年紀一大把，要那麼多錢幹嘛，要是被騙了，那不就白瞎了嗎？」

 

「我不會投資，就出去旅旅遊，享受一下生活。」我說。

 

「媽，你亂花錢幹嘛？你又不帶孩子，等卉卉生了孩子，養孩子不要錢嗎？還要給孩子買房什麼的……」兒子絮絮叨叨道。

 

顯然，已經將我的錢當成了他的錢，我花錢，仿佛在花他的錢似的。

 

兒媳也知道了這件事。

 

「媽，卉卉說了，你要是拿走了家裡的存款，就和我離婚。你忍心看著你兒子家庭破裂嗎？你要真這樣，我真不認你了！」

 

於是，就變成了離婚可以，但是我別想拿走一分錢。

 

他們都將那些錢當成了他們的。

 

可是，那些錢明明在我的賬戶上啊。

 

我知道他們說不通，也不再和他們糾纏。

 

就這樣吧。

 

我跟丈夫說了，想拿走我賬戶上的錢，可以直接起訴我。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不再接他們任何人的電話。

 

丈夫的、兒子的、兒媳的。

 

說實話，真的要起訴的話，丈夫還要給我錢呢。

 

畢竟，那套房子比存款更值錢。

 

閨蜜很支持我：「對，你就該拿著錢，你手裡有錢，他們才會求著你。你要是一分錢都沒，他們才真正不管你呢！」

 

轉眼就過了離婚冷靜期。

 

那天早上，我特意給丈夫打了電話，提醒他一定要去。

 

同時，我特意打扮了一番，化了妝，穿著裙子，出了門。

 

我來到民政局門口，等了一會兒，才等到了丈夫。

 

丈夫看到我，有些驚訝，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嫌棄。

 

「一大把年紀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的那些閨蜜真把你教壞了。」

 

我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

 

我對他很寬容，不同於之前徹底絕望再無希望，現在是想著，我們很快就是陌生人了，幹嗎要和一個陌生人計較呢？

 

等要正式離婚的時候，丈夫籤字時遲疑了。

 

「陳願，這……一個月我反省了很多，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如果你給我一個機會的時候，我……我願意改。」

 

這句話，似乎花了他半輩子的尊嚴，說得磕磕絆絆的，花了很大的力氣。

 

這也是這三十年，我第一次聽到他服軟。

 

可是，我已經不需要了。

 

「快籤字吧，我和朋友約好一塊兒去讀書會呢，再晚就遲到了。」我催促道。

 

丈夫臉色一黑，籤下了字。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丈夫。

 

他是張斯文。

 

我的前夫。

 

一個陌生人。

 

13

 

張斯文籤完字後，就急匆匆走了。

 

我走出民政局的時候，仿佛身上的擔子徹底卸下，格外輕松。

 

不久後，我就和閨蜜一塊兒去了西北。

 

我遇到了很多和我年紀差不多的，也有年紀比我大的。

 

有獨自來的，也有夫妻一塊兒來的，看嘛，人生可以有不同的狀態，這世界是包容的。

 

大家來自天南地北，有不同的飲食習慣，卻一起來到這蒼莽的大西北。

 

我們一起看了七彩丹霞，看了敦煌壁畫，又一塊兒去看了胡楊林，然後又轉去了青海湖，看了茶卡和察爾汗……

 

有些時候，也會想起那個家，想兒子。

 

但是，也隻有一念之間。

 

人嘛，無論怎麼選擇都有遺憾。

 

活到這把年紀了，我隻想遵從自己的心，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其間，我接到了兒子的電話。

 

他再次向我道歉，然後說他爸挺想我的，經常坐在沙發上，對著我養的花發呆。

 

還說他爸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還不肯去醫院。

 

之前，張斯文的胃不好，我每天都早起煨小米粥給他養胃。

 

他根本不會照顧自己，胃病犯了很正常。

 

我卻沒有心軟，相反，很清醒。

 

「你們不是想我了，而是習慣了我的照顧，沒了我後，生活不方便了很多。」我直接拆穿了他，「其實也可以找個保姆，隻是沒我這麼貼心，還得花錢。」

 

兒子氣得掛了電話。

 

我也沒理會。

 

再接到兒子電話，是我回到西寧，準備返航的時候。

 

