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5-14 14:35:223902

可我做不到。


 


我常想璇璣公主雖然是裴行簡同門的小師妹,但她入閣的時候,裴行簡其實早已經破陣而出了。要論相處的時日,說來還是我同裴行簡更長些。


 


但裴行簡偏偏對她一見就喜歡親近。


 


不曉得從哪裡聽來,人和人的初遇是極重要的,初時一見如故,往後大多要好,而初時留了壞印象,則很難扭轉。


 


故我曾千百次後悔,我們初遇之時,我做什麼不好,偏偏在打人的嘴巴,裴行簡定然下意識不喜歡我。


 


我們有這樣的開頭,又怎麼會得善終。


 


我曾聽裴行簡提及過璇璣公主,她乖巧聽話,心地善良,天機閣內大家都很喜歡她。


 


我想若是能時空回溯就好了,再初遇時,我要跪坐在竹林綠海間,用絹帕救起不慎落巢的雀鳥,再乖乖聽他授課,討他的喜歡,想必那樣裴行簡定然對我要多看重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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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因著多了這兩分,他就會接下賜婚的聖旨,順理成章成為我的夫君。而我喜歡他這麼多年,也算終於求來一個好的結果。


 


想得太多,一直到夢裡,頭腦也是亂哄哄的。


 


諸事繁雜,氣泡一般於我夢中沉沉浮浮,三千世界走馬而過。其中一個泡泡又大又圓好似月亮,我戳開來,卻被一陣縹緲霧氣裹挾,幾欲溺斃其中。


 


霧氣最濃處,畫卷一一展開。一道寡淡不似真人的聲音說,我所處的世界,其實是一款名叫「若夢」的乙女遊戲。


 


遊戲裡可以自選愛人攻略,裴行簡就是四個備選的男主角之一,他是為了玩遊戲的女主角創造出來的。


 


他生來愛她,忠誠刻在骨裡,哪怕S亡也不能終止他片刻愛意。


 


而那個女主角,叫作璇璣。


 


我瞧見瓊華夜宴,青透琉璃頂下,裴行簡替璇璣擋劍。


 


他蓋住了璇璣的眼睛,卻忘記蓋住我的。


 


我眼睜睜見裴行簡中劍,從左肩穿透後背,露出一截透亮的劍刃。血流下來,那樣多,多到連濃稠的霧氣也被染紅。


 


他湊近了,薄唇自璇璣耳邊擦過,瞧見璇璣怔住,裴行簡便輕輕笑起來,很是溫柔。仿若穿心一劍,於他而言,也比不過心上人好好活著要緊。


 


他分明在同她說:「沒事了,不要害怕。」


 


有幽藍冰晶從他心口席卷而出,帶著森森寒氣,瞬間凝住駭人的傷。血止住了,不會再流,可人的心髒,炙熱滾燙,被寒冰一覆,是否還能跳動?我想裴行簡大抵是很疼,因為冰凌生長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響。我瞧見他在不動聲色地抽氣,睫毛顫動如蝴蝶振翅。


 


他跟璇璣說:「別看。」


 


璇璣沒有看見,可是我都看見了。


 


自他胸口湧出的血花,從沸騰到冰封不過一瞬,紅寶石一般永恆。


 


有多疼?


 


又有多冷?


 


我尖叫著醒來,劇烈地喘氣,睡在外間守夜的侍女聽見我驚呼,倉皇地尋進來。她替我拍背順氣,焦聲問:「小姐,可是發了夢魘?」


 


一星燭火簌簌地燃起,我站到窗邊透氣,一頭烏發盡數被冷汗浸湿,夜風吹過,涼意沁得人皺眉。侍女抱著外袍來替我披上,她越過我去想要關窗,卻在探出身去的一瞬間歡喜道:「呀,小姐,開花了。」


 


我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屋檐下,開了一片小小的硫華菊。花心綴著秋露,正在夜風裡搖擺。


 


聖祖皇帝愛菊,曾搜羅天下群芳,於中秋後辦瓊華宴,邀群臣鑑賞,此舉甚風雅,一時傳為佳話,瓊華宴的習俗流傳至今。


 


眼前驀然又閃過大片刺目灼紅,我抬手摁住眼睛,聽見自己的聲音澀得十分厲害。


 


我說:「是啊,我被魘住了。」


 


我夢見裴行簡中劍,生S不明。


 


