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後,隻有冰冷的白幡在風中招展。
5
崔瑜的耳尖又紅了。
手不自覺地扶了扶玉色冠纓,又將微微有些褶皺的袍角小心地撫平。
我趕在他之前開口。
「你沒有什麼不妥,一切都很好,妥當極了。」
崔瑜怔了怔,忽然停下步伐,轉身看我。
「女郎,瑜今日很歡喜。」
燦金色的陽光灑在崔瑜臉上,令他清潤的眼瞳裡也似有華光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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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園外遇見女郎,女郎看也不願看我一眼,還以為必定厭惡我了。不想女郎還願給我一個辯解的機會。」
我心頭一顫,忍不住抬眸看他。
崔瑜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溫柔笑意。
那目光,令我想起前世,無論何時何地,他始終都用這樣溫柔包容的目光看著我。哪怕是我當眾羞辱他之後、想要離開秋園卻因為驟雨被困在廊下。
他仍然送來一把還帶著淡淡餘溫的傘,溫聲同我道別。
「女郎,路上小心。」
煙雨蒙蒙,我撐著傘,終於還是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崔瑜仍在目送我,身影挺拔如松,卻又單薄似雲。
仿佛隨時都要消散。
我心頭又湧起一陣難過。
還未開口,他卻敏銳地察覺:「女郎,是瑜說錯話了嗎?」
我不敢再與他對視,近乎慌亂地挪開目光。
「不是,是我想同你道歉。我不該錯信他人,更不該如此待你。」
「這不是女郎的錯。」
崔瑜嗓音輕緩溫柔:「女郎久居塞北,對瑜所知甚少。我本該多與女郎通信,卻擔心自己唐突,隻敢逢年過節時傳書問候女郎,是我做得不好。」
「你怎麼能這樣?」
他微微一怔:「女郎……」
「崔瑜,你為何待我這麼——」
雷聲吞沒了我的話。
前世那場驟雨,如期而至,崔氏的奴僕離得近,忙不迭地送來一把傘,崔瑜將它撐過我的頭頂,把我完全遮在傘下。
「女郎,當心。」
我突然不想再問什麼了,伸手把他也拉入傘下,又將傘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在崔瑜驚訝的目光中,我朝他粲然一笑。
「郎君也要當心。」
這一世,換我來為你擋雨。
6
馬球會在驟雨中匆匆結束。
車輦送妹妹歸家還未趕回,我便乘坐崔瑜的馬車回府。他將我送下車還不夠,甚至一直將我送到了臺階上,才站住目送我進門。
我走了幾步,從奴僕手中接過燈盞,又折回來。
「郎君,我看著你走。」
前世,我們幾回相見,幾回分別,都是他目送我。
如今,該我送他了。
崔瑜低頭看我手中燈盞,燭光盈盈,氤氲了他的眉眼:「女郎……」
他抬眸淺笑:「日後見。」
兩段話之間,夾雜了極輕兩個字,可我聽清了——「蘭璧」。
他說,蘭璧,日後見。
我目送著崔瑜的馬車消失在巷尾,這才轉身進府。
尚未到垂花門,便有兩個老僕請我去正堂。前世,我被馬匪擄走之後,哪怕再回到馮府,祖母也不肯見我,嫌我這個孫女髒了門楣,如今這條路對我來說都有些陌生了。
祖母滿臉怒氣地坐在上首,左手邊是埋頭垂淚的馮蘭茵與抱著她安慰的母親。
我一進去,祖母便將茶盞劈頭蓋臉地朝我砸來。
「我們馮家怎麼會有你這般女兒?!竟然當眾讓你妹妹沒臉!踩著姐妹出風頭就能讓別人高看你一眼了?!
「殊不知姐妹阋牆才最惹人笑話!你真是在那蠻荒之地待得不知禮義廉恥了!」
我旋身避開茶盞,剛要開口爭辯,母親卻上前抓著我的手,眼淚盈盈地朝我搖頭。
我知道她的意思。
祖母年齡大了,我不應與她爭辯,隻需要乖乖低頭認錯,自有母親替我轉圜。
從前,我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哪裡會有母親害自己的女兒呢?母親說的,必是為我好的。
我盯著她。
我曾經懷疑自己不是她的女兒,可我跟她的眉眼實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甚至我比妹妹長得更像她。
那你為何要這樣對我,娘?
