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兒第1章

爸媽離婚後，我成了孤兒。

 

姑姑看我可憐，把我帶回家。

 

我穿的是她從垃圾堆撿回來的衣服，吃的是被表哥惡作劇撒滿了鹽的飯。

 

就連姑父也看我不順眼，稍不順心對我就非打即罵。

 

旁人見狀，總是唏噓我可憐。

 

可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我是個幸運兒。

 

1

 

當姑姑把我領回家，並且在我面前放了一碗飯的時候，我實在是沒忍住，捧著碗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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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已經餓了三天了。

 

爸媽離婚當天，我媽就拖著行李一去不復返。

 

我爸隻顧著喝酒打牌，根本不管我。

 

很多時候還要我給他做飯吃。

 

當時我才十歲，卻已經能夠坦然地面對爐灶的火焰。

 

後來，突然有一天，我爸不見了。

 

一個星期都沒回家。

 

而家裡僅剩的飯菜，已經在第四天的時候就吃光了。

 

姑姑來的時候，我正在接自來水喝。

 

看著我喝得鼓鼓的肚子和虛弱的臉，姑姑嘆了口氣，說了聲「造孽啊」，給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拉著我離開了家。

 

「以後你就住我家。」

 

「那爸爸呢？」

 

「你就當他S了！」

 

彼時我已經知道什麼是「生S」，真以為我爸已經不在人世了，難過地紅了眼圈，卻不敢哭出聲來，擔心會惹來姑姑的厭煩。

 

被她發現時，我也強裝笑容：「姑姑，我餓了。」

 

其實我也沒有說謊，我真的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2

 

對於我的出現，姑父並不知情。

 

所以見到我時，他先是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隨後眉頭緊鎖，神情不虞。

 

拉著姑姑就進了房間。

 

姑姑家也是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稍微說大聲一些，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家裡啥情況你不知道啊，怎麼還帶回來一個拖油瓶！」

 

「她是我親侄女，難道我忍心看著她眼睜睜餓S？」

 

「你心眼兒好，你有錢養她嗎！吃穿住行哪個不要錢！」

 

「我自己想辦法總行了吧！」

 

聽著他們在裡面爭吵，我坐立難安。

 

這時表哥走到我面前，叉著腰，瞪著眼，兇巴巴地質問我：「都是因為你，爸媽才吵架的。你快滾，我討厭你！」

 

我無法反駁，隻能嘟囔著低聲道歉；「對不起。」

 

但是卻沒有起身離開。

 

我不能走，離開這裡，我一定會餓S。

 

見我不動，表哥氣急了，上手推我，拳頭砸在我身上。

 

他比我大一歲，比我高也比我壯，雨點般的拳頭砸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我SS地咬著牙，一聲不吭。

 

直到姑父姑姑從房間裡出來。

 

看到我被打，姑父神情不變，無視著從我身邊走過。

 

姑姑張了張嘴，最終也隻是示意表哥：「趕緊去吃飯吧。」

 

對我沒有任何的慰問。

 

我很開心。

 

起碼他們也沒有把我趕走。

 

我以後都有飯吃了。

 

3

 

姑姑家過得也是緊巴巴的，養一個孩子已經很勉強，如今多了一個我，更加捉襟見肘。

 

做飯的時候，一人一碗也是為難。

 

這個時候，我主動提出，把我碗裡的飯撥一大半給表哥。

 

「我吃得少，這些就夠了。」

 

姑姑嗔怪地瞥了我一眼：「小小年紀就學會臭美了，到時候餓壞肚子沒地方哭去。」

 

一邊說著，一邊拿過我的碗，撥走一大半的飯給了表哥。

 

我扒著剩下的小半碗飯，吃得眉開眼笑。

 

到最後，一粒米都沒剩下。

 

吃完飯，我隻覺得收拾碗筷去刷洗，姑姑也沒有和我客氣。

 

