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歲那年我離開了霍家。
和我來時一樣,手上隻拎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回到村裡,爹嫌我被夫家休棄太丟人,趕我去村頭茅屋過活。
我拿著多年攢的體己錢,買了個老實憨厚的男人當丈夫。
村裡人聽說我這麼快又要嫁出去,紛紛誇我有本事。
成親那天,霍尋忽然帶著人闖上門,紅著眼氣惱地問我:「你就這麼缺男人?」
1
我摸著發髻上的紅頭繩,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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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咱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我不纏著你,你何必來妨礙我的姻緣。」
「狗屁姻緣!」
霍尋氣急敗壞掀了桌子,我隻心疼地上那盆S豬菜。
那是我從小豬崽就抱回家,天天上山割豬草喂大的豬。
一口沒嘗,全打翻了。
真是個敗家子。
2
我是霍家買給霍尋的童養媳。
霍尋生下來就沒了娘,自小體弱多病,有一次差點活不成。
後來有道士跟霍家老太太說,讓給霍尋娶個命賤的媳婦放身邊擋災,他們就找到了我。
3
牙婆來村子買人時,凡是家裡有女孩的人家都擠破頭往前湊。
我爹攥著我的胳膊,撵在人屁股後面,賣小雞子似的把我往前推。
「看看我家的閨女!」
興許是他嗓門太大,牙婆真撥開擋在前面的人,走到我跟前。
她像相看牲口一樣,伸手捏著我的下巴颏,眯著眼仔細打量一番後,勉為其難地衝我爹點頭。
「三天後我來接她走,你拿這錢給孩子操辦幾身體面衣裳。」
爹弓著腰把銀子塞進懷裡,笑容滿面地連連稱是。
鎮上成衣鋪子的衣裳價貴,爹轉了一圈隻扯了一匹藍色粗布。回來後,他把布交給娘,讓她裁了給我做衣裳。
他招手叫我過去,從背簍裡又掏出一包果子,小心翼翼拆開油紙,罕見地遞到我面前:「丫頭,吃果子。」
果子油汪汪的,炸得香甜。
小妹伸著頭,眼睛緊盯著爹的手轉都不會轉。
二妹坐在灶門前燒火,悄悄咽著口水。
我撿起果子,塞給二妹一塊,又填進小妹嘴裡一塊,剩下的自然而然全落在四弟手裡。
直到我走那天,四弟還在吃那包果子。
4
馬車搖搖晃晃停在我家籬笆牆外,和牙婆一起下來的,還有一位頭發用桂花油梳得油光發亮的婦人。
她一定很有錢,在我們這兒隻有村長娘子才用得起桂花油。
她見我穿著一身藍不是藍灰不是灰的衣裳,纖長的眉微微挑高,像很不滿意。
爹怕退貨,把幹癟的包袱往我懷裡一丟,抓住我就推上了馬車。
娘和妹妹淚眼婆娑,踉跄著要撲過來,被爹一把攔住,他氣急敗壞地說:「哭什麼!大丫頭是享福去了!」
我趴在馬車上,看著他們變得越來越小,漸漸看不見了。
頭發梳得油亮的婦人告訴我,他們買我是去給他們家少爺當娘子的。
牙婆也說,我嫁過去是當正房夫人。
我隻不明白,這樣有錢的人家為何要買我一個鄉下丫頭。
就這樣,我穿著灰撲撲的衣裳,背著個小包袱進了霍家大門。
霍家老太太很隨和,一見面就送我一根金釵,沉甸甸的,金光閃閃。
可惜我頭發稀疏,毛躁還發黃,隻勉強用發繩綁著一對雙丫髻,她怎麼也插不上。
我隻能雙手捧著簪子。
什麼也沒做,就得了賞,我覺得有些燙手,這樣重的一根金簪要是都換成小豬崽,得把我家的豬圈擠破吧。
隻說了幾句話,她就讓帶我來的婦人孫媽媽領我去靈源小築,見一見大少爺。
路上我偷偷看孫媽媽,原來她是大少爺的奶媽。
霍家真是個了不得的人家。
僕婦穿著打扮比我們鄉下秀才娘子都要體面。
5
我站在廳堂和霍尋面面相覷。
沒人跟我說霍尋是個五歲的娃娃,我掰著手指算了算,我比他足足大了七歲。
他病恹恹的,臉色蒼白,分明和我四弟一樣的年紀,卻比他瘦小許多。
但即使一臉病容,也掩不住他唇紅齒白地漂亮。
比我見過的年畫娃娃都好看。
孫媽媽彎下腰,和顏悅色地說:「少爺,這是周棠,以後就是你媳婦兒。」
不知道他聽懂沒聽懂,拿圓溜溜的眼睛望著我,忽然眉眼彎彎地笑了,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周棠,我媳婦兒。」
看見他我就想起我四弟。
我磕巴著說:「還……還是叫我姐姐吧。」
他頗為乖巧,立馬改口:「姐姐。」
孫媽媽怕我身上有跳蚤,蹦出來再咬到霍尋。
她特意命丫鬟提了兩桶熱水,把我按在浴桶狠狠洗刷了一遍。
洗完澡,我打開包袱,想找件幹淨的衣服。
孫媽媽從外面進來,遞給我一套粉色衣裳,順手把我的小包袱丟在地上。
「這些都太寒酸,穿出門平白讓人笑話,明日我讓鋪子送些你能穿的衣裙來,委屈你先將就著穿這套。」
我新奇地摸著身上柔軟的布料,忍不住想,這是我穿過最舒服的衣服,怎麼會委屈呢?
