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差陽錯。第1章

我是宋家的假千金。

 

發現真假千金抱錯時，農村的親媽剛生二胎，

 

於是跟真千金的第一面，我穿著華貴的連衣裙站在二層，

 

她抱著我那剛出生的妹妹站在一層大廳手足無措。

 

我沒有出聲，靜靜地看著自己叫了十幾年的媽媽抱著她的親生女兒哭泣。

 

01

 

“哇——”

 

像一聲炸雷，宋輕輕懷裡的小孩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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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不哭不哭不哭。”

 

宋輕輕抱著孩子輕搖，一邊從隨身的包袋裡掏出一個奶瓶。她先從奶瓶裡擠了點奶在手背上舔了，感覺溫度差不多才喂給孩子。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可以看得出宋輕輕在來這之前已經做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情。

 

也可以看出，我究竟從宋輕輕的身上得到了什麼。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喂奶之前是需要試探溫度的，也不知道，我跟親生父母的距離需要先坐109路公交過5站，然後坐近一個小時的大巴車，之後再步行二十分鍾或者花五塊錢起步價打個摩的才能到。

 

五塊錢。

 

我手中用來寫字的黑色水筆兩百多，還是挑的普通款。

 

“囡囡，來，快下來。”

 

媽媽看到了站在欄杆邊上的我，招手讓我下去。

 

下樓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把筆塞進了兜兜裡。

 

媽媽的眼淚已經拭去，整個人看起來跟往常一樣溫和典雅，但我知道，她的內心並不平靜。

 

“囡囡，這位是……”她勉強撐起笑容要給我介紹，卻在中途卡了殼。

 

宋輕輕搖著懷裡的孩子，在等著，沒有開口的意思。我不忍媽媽尷尬，伸出手衝她說道：“宋輕輕你好，我叫宋寧。”

 

宋是爸爸的宋，寧是媽媽的寧。

 

或許她才應該叫宋寧，家庭和睦、資產豐厚的宋寧。

 

宋輕輕隻是衝我笑，卻沒有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我這才恍然察覺，她還抱著孩子。

 

我尷尬地要收回手，宋輕輕卻已經騰挪出右手要跟我相握。

 

一收一伸之間，我們兩人再次交錯，場面又尷尬了起來。

 

大廳裡一時鴉雀無聲。

 

我在宋輕輕的手要收回去之際，再次伸手握住了她。

 

她的手有些粗糙，粗糙到讓我慚愧又面紅。

 

“那是妹妹嗎？”

 

02

 

宋輕輕看向懷裡的孩子，笑容溫暖。

 

“對，剛出生的小妹妹，叫宋暖。”

 

說起來，宋輕輕會發現自己的身世也是因為宋暖。當時吳若茹產後大出血，急需輸血，第一個去監測的宋輕輕卻發現自己跟父母的血型對不上。從小到大，村裡不是沒有人說過自己跟父母長得不像，宋家人從來沒放在心上，直到輸血事件後，追根究底才發現，是當年醫院護士抱錯了。

 

當年，如今城裡這個宋家還未發跡，真論起來兩家人還算是同宗，會在同一個醫院也就不足為奇了。

 

發現抱錯之後，兩個宋家都有些懵，但吳媽媽還躺在床上，農村宋爸要做工，隻能讓宋輕輕抱著新生嬰兒來認親。

 

我忍不住開口問道：“她……身體還好嗎？”

 

聽到我這麼問，宋輕輕看起來倒是開心不少。她點點頭，“碰上了個好心人，獻了血，現在媽媽已經出院，回家休養了。”

 

“那就好，那就好。”寧媽媽看起來心有餘悸。我這才想起來，當年她生我、生宋輕輕的時候，好像也是難產。

 

所以從小到大，全家人都特別疼我，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隻因為我出生時差點在產道窒息。卻沒想到，我不過是替宋輕輕承受了十六年的寵愛。

 

苦是宋輕輕受的，甜卻是我獨吞。

 

寧媽媽見我一直站著，伸手拉我坐在她身邊的沙發上。當觸碰到她手上的溫度時，我忍不住鼻尖一酸，自從宋輕輕出現，我就像一個被當場捉拿的小偷一直在等待命運的審判。

 