站在水池邊，我端著盤子，看著裡面剩下的濃鬱的菜湯，心裡想著：要是有一碗飯就好了，扣在裡面，攪拌均勻，吃進嘴裡，那該多香啊！

 

想著想著，口水險些泛濫。

 

鬼使神差地，我將嘴湊近盤子。

 

畢竟倒掉也是浪費，不如……

 

「你幹什麼呢？」

 

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將我從幻想中拉了出來。

 

我扭頭，姑姑的目光在我和盤子之間來回打轉，眉頭緊皺。

 

頓時我心慌不已，臉上燥熱，極力地想要辯解：「我，我隻是……」

 

然而姑姑擺了擺手：「趕緊收拾吧。」

 

說完轉身離開，沒有追究。

 

我卻像是被當場抓住的小偷，臊得滿臉通紅。

 

4

 

期末考試，我考了第一名，興衝衝地拿回家給姑姑看。

 

結果進去的時候，發現氣氛很微妙。

 

姑姑坐在沙發上，臉色凝重。

 

表哥站在她面前，低著頭，一副膽怯的模樣。

 

見到我，姑姑也隻是隨意瞥了一眼，繼而冷著臉，瞪著表哥，一揚手裡的試卷：「都五年級了就考這麼點兒分，還好意思跟我要玩具，你哪來的臉！」

 

不知她想起什麼，扭頭看向我：「歲榮，你考了多少分？」

 

我悄悄地將試卷往身後藏了藏，搖著頭說：「我也沒考好。」

 

然而姑姑還是一把搶走了我的試卷，看到上面的成績後，她怒極反笑。

 

隨後狠狠將試卷丟到表哥的臉上，氣得渾身發抖：「你好好看看，歲榮比你還小一歲，次次考試都是第一名，你怎麼回事，你脖子上面頂著的是球嗎！」

 

「玩具你想都別想，以後電視也不許看，就給我好好學習，什麼時候成績提上來了，再和我談條件！」

 

說完姑姑起身，氣衝衝地進了廚房。

 

我想悄悄離開，但卻失敗了。

 

「站住！」

 

我轉身對上他充滿憤怒的臉。

 

扭曲，猙獰。

 

「陳歲榮，你可真有心機，故意給我媽看你的好成績，那又能怎麼樣，那是我媽也不是你媽，你在這個家裡就是個外人！」

 

「我沒有，我隻是……」

 

「少廢話！」

 

辯解的話剛到嘴邊，表哥狠狠將我推開，衝回了臥室，用力甩上門。

 

聲音震得我耳膜發疼。

 

我自嘲地笑了笑，嘟囔著說完了未盡的話：「我隻是想讓姑姑高興而已。」

 

然而，沒人聽得到。

 

晚飯的時候，姑姑難得給我盛了一大碗飯。

 

當著表哥的面故意說：「歲榮學習好，多吃一些，不好好學習的，吃再多也是浪費！」

 

表哥冷哼一聲，沒說話。

 

我知道姑姑說的是氣話，可是面對一整碗飯，我實在沒力氣拒絕。

 

我真的太想吃飽一次了。

 

哪怕隻有一次，也足夠了！

 

於是我頂著壓力，滿心喜悅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口飯便塞進了嘴裡。

 

剛咀嚼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5

 

鹹！

 

無與倫比的鹹。

 

甚至已經開始發苦，整個口腔已經泛麻。

 

姑姑見我表情不對，問道：「怎麼了？」

 

「沒事。」

 

我搖了搖頭，伸手抹掉眼角流出的淚水，擠出一個很不好意思的笑容，「飯太燙了，沒注意燙疼了。」

 

聞言姑姑也沒多說什麼。

 

我瞥到表哥悄悄地松了口氣，心中已然了然，這碗飯必然是他的傑作，是他對我的報復。

 

但是我什麼也沒說，默默地吃掉了每一口飯。

 

