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失聯第1章

喜歡秦阆的第十年，我忽然覺得沒意思了。

 

我不再纏著他，不再出現在他面前，不再給他發消息。

 

我甚至去見了家裡人給我安排的聯姻對象。

 

聯姻對象送我回家那天，秦阆從我家樓下的陰影處踱步出來，視線從我的聯姻對象臉上轉到我臉上，然後冷笑出來，他問我：

 

「所以你和我分手，是因為有了新的目標是嗎？」

 

1

 

我和秦阆提分手那天，其實是因為一件小事。

 

那天他拿到人生中的第三個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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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阆年少出道，大大小小的獎項不計其數，應付這樣的場面早已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在他開口說獲獎感言時，大屏幕還很識趣的將鏡頭給到坐在臺下正中間的我身上，我得體含蓄的對著鏡頭微笑，然後目光專注的落到秦阆身上。

 

秦阆握著獎杯目光冷淡的從我身上一掠而過，就像看著一位不相幹的甲乙丙丁。

 

然後他開始按流程感謝所有的工作人員。

 

導演、制片、場務，甚至連助理都在他的得獎感言中獲得一席之地。

 

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提起過我的名字。

 

從他第一次拿獎，到現在，我從沒在他的感謝裡出現過，哪怕人人都知道，他今天能站在這裡，我才是他最該感謝的那個。

 

先不提我這些年砸在他身上的資源，兩年前他拍這部獲獎的片子時遇見山體崩塌，道路都被衝斷被山石堵塞，是我動用人脈組了一支直升機救援隊空降過去。

 

我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和救援隊一起施救，到最後所有的人都快要放棄了，但我還是沒有。

 

因為怕鏟子鏟到掩埋在泥土下的人我就用手挖，挖的兩隻手鮮血淋漓，傷痕累累，才把他從那個被掩蓋的防空洞挖出來。

 

後來醫生都說再晚一點點，再晚一點點他就救不回來了。

 

聽見他出事消息沒哭的我，帶著救援隊趕過來沒哭的我，所有人都已經準備放棄勸我節哀沒哭的我……那時候才終於忍不住抱著昏迷的秦阆嚎啕大哭，感謝上天沒將他從我身邊奪走。

 

連他向來討厭我的粉絲這次都在微博上互相提前勸慰，故作「大度的」說這次若是秦阆的感謝致辭裡有我，她們也能理解。

 

可他今晚的感謝裡，還是沒有我。

 

這其實是一件小事，我並不介意這樣的名利場裡他感不感謝我，我隻是在他每次對我故意的忽視裡肯定，即使我為他做了這樣多的事情，打動的其實也隻有我自己而已。

 

我想在秦阆的世界裡，我就應該是那個保持絕口不提的緘默角色，在他的人生裡充當識趣的背景板。

 

而不是時時出現在他最快樂的時候，提醒他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全憑他有個資本雄厚的女朋友。

 

他說完致謝的時候身邊的人都探究的朝我望過來，我垂下眼睛沒有任何表情，一如往常每一次一樣。

 

人人都知道我會忍下去，否則憑我的權勢，完全可以在秦阆第一次獲獎時逼迫他在人聲鼎沸的領獎臺上說出我的名字。

 

看客都習以為常，以為這一次和往常每一次都一模一樣，沒人知道鎂光燈璀璨亮起的那一刻，我心裡深處湧起的疲倦。

 

我厭了。

 

2

 

這個頒獎典禮結束後，我和秦阆一起回去。

 

他是今晚最萬眾矚目的紅人，所以早讓他的助理開空車調虎離山將圍堵的媒體引走了，我們兩個人坐在我那輛冰川白的賓利裡，他開車，我坐在副駕駛刷微博。

 

熱搜中規中矩，我點進秦阆的超話，他的粉絲都在抽獎慶祝。

 

有個他幾十萬粉的大粉最開心，轉發了自己之前發的一條微博：【來打個賭，你們說今晚影帝會不會在感言裡提起姜行，雖然可能性很大，但我還是賭不會～狗頭·JPG】

 

她轉發這條微博新配的文案是：【??贏了，開心，在評論裡抽十個人送秦阆代言的香水。】

 

香水不便宜，一瓶小幾千，連路人都歡天喜地的轉發，一副普天同慶的樣子。

 

我笑了笑，我很少情緒失控，也很少會和秦阆的粉絲斤斤計較這些事情，哪怕他剛出道時，他的粉絲鋪天蓋地的給我 P 遺照，私生粉給我寄動物的屍體，我都面不改色的忍過來了。

 

可是今天，我突然就不想忍了。

 

我拿過秦阆的獎杯，在車裡拍了一張照片，很心機的將獎杯對著秦阆開車的方向，照片上獎杯的邊緣空隙間露出秦阆握在方向盤上骨節分明的手指。

 

我發了一條微博：

 

【頭疼，這個獎杯擺哪裡好呢？】

 

這個微博評論刷的很快，有看熱鬧的路人在哈哈哈哈哈哈，有秦阆的黑粉陰陽怪氣：

 

【笑S，還抽獎呢，你哥哥的獎杯都送到你家嫂子的手裡啦。】

 

【你說你沒事惹你家嫂子生氣幹嘛，惹氣了不還是你家哥哥親自去哄？】

 

我在看到這條評論時頓了頓，秦阆其實沒哄過我，因為他知道，即使有什麼情緒我都會自我消化掉，然後若無其事的出現在他面前。

 