既害怕往日的家人對我惡語相向，又害怕他們不對我惡語相向。

 

這個家對我的溫暖每多一分，我心裡的愧疚也就長一寸。就算當年的我跟宋輕輕一樣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孩，但那也不能否認我佔用了宋家的好處十六年。

 

眼底的眼淚控制不住掉在了寧媽媽的手上，我連忙伸手抹掉，期盼她沒有發現。

 

奈何事與願違。

 

“不哭，孩子。”寧媽媽的聲音也帶著哭腔，“這不是你的錯，隻不過是老天爺跟咱們開了個玩笑，讓我多了個女兒啊。”

 

宋輕輕還坐在一旁，妹妹在她懷裡安然地睡著。我連忙擦幹眼淚，在她面前，我連哭泣都感到羞恥。

 

“……對不起。”

 

宋輕輕笑了，“你沒有錯，我們都沒有錯。”

 

03

 

當天晚上，我跟宋輕輕一起睡的，妹妹睡在我們倆中間。我給宋輕輕穿我的睡衣，給她講爸爸媽媽還有哥哥，畢竟他們才是宋輕輕以後要長期相處的家人。

 

沒錯，我要跟宋輕輕換回去了。

 

盡管寧媽媽一再說明家裡不差這一副碗筷，但我還是想回去。

 

我應該要跟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跟宋輕輕一樣。但鑑於我現在已經高二，明年就要高考了，怕轉學耽誤學業，雙方家長一致決定讓我留在這個學費高昂的學校裡繼續上學，寧媽媽他們負責我剩下高中生涯的費用。

 

我接受了，反正之後賺錢了就會還給他們。但我不能說，說了寧媽媽又要哭。

 

宋輕輕告訴我，從村裡出發到學校要兩個小時，按照我們學校嚴苛的尿性，不想遲到的話我天不亮就要出發，言語間極具恐嚇意味。

 

我知道她想讓我打退堂鼓，甚至直接住到城裡宋家來。但是我不能這樣做，看宋輕輕抱著孩子來認親就知道，家裡沒有多餘的勞動力了，吳媽媽還在休養，宋輕輕也離開了，雖然我也隻有在放學後才能添把手，但有總比沒有好。

 

“那我就早兩個小時起床，來的路上我還能看會書呢。”我興致勃勃地衝她說道，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樣子。

 

宋輕輕目光中的慈愛令我無語。

 

窮人家的孩子這麼早熟的嗎？

 

我本來認為宋輕輕是個堅韌的少女，但直到她會村裡跟吳媽媽他們道別時我才發現，她哭起來可虎了。

 

“哇嗚嗚嗚……我、我不想……走了……”

 

吳媽媽急得要從床上爬起來抽她，“留在這裡有什麼好？去上學！去城裡上學！那是你親爸親媽，能害你不成？！好好讀書，比什麼都強，知道不？”

 

宋輕輕哭得滿頭大汗，扒住床位不松手，就連妹妹也因為她聲音牽連，綻放響雷。

 

看她這個樣子，吳媽媽不忍心，歇下來坐在床邊看她。“閨女，咱得讀書。咱家沒錢，鎮上的學校也不好，現在有了好機會，得去啊。你要是真想我們了，就抽空回來看看，我們又不跑，你怕啥？”

 

“……不一樣。”宋輕輕嗫喏。

 

“有啥不一樣的？你還是我閨女！你倆都是我閨女！”

 

宋輕輕最後還是被哥哥帶了回去。

 

臨走時，我給哥哥塞了個紙條。

 

[那個護士，弄她！]

 

我想這個事情很久了。聽說當年那個護士平時就愛喝點小酒，經常帶著酒氣值班，誰能保證這出抱錯的戲不是她酒後出錯？

 

更不用說事發至今對方仍在崗上就業，多少跟院方有點關系。

 

沒有職業道德的人就不配擁有職業。

 

04

 

劉鳳霞被起訴了。

 

同時，水舟鎮第一醫院院方受賄問題被提起公訴。

 

晚自習的時候宋輕輕給我送來這個消息，讓我做題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嗤，假貨還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這，地裡的收成夠交學費嗎？”一個聲音突然插進我跟宋輕輕的對話，是蔣浵。

 