幸好他還算仁慈，隻是在表面撒了一層鹽。

 

我吃得也不算太痛苦。

 

隻是那天晚上，我總是口渴，來來回回喝了不知道多少水。

 

不過，我的心是平靜的。

 

6

 

我正處於長身體的年紀，身體抽條得很快。

 

之前帶來的衣服都小得已經穿不下了。

 

姑姑沒辦法，趁著夜黑的時候，偷偷出去翻垃圾桶，有的時候會在裡面翻出來一些別人不要的衣服，隻要不是破得太嚴重，就全都丟給我。

 

那些衣服大多都比較大，我拿著針線，笨拙地縫補，再仔細地清洗，隨後便穿到了身上。

 

十分合身。

 

隻是老小區裡都是熟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一眼就看出我的衣服是哪裡來的。

 

總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在我耳邊說闲話：「你表哥衣服都是新的，你穿的就是垃圾桶撿的，你姑姑未免太偏心了。」

 

我看著她們陰陽怪氣的模樣，其實心裡清楚，她們未必是為我打抱不平，不過是闲來無事相看熱鬧罷了。

 

那可不能讓她們如願！

 

於是我梗著脖子，理直氣壯：「那又怎麼了，表哥是姑姑的親兒子，穿好一些很正常。況且姑姑給我地方住，還給我飯吃，她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姑！」

 

我驕傲的語氣讓她們收起了嘲弄的嘴臉，或許背地裡還在說些什麼，但是我並不在意。

 

姑姑對我很好，誰也不能欺負她！

 

至於姑父……

 

唉！

 

7

 

姑父不喜歡我。

 

從我住進來的那一天，我就知道。

 

盡管我少吃少喝，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他對我依舊不滿意。

 

從不正眼看我，每次我和他打招呼，基本都會被無視。

 

實在避不開的時候，也是用鼻孔面對我，「哼」一聲或者兩聲，就算是回應了。

 

這都算好的，我最怕的，是他喝酒。

 

有時候喝了酒，姑父就會坐在電視前指桑罵槐，罵我媽心狠，罵我爸沒良心，罵我是個拖油瓶……

 

有時候姑姑聽不下去，也會嗆兩句，姑父更加生氣，揚起手就要動手。

 

我連忙衝過去擋在姑姑身前，任由巴掌落在我的背上。

 

火燒一般地疼。

 

我挨了打，他們反而也不吵了，恢復了和平，互相攙扶著回了房間。

 

我站在原地，垂下頭，眼眶有些熱熱的。

 

但是抬起頭時，已經不見絲毫淚意。

 

不能哭，也不要覺得委屈，能安然地活著，已經是天大的幸事。

 

8

 

我深知，能改變命運的，唯有學習這一條路。

 

即便生活條件艱苦些，我也從來沒有懈怠學習。

 

幸好我還算聰慧，也足夠努力，中考的時候，我考了一個很不錯的成績，能夠進本市的一中。

 

然而，當我興衝衝地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姑姑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噩耗——

 

她並不打算讓我讀高中！

 

「為，為什麼？」我聲音抖得不成調。

 

「還能為什麼，家裡哪有錢供兩個孩子。」

 

姑姑斜了我一眼，沒什麼好氣：「家裡啥條件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哥去年剛上高中，家底都要被掏空了，哪還有闲錢供你。要我說，你一個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啥用，認識字得了唄，早點兒掙錢才是正道！」

 

我低頭看著手裡的錄取通知書，想了又想，抬起頭。

 

「撲通」跪在了姑姑面前！

 

「姑姑，我求求你了，你就讓我繼續讀吧，我會盡量少花家裡的錢的，我還可以去做兼職，我也可以少吃飯，做更多的家務，隻要讓我上學，做什麼都可以！」

 

我一邊懇求，一邊磕頭，很快額頭就紅了一片。

 