我夢見他不會愛我,他永遠不會愛我。


 


4


 


裴行簡一出門就被我叫住。


 


瓊華宴就在今日,他這一去上朝,要到宴席散了才會回來。


 


時辰雖還早,街上已經陸陸續續有人行走,路旁小販掀開蒸包子的籠屜,熱氣一下子騰出來,團成一朵噴香的暖雲。


 


裴行簡問我:「有什麼事?」


 


他完好無損站在煙霧彌漫處,周遭熱鬧為他鍍上幾分煙火氣,顯得昨晚夢境裡垂危的他那樣不真實。


 


過去一夜我枯坐窗前,沉思良久。夢境之說縹緲詭譎,倘若我將實情相告,裴行簡會信我幾分?若是不信,又想攔他去瓊華夜宴,也有別的法子,譬如將他的府邸縱火燒掉,但那未免太過極端。思來想去,還是隻得把實情告知,由他去決斷。


 


我問他:「你可信鬼神夢境之說?」


 


「你做什麼夢了?」


 


「我夢見——」


 


眼前一片空白,天地驟然失色,連風也停駐下來,我感知自己的嘴唇一張一合,卻聽不見發出的任何聲音,耳邊隻餘尖銳爆鳴。


 


周身亂流滾滾,世界的邊際開始模糊,我奮力從天旋地轉中站穩,再抬起頭,街邊小販適時揭開籠屜,裴行簡從馬車上掀簾而出,他一步步走過來,連唇畔牽起的弧度都絲毫未變。


 


他問我:「有什麼事?」


 


天崩地裂,時光倒流。


 


一股噬人的駭意直直衝上後頸,我站在原地想動,卻發現手腳冰涼,宛若脫水的魚。我茫然張開嘴,上下唇相碰,這回不是聽不見,而是我真的說不出任何話來。


 


裴行簡也察覺出我的不對,他上前兩步,一把扶住我,然後焦灼地喚我的名字。


 


隔著衣袖,他的掌心很燙,炙熱的溫度一點點從他身上遞過來,我怕得發抖,在極度恐慌裡木然地想,這個世界或許是假的,但裴行簡,他是真的。


 


我反手握住衣袖上的那點溫暖,艱難找回聲音。


 


「你可以不去瓊華宴嗎?」


 


「為什麼?」


 


「我不想你去。」


 


裴行簡頓了頓,伸手探過我額間。


 


「你病了,我差人送你去醫館。」


 


我幾乎是在祈求了。


 


「我沒有病——裴行簡,我從來沒有求過你,我隻求你這一回——我們這麼多年總有幾分情誼,算我求求你,無論如何不要去,你今日告個假。」


 


認識多年,我確實從來沒有求過他。


 


大抵是我太鄭重其事,片刻後,裴行簡點了點頭。他把馬車留給我,騎上侍從另牽來的馬走了。


 


有風吹起他的衣擺,紅藍雙色的官服,上繡海水江涯,紅藍……鮮血和冰凌……


 


他身影漸行漸遠,我怔怔瞧了片刻,突然被一陣強烈的失去感包圍,一把搶過馬車上的韁繩,不顧一切追上他。


 


我大口喘著氣,十分鄭重地追問:「裴行簡,你是很厲害的人,倘若有一柄劍朝你捅來,你一定能躲開的,對不對?」


 


「……阿瑤,你今日怎麼了?」


 


「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見他應下來,想到裴行簡是守諾的人,我終於放下一點心,同他擠出個笑來。


 


不遠處有茶樓,我叫兩壺茶,坐在茶樓裡等裴行簡回來。


 


我等到日頭偏西,夜幕籠罩大地,茶水熱過三遍,隻等來士兵清道,九扇城門依次關閉,京都戒嚴了。


 


回到陸府,阿爹也不在。既是瓊華宴,他也在受邀之列。


 


阿爹徹夜不歸,我想宮裡一定是出事了。


 


等天蒙亮,終於又有動靜。


 


阿爹出門時,著大紅官袍。


 


等再回來,卻披了甲胄。


 


宮裡進了刺客,險些行刺成功,那刺客本是奔著陛下去的,沒想到臨了,那刺客劍鋒一偏,竟然調轉方向,朝璇璣公主刺去。


 


刺客使得好一招聲東擊西,引得所有護衛都集中在陛下那邊。千鈞一發之際,裴行簡替璇璣公主擋了劍。


 