見我不語,母親低聲催促。
「蘭璧,快給你祖母認錯,別讓她氣壞了。娘知道是祖母誤會你了,此事是你妹妹不對,待你祖母氣消了,娘會同她解釋的。」
「我知道了,娘。」
母親松了一口氣,放開我:「母親,您別生蘭璧的氣,她已經知道錯了。蘭璧,還不給祖母道歉?」
我順從道:「祖母,我錯了,雖然妹妹汙蔑我的未婚夫荒淫好色、暴戾恣睢,還慫恿我在安樂公主的馬球會上當眾與他退婚,可我也不應該不順著她的意思,就該與崔氏退婚,得罪安樂公主才對。」
7
祖母震驚地望向妹妹。
「蘭茵,你姐姐說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撺掇你姐姐跟崔家郎君退婚?」
妹妹臉色蒼白:「祖母,我、我……」
母親又驚又怒地看了我一眼:「母親,蘭璧都是瞎說的!蘭茵自幼乖巧,又是在您面前長大的,怎麼會如蘭璧一般混不吝?!」
她轉頭抓住我的手,眼裡浮現出失望之色。
「蘭璧!別胡鬧了!」
我靜靜地回望她。
與妹妹不同,我常年待在塞北父親身邊,與母親相見的時候並不多,所以我也格外渴望得到母親的關注。
她的每一封信我都要看好久,她說我是長姐,要照拂弟弟妹妹,我便對他們無微不至,無所不應。
我事事聽話,事事謙讓,因為我也想像弟妹一樣,伏在母親膝頭上撒嬌。
所以她一露出這樣的神情,我便什麼都妥協了。
可如今不會了。
不是我做得不夠,是母親偏心,非我之過。
我掙開她的手。
「今日在場的郎君貴女十數人,並非我一張嘴就能顛倒黑白,祖母不信盡可派人探問。
「隻是我也想問問母親,為何在妹妹汙蔑崔瑜之前,我們家的園子裡,還恰好、適時、總會有奴僕在我出入時議論我的未婚夫名不副實?
「上京的奴僕,怎麼比塞北還不懂規矩?」
母親神色驚駭:「你、你……」
她顫抖地指著我,卻又說不出話來,正在此時,一串佛珠砸在了她的額頭上。
祖母怒不可遏,指著母親罵。
「好哇!後母果然就沒有好的!你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這些花樣!你是不是打量著壞了蘭璧的婚事,崔氏主母的位置就能落到蘭茵頭上?!你別忘了,當年崔氏來提親,指名道姓要的是蘭璧!
「若不是崔家大郎君瞧上了她,崔氏怎會跟我們這無根基的武將家結親!」
母親臉色唰地白了,捂著額頭慌亂地看向我。
「母親!孩子還在呢!您、您怎麼能說這個?!」
祖母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懊悔。
就連妹妹都忘記哭了,攪著帕子站起來,看著我手足無措。
我的手指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目光從三張血脈至親的臉上一一掃過。
「後母?什麼後母?」
8
那日,我終究沒能從祖母口中得到更多消息。
所有人都說我聽錯了,祖母、家中的老僕乃至外祖家都告訴我母親就是我的生母,甚至外祖母還將我按在鏡前。
「蘭璧,你看,你跟外祖母長得多像,跟你母親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的生母怎麼會另有其人呢?」
望著外祖母慈愛的面容,我沒有再爭辯。
前世教會我最大的事,便是不要輕信他人之言,哪怕是血脈至親。
我懷抱著最後的希望,給遠在塞北的父親去了一封信。
弟弟出生以前,我也曾被父親抱在馬上,親手教導箭術;也曾手舞馮家槍,看得父親撫掌大笑,說我是他最得意的女兒。
可我最終等來的回信,卻是父親的斥責。
他說我不應當與母親起了口舌之爭,便生出如此荒謬不孝的想法。
「女兒之身,便是小肚雞腸。」