我們從認識到在一起這近十年，他從未主動親近過我，最親密的肢體動作僅止步於牽手——每次握上他的手時他都渾身一僵寫滿抗拒，後來我也就不主動了。

 

算了，就當是柏拉圖戀愛了。

 

想到這我那點點令他粉絲不快活的小得意也就散了，我意興闌珊的將獎杯和手機扔到一邊，然後我偏頭看向秦阆。

 

他兩隻手都搭在方向盤上，目光專注的望著前方的路，側臉的弧度是造物主最偏心的線條。

 

他的鼻子很高挺，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他的睫毛，長而密，萬木吐翠似的將漆黑的眸子襯的深邃，因為眉眼濃墨，所以即使面無表情看著人的時候，也像是帶著三分情意一樣。

 

我就是在他這雙眼睛裡困了近十年。

 

他和我向來沒有很多話，我今晚也沒有話想說，所以兩個人一路沉默的到家。

 

我疲倦不堪，像是瞬間從心底湧起來的倦怠，感覺一切都沒意思極了。

 

因為怕在這種心態和衝動下說出什麼我無法挽回的話，所以我先去洗澡，等我出來的時候，秦阆正低頭看著手機。

 

聽見我的腳步聲，他才抬起頭，我依舊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的聲音冷淡，像是陳述事實一樣的淡漠，他跟我說：「姜行，她是我粉絲，不過是發個開心的微博，也值得你這樣針對。」

 

我莫名其妙，拿起手機才知道秦阆說的是微博的那件事。

 

我那條微博倒是沒有發酵，隻是秦阆那個轉發抽獎的大粉號被封了，顯示無法查看。

 

他以為我做的。

 

包括他的粉絲們，也都以為是我做的，都在嘲諷我財大氣粗、仗勢欺人、斤斤計較。

 

我按滅手機，疲倦的看著秦阆，疲倦的解釋：「不是我做的。」

 

他無所謂的笑了笑，不以為意的樣子。

 

我張張嘴，還是算了，說了又不信，反正我這些年背的鍋也不差這一個了。

 

當年我們初見時我給他留下的印象，延續了這麼多年，在他心裡，我永遠是個仗勢欺人、囂張跋扈的大小姐。

 

可心底那些從他頒獎典禮到現在的怒火還是沒能忍住，尤其他這樣的神態，所以我頓了頓，還是沒忍住，我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語氣平靜的問他：

 

「秦阆，我們也在一起這麼多年，是不是我在你心裡，永遠都是隻會仗勢欺人的大小姐？」

 

秦阆抬頭看著我，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

 

其實答案已經在這沉默中昭然若揭了。

 

我就是那刻突然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我看著他。

 

秦阆也看著我，四目相對時他的表情冷淡平和——對著我時他永遠這樣平靜，從來都不會有多餘的表情。

 

哪怕幾年前我曾歇斯底裡將屋子裡所有的古董花瓶全部打碎問他到底愛不愛我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副冷靜平淡的樣子，冷漠的事不關已的站在一邊看著我發瘋，然後說：「姜行，你知道答案的，何必追根究底。」

 

那之後我就再也沒問過他了。

 

如今也是一樣。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裡漆黑深邃一片，我看不見情緒，看不見亮光，也看不見我自己。

 

我形容不起來我那一瞬間的情緒。

 

就像是一個被吹的滿滿就要爆炸的氣球，突然一下子所有的氣都被放出來了。

 

我感覺自己很可笑，事實上我也笑出來了，我就這樣笑了笑，然後瞬間下定了一個決心。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非常的平靜，我說：「秦阆，我們分手吧。」

 

這是我和秦阆從初遇到在一起這近十年裡，我第一次和他提分手。

 

3

 

秦阆是不會和我提分手的。

 

我記得很久以前，那時候秦阆剛從電視劇開始轉型電影，我為他捧上了最好的資源，捧到連我爸爸都看不下去，不輕不重的提點我：「姜行，他不愛你。」

 

那時候我為愛一腔孤勇，哪裡肯聽得進去，我問我爸爸：「如果他不愛我的話，為什麼不離開我？」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直到再大一點才明白。

 

秦阆是不會離開我的，哪怕他不愛我，他也不會主動和我分手。

 

因為他媽媽是我家公司旗下一個子公司的小演員，演了一輩子的配角都沒有出頭之日，直到她生了秦阆。

 

秦阆小的時候就開始拍一些零零散散的廣告，高中時，他飾演的少年秦始皇的那個角色一炮而紅。

 

那剛好是我情竇初開的時候，資本家的女兒對某個角色一見鍾情，想要見他一面易如反掌。

 

所以在我十六歲那年，剛剛一炮而紅的秦阆被他媽媽像個禮物一樣畢恭畢敬的送到了我面前。

 

我記得我那時穿著白色的公主裙，從我家那個華麗貴氣的旋轉扶梯上一層一層的矜持的往下走，最後停在一樓旋轉扶梯的正中間，我的頭頂是一盞流光溢彩的水晶燈，我知道站在這裡，水晶燈光打下來，會讓我更加漂亮。

 

我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少年時期的秦阆，用故作老成的態度虛張聲勢的問秦阆：「你就是飾演少年秦始皇的秦阆？」

 

他聞聲在他媽媽旁邊抬眸朝我望過來，就這一眼，我突然想到年少時期讀過的詩經裡的一句話：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