姑姑於心不忍，想要拉我起來，伸出去的手卻又猶豫地停在了半空。

 

過了不知多久，我感覺腦袋暈暈的，才聽到她長長的一聲嘆息：「你先起來吧，這件事容我再想想。」

 

聞言我頓時欣喜不已，連忙站起來。

 

心中也暗自做了一個決定。

 

9

 

我去找了一中的校長。

 

在校門口蹲了好幾天，總算是見到了他的車，我連忙上前阻攔。

 

冷不丁衝出來一個人，司機嚇了一跳，搖下車窗就要罵人。

 

我連忙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找韓校長有些事。」

 

後窗緩緩搖下，露出一張嚴肅的臉，上下打量著我：「你才多大就學會碰瓷了？」

 

我急忙搖頭解釋：「您誤會了，我不是要碰瓷，我是想找您商量一件事。」

 

我掏出一個文件袋，雙手遞了過去。

 

「這裡面有我的錄取通知書，中考成績，以及上學以來每次期末的考試成績和排名。韓校長，我知道冒昧打擾您很不禮貌，但是我真的很想讀書，可是家裡實在是困難，還請您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

 

說完，對著他深深鞠了一躬。

 

韓校長隨意地翻了翻，丟還給我。

 

語氣有些輕蔑：「你這成績看著倒是還不錯，但是在一中裡，一抓一大把，你憑什麼讓我對你優待？」

 

說完不等我有所反應，他便搖上車窗，示意司機離開。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目送著車子遠去。

 

我，失敗了。

 

低頭看著手中的文件袋，上面紅彤彤的數字鮮豔喜慶，充斥著眼眸。

 

深吸了口氣，我重振雄心。

 

才失敗一次，算得了什麼。

 

有恆心有毅力，方得圓滿！

 

接下來的幾天，我繼續在學校門口守著，找到機會便衝上去，訴說我的訴求。

 

無論刮風下雨，從不退縮。

 

終於，韓校長被我的誠心打動：「我倒是很久沒看到，像你這麼渴望讀書的小孩了。既然你這麼有毅力，我就給你一次機會。」

 

我頓時欣喜若狂，剛要道謝，卻被他制止了。

 

「先別急著高興，我幫你也是有條件的，你每學期都必須考到全校前十，如果有一次不達標，不光學費的事情你要自己想辦法，之前的也都要補上。當然，你如果覺得壓力太大，就當我沒說，其他的事情也……」

 

「不大不大，我同意！」

 

我生怕他後悔，點頭如搗蒜。

 

懸著的心，也終於落回到肚子裡。

 

解決了學費的問題，這下姑姑也不用為難了，我也可以繼續讀書了。

 

真好！

 

10

 

「你說的是真的？」

 

姑姑沒想到，我竟然真的求到了校長給我減免學費，先是驚訝得合不攏嘴，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拉著我的手左看右看，神情凝重。

 

一臉的欲言又止：「歲榮，你跟姑姑說實話，你該不會是……」

 

我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尤其是這幾年的經歷，使我越發懂得察言觀色。

 

當即我便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我有沒有被佔了便宜。

 

對此我有些哭笑不得，連忙擺手否認：「當然沒有，您放心，韓校長是被我的誠意打動的。而且他幫我也是有條件的，如果我達不到他的要求，還是要掏學費的。」

 

「還要掏學費呀……」

 

一提起前，姑姑的臉色又變得十分為難。

 

我明白她的顧慮，拉著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鄭重其事地向她保證：「我一定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我發誓！」

 

姑姑看著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隻是嘆了口氣。

 

我知曉他的顧慮，並沒有覺得不滿。

 

相反，我很感激她方才對我的關心，起碼在她心裡，還是記掛著我的安危的。

 

這就足夠了。

 

11

 

得知我也上了高中，姑父的臉拉得更長了。

 

幹什麼都是摔摔打打的，充滿了無處發泄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