「媽，爸生病了住院了，你快回來看看他啊！好歹是三十年的老夫老妻，你不能這麼絕情吧？」

 

可是兒子，你有想過嗎？當年我差點因為闌尾炎痛S的時候，他正在密會初戀，回來了，別說照顧，甚至沒一句關心的話啊。

 

人啊，好都是相互的，哪有單方面一腔熱血的好啊，熱血會冷，感情會淡，隻有互相扶持的感情，才能走下去。

 

我掛掉了電話，平靜地等著飛機起飛。

 

回到家後，我沒有急著去醫院。

 

休息，和閨蜜們聚聚，然後加入了社區舞團。

 

等到空闲的時候，我才去醫院。

 

到的時候，見張斯文躺在床上，有些虛弱。

 

他看見我，刻意轉過了身，背對著我。

 

我將水果放在床邊，轉身就想走。

 

剛要踏出房門。

 

「陳願。」他突然叫住了我，「你怎麼這麼絕情？」

 

我笑了。

 

「我們都離婚了，來看你已經很禮貌了。當初我們還是夫妻的時候，你這麼絕情的事，做得還少嗎？

 

「張斯文，你真的好雙標啊，你可以不管我的S活，我就得伺候你？我又不是你孫子！你一把年紀了，別再當巨嬰，沒人慣著你了。」

 

我沒慣著他，全懟了回去。

 

我現在可不怕他冷暴力了。

 

見他臉色鐵青，我心裡舒暢多了，轉身離去。

 

14

 

結果，剛下樓的時候，居然遇見了熟人。

 

「張曉茹？」我有些不敢認了。

 

她似乎過得不太好，頭上的白發比我多很多，手裡拎著水果，應該也是來看張斯文的。

 

「真巧，聊聊嗎？」張曉茹笑著道。

 

這一笑很溫柔，才有了年輕時候的一點模樣。

 

我倆在病房前的椅子上坐下。

 

這一刻，我對她沒有嫉妒，也沒有怨恨，相反很平靜。

 

原來，這就是徹底放下一個人的感覺。

 

從此對他，沒有喜怒哀樂。

 

「我一直很佩服, 你能忍受張斯文這麼久。他這個人，適合當朋友, 適合談戀愛, 但是卻不適合結婚。你覺得他對我好, 但是我們真的結了婚, 我不會比你好太多。」張曉茹笑著道。

 

所以, 當初張曉茹和他分手，也並非家裡不同意吧。

 

不論其他, 隻從這一點說，張曉茹比我早看透張斯文一些。

 

但是，他和領導似乎處不來，工作三年，一直在坐冷板凳。

 

「（重」「陳願, 你真的變了，我指的不是外表和想法, 而是你的內核, 你的內核強大了，無論怎麼選擇, 你都會走下去, 過得很好。剩下的, 就交給命運了。」

 

我們起身, 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15

 

我加入社區舞團後, 更加忙了。

 

舞團有很多表演。

 

而我因為表現出眾，成了核心位。

 

我每天過得很充實，每次得到誇贊後, 都特別有成就感。

 

其間，我再次接到張斯文的電話。

 

他似乎喝醉了, 真心實意地反省了這些年的錯，並提出想和我復婚。

 

「張斯文, 你想和我復婚, 是因為之前的生活是你的舒適區，對你來說更好，但是對我來說卻是牢籠，我已經見過了更廣闊的天地，不想再回去了。別再煩我了, 我事情多著呢。」說著, 我就掛了電話。

 

我有時會和兒子聊天, 聊得來就聊, 聊不來就算了。

 

我的人生，我想以我自己為主。

 

我所在的舞團越來越好。

 

先是幾個社區比賽，拿了第一名, 然後代表社區, 參加了區裡的比賽，又是冠軍, 然後參加市裡的比賽, 甚至因此上了電視。

 

我代表舞團領獎那一天，接到了好多閨蜜的電話。

 

她們紛紛恭喜我。

 

「對了，明天就是你五十六歲生日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慶祝一下吧。」閨蜜之一提議道。

 

我這才恍然驚覺, 過去一年了。

 

隻是這一年，比我過往的三十年還要精彩。

 

五十五歲生日那天，我送給自己一份禮物。

 

它讓我破繭。

 

重獲新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