我枯坐窗前,腦海中一時是父親將我架在脖子上招搖過市,一時是他聽聞我被馬匪俘虜的消息,面露失望,對正拿著小弓的弟弟道。
「你姐姐終究是女流之輩,哪怕學了多年馮家槍,也不成氣候。」
我忍不住笑了。
上一世,我活到了十七歲,一直覺得家中父母慈愛、弟妹和睦,唯一的煩惱便是家中為我定下的這門親事不好,未婚夫嚴肅古板,還是個表裡不一的偽君子。
可後來才發現,血脈至親都在騙我。
我明明秉承馮氏家訓鋤強扶弱,最終被俘也是因為將快馬讓給婦孺。可祖母厭我髒了門楣,父親嫌我自幼學馮家槍卻仍折於馬匪之手。
隻有一直被我冷待的未婚夫,從始至終,不肯棄我。
何其可憐。
何其可笑。
9
我在上京無人可用。
輾轉多日,也不過探得外祖家曾在十三年前病亡過一位未嫁的女郎。據說外祖母當時過於哀慟,幾回暈倒,便不許家中人再提。
倒是塞北那邊有所進展,好友來信告知,馮府在我出生那年處置了內院的許多奴僕,可惜年代久遠,實在難以追查這些奴僕的去向。
我回信道謝,並託她繼續為我留意。
暮春時,父親回京述職,正逢天子春蒐,準父親攜家眷隨行。
這段時日我與家中關系不睦,不但弟妹避著我走,就連父親和祖母也惱怒我對生母之事盤根問底,待我十分冷淡。
到了晉山獵場,我獨自離開營地在山間闲逛。
臨近溪邊,對岸忽然傳來一聲毫不客氣的呼喝。
「你就是馮蘭璧?」
我朝聲源看去,是一群華冠麗服的年輕男女,如眾星拱月般圍繞在一對姐弟模樣的少年身側。
出聲的正是那名弟弟。
得到我點頭回應,少年上前兩步,仔細打量我一陣,嗤笑道:「崔瑜的未婚妻,也不過如此嘛,比我姐姐差遠了。」
華服少年們一齊哄笑起來,隻有中間的少女沒笑,她挽著披帛,淡淡地注視著我。
樹影婆娑,我抱臂回應。
「我與你姐姐相比如何,我不知道。可你確實比崔瑜差遠了。」
少年一愣:「你!」
他手指向我,又放下。
「我不跟你逞口舌之快,實話告訴你,我們是太原王氏的嫡系。你這般武將之女,本就配不上世家的嫡長子,我姐姐與崔郎君才是最般配的。
「你若識相,便退了與崔氏的婚事,我可以在王氏尋一郎君娶你。」
但我這人,偏愛逞口舌之快。
「好大的口氣,知道的是王氏公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玉皇大帝。你這麼喜歡點姻緣,怎麼不去月老廟裡當廟祝?
「要我說,我與崔瑜才是最般配的。」
話音落下。
樹林間忽然傳來一陣忍俊不禁的低笑。
10
幾個錦衣公子從樹影間款款走出,落在最後的青年,瓊枝玉樹,如圭如璋,隻有耳尖染著淡淡的粉色,望向我的目光溫柔繾綣,仿佛揉碎了滿園春色。
「馮女郎,我們可不是故意偷聽的。」
最先發笑的郎君拱手向我賠罪。
「一聽見你的聲音,崔兄便想出來,隻是我們看女郎興致正濃,便攔了一攔。
「女郎才思敏捷,令某佩服。」
王家小郎君被氣紅了臉,卻礙於幾位世家公子不能再說什麼。王家女郎拍了拍弟弟的肩,朝我們這邊微微頷首,轉頭去了另一個方向。
其餘人皆魚貫跟隨。
幾個錦衣公子揶揄地看我們一眼,也告辭離去。
溪邊,頓時隻剩下我與崔瑜。
方才在王氏面前大言不慚,到了正主面前我還是覺得有些臉熱,正想尋些話找補,卻聽崔瑜道。
「我與女郎,正是最般配的。」
他似乎也羞於看我,目光側向身畔流水。
「我與王家女郎,因兩家交際,有數面之緣。但王郎君所言之事,瑜並不知情,更非瑜之意,從始至終,我心中的妻,隻有女郎一人。
「旁人說什麼,我無法約束,可我的心意,望女郎知曉。」
說到最後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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