不過我還是把包袱撿了回來,裡面是我娘點燈熬油一針一線給我縫的新衣裳,我舍不得扔。
6
霍尋還小,我們暫時做不成夫妻,霍家老太太說,等霍尋十六歲再讓我們拜堂成親。
我知道我這叫作童養媳。
我們村西頭的翠香就是童養媳,她很可憐,被買回家後一天到晚地幹活,她丈夫長大後嫌她人老珠黃,要不是村長替她做主,男人還要將她趕出門去。
我考量了一番。
霍尋長得好看,等他十六歲我都二十三歲了,他肯定會嫌棄我,趕我回家。
這我倒不怕,我會種田,養得豬肥頭大耳能換錢,就連我家的雞,下的蛋都比別人家要大,挑到集市上人人爭著買。
可我怕時間一長我這些活命的本事都忘了,我就求孫媽媽給我買頭小豬崽,實在不行買幾隻雞鴨鵝來也成。
孫媽媽一臉你真是山豬吃不來細糠的表情拒絕了我。
她指著雕梁畫棟的庭院不可置信地問:「養豬?養雞鴨鵝?」
這麼幹淨的地方的確不合適。
最後我倆各退一步,她讓我在院子的角落開闢出一小塊地種菜。
我看著綠油油的小青菜,摸著鋤頭龇著牙樂,隻覺得心安。
霍尋戴著一頂鬥笠學我,像模像樣地蹲在地頭邊,拿著葫蘆瓢從水桶裡舀水澆菜。
沒澆三棵,他忽然大驚失色,兩步蹦到我身邊,一把抱住我大腿,SS不撒手:「有蟲子!」
我拖著他來到那棵菜邊,伸手從菜心裡捏出一隻小青蟲,丟在地上碾S。
霍尋仰頭望著我,眼睛裡滿滿崇拜:「姐姐,你好厲害。」
起初孫媽媽還攔著霍尋,不許他跟著我胡鬧。
但可能見他跟著我奔來跑去,臉色日漸紅潤,許久都不曾生病,後面也不再阻攔。
霍老太太又把我叫去,狠狠誇了一頓,說我是霍尋的福星。
誇得我都不好意思。
我覺得這沒什麼,和我養豬一樣,多趕出去撒歡,就能多吃食兒,自然就容易上膘。
7
霍家一切都好,就是闲得發慌。
院子裡秋霜、冬月幾個丫鬟人長得漂亮,卻兇得很。
我見院子裡有落葉,便想順手掃進簸箕,剛拿到掃把,就被人劈手奪去。
冬月眼睛水靈靈地眨,她說:「少夫人,這種粗活可不敢勞煩您的大駕。」
話裡透著股子陰陽怪氣。
我聽見過她們幾個背後嘀咕:「一個鄉下野丫頭,哪來的資格做霍家的少夫人!」
我對她笑笑:「叫我周棠就好。」
冬月笑嘻嘻捂住嘴:「哪個糖,紅糖,白糖,黑糖?」
我張了張嘴,我認得字不多,但我知道她說的這幾個糖都是一個字,她在笑我不識字。
「一出門就隻聽見你這糖那糖,糖個沒完,沒事做就把地掃了!」
秋霜掀開簾子出來,眼尾斜飛,叉著腰指著冬月。
冬月哼了一聲,卻不敢和秋霜頂嘴,秋霜是大丫鬟,脾氣上來會撕她的嘴。
我感激地看向秋霜,她隻瞥我一眼,扭頭進屋去了。
不怪她們看不上我,霍家書香門第,跟她們比我都差了一大截。
霍尋下學回來,我正蹲在地頭邊發呆。
他把書袋交給小廝春來,也蹲在我旁邊,短手短腳地託著下巴。
「姐姐,你不高興嗎?」
我問他:「你每天在學堂裡都學什麼?」
他伸出手指一個一個數:「描大字,背書,聽先生講學……」
「真好。」我有些羨慕。
「姐姐也想上學嗎?」
我立馬紅了臉:「不不不,我太笨了。」
霍尋忽然站起來,拽著我就往書房走。
「你要做什麼?」
他把我按在書桌的椅子上,塞給我一支毛筆,自己埋頭研墨。
我拿著細細的毛筆,如燙手山芋,生怕一使勁給掰斷掉。
霍尋又取了支筆,蘸墨後在紙上端端正正寫了兩個字。
我瞪著眼看,它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它。
「霍尋,我的名字。」
他又在下面寫了兩個字,這個我就認得了,我纏著村裡老秀才在地上寫過我的名字,所以認得。