刺客一擊不中,立刻服毒自盡,半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陛下震怒,下了S令,限大理寺五日內找出幕後真兇。


 


阿爹愈講,我的心愈涼。


 


裴行簡到底還是去瓊華宴了。


 


明明我那樣求過他,他也認認真真答應過我。


 


我忽就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夢境裡說得清楚,他和公主殿下自有羈絆,至於我,夢境裡一點也沒有提到,想來在這個所謂的攻略遊戲中,我實是可有可無的人。


 


我安靜片刻,問:「裴行簡呢?」


 


「什麼裴行簡?」


 


「你說他替公主擋劍,那他……怎麼樣了?」


 


「受了重傷,但天機閣閣主親至,想無性命之憂。好了,京都不太平,你近日少出去走動,小心惹禍上身。」


 


阿爹站起身往裡走,想去要去小憩片刻,卻聽得身後響動,回過頭,見我伏跪在地。


 


我說:「我想去瞧瞧裴行簡。」


 


阿爹面上旋即浮出一層慍色。


 


「適才同你說的話,你是一句也沒聽進去?且不說外面現今一團亂,你們男女有大防,他還拒過你的婚,你去瞧他做什麼?女兒家的名節,你一點不要?你丟得起這個面子,我們陸家卻丟不起。要去你盡管去,去了就不要再回來。」


 


我苦笑道:「我對裴行簡素來有些執念,此事父親原是知曉的。女兒最後隻有這點心願了,還望父親成全,等此間事了,不如……不如父親帶我去北地瞧一瞧,盛京待得太久,倒是也想出去走走了。」


 


北地,賀聞。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提及北地,從前,我是半個字也不願意提的。


 


父親頓住,神色略松動幾分,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


 


我瞧他背影,知道他是允了。


 


5


 


我著男裝,扮作藥童,跟在醫官身後,進了裴府。


 


醫官是宮裡面的老人了,宮裡面用的御醫,醫術好賴還在其次,最要緊的是嘴嚴,阿爹又著意敲打打點過,我並不擔心他會出去亂說。


 


裴行簡的傷是老閣主親自治的,天機閣有秘術,聽聞能醫S人肉白骨。我同醫官每日來,不過是請脈換藥,再依情況調整進補的藥方。


 


他一直都在昏睡。


 


我摸過裴行簡換下來的白紗帶,很涼,上面結有細碎的冰晶,我便知曉夢中事不假,他確實曾用冰封過自己的心腔。


 


有一回當時他睡得不踏實,我見他額間浸出冷汗,就想替他擦一擦。不料被他倏地捉住手腕,我聽得他似是在喚我的名字。


 


可是等我低下頭凝神去聽,卻隻聽得他在昏睡中喊:「璇璣。」


 


裴行簡醒來是在第三日,縱我把臉塗黑,點上麻子,他也一眼把我認出。


 


他借故將醫官支出去,於四下無人處問我:「你怎知我會中劍?」


 


「夢到的。」


 


「還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他是遊戲的男主角,夢中他為璇璣公主而生,他是她的不二臣,無論她是什麼樣,他都愛她。


 


他也隻愛她。


 


我淺淺地笑起來,像嘆息,像頓悟,像跋涉許久終於知曉——月亮就在那裡,看似照拂到你的身上,但你其實永遠也觸碰不到它。


 


我低低道:「我夢見你很喜歡璇璣公主。」


 


但這實是不需要我做夢他也知道的事情,裴行簡默了一默,而後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瞧你啊,」我笑著說,「你傷到腦子了?我大費周章喬裝打扮,難不成隻為了上街買個釵子?」


 


「勞你掛心,我沒什麼大礙。」


 


他神情略有些不自然,我曉得他沒說出口的話——他既然沒什麼大礙,那我就該走了。


 


他同我避嫌避得厲害。


 


我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不僅不順著他給的臺階下,反而一矮身在床邊的矮凳上坐下,一手支頤,故作輕松道:「我大概要離開盛京了,來瞧瞧你,也順帶同你道個別。」


 


「……你要去哪裡?」


 


「我想去北地走一遭。」


 


他怔住,有些震驚:「怎麼……突然要去北地?」


 


「這些年,我阿爹總在我耳邊念叨,說他手底下原先有個叫作賀聞的前鋒,武藝甚好,沉穩可靠,年歲與我相仿,如今在北地做副將,叫我得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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