「周棠,你的名字。」
他咧開嘴衝我笑,「姐姐不曾上學,是不是怕先生罰你學得慢,打你手掌心?」
我小心摸著光滑的筆杆,我不怕打手心,可是我家裡沒有銀錢,連活著都艱難,更上不起學。
爹賣了我,或許能讓四弟去讀書。
「別怕,以後我在學堂學了,回來都教給你,慢也沒有關系,我不打你手掌心。
「今天先學寫我們倆的名字。」
他仰著臉,認真無比。
從此後霍尋便教我認字,可能我真不是讀書的材料,他一遍即可熟讀成誦,我讀上十幾遍還背得磕磕巴巴。
他拿著筆,在我筆走龍蛇的字上圈了個圓,鼓勵我:「這個字寫得有進步。」
小小的人兒,像模像樣地說,「剛開始都這樣,慢慢地就好了。」
我漲紅了臉,被個小孩子哄真是不好意思。
但是我後面越寫越認真。
我得好好學。
我已經打算好了。
過些年等我回村,若是有合適的人肯娶我,待我們生下孩兒後,我還能教他認字,再攢些錢送他去老秀才那裡讀書。
他要是有出息,能考回來個秀才舉人那再好不過,到時候我就是秀才舉人的娘,想想就威風。
生下女兒也很好,雖說這世上女子總比男子所受苛責更甚。
但也不必怕,我讓她讀書明理,再給她攢下厚厚的嫁妝,不讓她在婆家吃苦受罪。
越想我越幹勁十足。
第二天一早,我揣著老夫人送我的簪子去當鋪當了五兩銀子。
我想賺很多很多錢。
8
我在外面轉了一天。
街上實在繁華,讓人眼睛都不夠看。
各種小食琳琅滿目,我從東市走到西市,卻沒見著賣滷下水的攤子。
我娘做滷下水特別好吃。
年節時各家割肉包餃子,我和妹妹割了一年的豬草,到頭來卻吃不上一口豬肉。
豬早早地就賣了,爹用這錢去打酒,喝得醉醺醺再去三癩子那裡賭錢。
有時能贏,更多的時候全賠進去。
我和妹妹坐在門口,眼巴巴看著別家的煙囪冒出縷縷炊煙,肉香味像長了腿,自個兒往我們鼻子裡鑽。
二妹愣愣的,口水哗哗流,吸溜回去又流出來。
這時候我娘就去劉屠戶那裡買豬下水,豬肝豬肚豬大腸,幾文錢就能買回許多,這東西腥臊,沒人願意吃。
拿回家,娘把豬下水洗幹淨,用爹喝剩下的酒腌一腌,再加姜片、花椒、桂皮、八角等香料煮上,等湯汁晾涼,再焖一夜,第二天切上一盤色澤油亮,好吃得能把舌頭都吞下去。
可我不知道這裡的人,吃不吃得慣。
回去時,我去肉檔買了幾斤豬大腸,又買了滷下水需要的佐料,我打算試試看。
走到胡同口,正遇上霍尋的馬車。
春來坐在車轅邊,皺著眉問:「小棠姐,你這是提的什麼,怎麼這麼臭?」
我不好意思地說:「買了些豬下水。」
霍尋聽見聲音,連忙探出身,驚喜地叫我上車。
「你們先走吧,這東西味道重,還有幾步路就到地方了。」我往邊上讓讓,示意他們先走。
霍尋鑽出來就往地上跳,我趕緊伸手接住他。
他哈哈笑著湊過來,好奇地看我提的東西,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扇風:「有點臭!」
我趕他上車,他卻不肯走,圍著我轉圈,非得與我一起步行回去。
吃過晚飯,我在院子的小廚房把豬下水收拾幹淨,滷好湯汁,蓋上鍋蓋浸泡一夜。
因為心裡揣著事,天沒亮我就躺不住了。
往鍋底加了一根柴,趁熱切了一碟子豬大腸,我捏了一塊嘗了嘗,和我娘滷得味道大差不離。
但我不確定是不是我沒吃過好東西,有點肉味就覺得好吃。
折騰半天,院子裡下人都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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