我看了一眼，她綁在馬尾上的發圈至少一千兩百塊錢。自從回到村裡，我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在夢裡，二者之間的物價簡直天壤之別。

 

幾百上千的拖鞋跟幾塊錢拖鞋的差別到底在哪？

 

對於蔣浵這種人，我懶得給半點眼神。倒是宋輕輕臉色正經，對她義正嚴詞的。

 

“蔣同學，地裡的收成的確不夠交這個學校的學費，但不代表她永遠都交不上。而你，靠自己的能力倒是可能永遠交不上。”

 

“你！……眼瞎！”蔣浵丟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宋輕輕卻一直皺著眉頭，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笑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蔣浵之前跟我就不對付，跟你沒有關系，就算沒有你，她也總要找個由頭來刺一刺我。”

 

隻不過之前我都是理直氣壯地懟回去，這次沒了底氣。

 

宋輕輕被我哄了回去。

 

馬上就要期中考了，我需要用成績去證明回到農村宋家對我來說並沒有影響。最近吳媽媽不知是聽了誰的謠言，認為我每天多走那兩個小時的路會耽誤學習，話裡話外都希望我回到城裡生活。

 

自己過來是不可能過來的，除非全家一起過來。回到大沽村後我才知道，原來農村的宋爸一直幹的是煤礦的工，整日灰頭土臉的，危險系數十分大。

 

我打算期中考成績出來後，給宋輕輕補課，借此求宋家給親爸換個工作。跟宋輕輕同班的這些日子，她的進度我大概也有數，期中考出來的成績不會很好看，但這不能怪她，鎮上的中學不論是學習氛圍還是教學資源肯定都是比不上這裡的。

 

我也知道一旦用這樣的資源置換，甚至不能稱得上是置換，而是祈求，也許會讓城裡宋家寒心。開口就能得到滿足的東西我又何必去換，但從宋輕輕堅韌的性格上就能看出農村宋家人的秉性，如果我用自己的勞動來換，他們應該會少點心理負擔吧。

 

考試後的第一個周一，成績就出來了，我如願以償地釘S在紅榜第一位，甩出第二名十幾分，這倒是往常沒有的。以前我雖然總是第一，但跟第二的差距不大，看來每天多的這兩個小時的看書時間沒有白費。

 

宋輕輕的名次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差一點，看來強度要往上提一提了。

 

“宋輕輕，看到沒有，人家用你的資源得了個第一還在皺眉頭呢！得了便宜還賣乖，到底是農村人，上不得臺面。”

 

又是蔣浵。

 

我瞥了一眼，蔣浵的成績比宋輕輕還要差，差了不止一點。

 

我扭頭疑惑地看她，“蔣浵，把答題卡丟在地上讓雞啄兩下都比你來得強吧？你考試的時候是不是忘帶雞了？”

 

宋輕輕大概是所有在場的同學中唯一養過雞的，一想到那個畫面笑意就是止不住。

 

蔣浵見了來氣，“宋輕輕你還笑得出來？這個冒牌貨搶了你的東西還整天高高在上的，洗衣做飯奶孩子，你以前受的苦可都是因為她！”

 

蔣浵什麼時候跟宋輕輕這麼熟了？連她以前在家裡洗衣做飯奶孩子都知道，難道我之前真的讀書讀魔怔了？

 

05

 

宋輕輕臉上的笑意少了些，她拉住蔣浵的手，“蔣浵，不是的，宋寧也是受害者。”

 

蔣浵冷笑，“受害者？受益者才對吧！誰知道是不是她那窮鬼爸媽收買護士掉的包，狸貓換太子嘛！搏一搏，單車變摩託啊！”

 

聽到這話我來了氣，說我可以，說我爸媽不行！

 

我看了一眼默不吭聲的宋輕輕，“蔣浵，早上沒刷牙可以回去刷了再出來，心裡髒的話就隻能重新投胎了。十六年前別說現在這個宋氏集團還沒發跡，大家一樣都是農村人，誰比誰家裡能多半個饅頭？就算發跡了，我父母也不會這麼做，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沒錢寸步難行。”

 

“那你倒是行一個我看看啊？聽說你現在每天上學要搭最早一班的大巴車來城裡，六塊！”蔣浵招呼著四周的同學，“哎大家聽聽，六塊能幹嘛呀？六塊能讓咱們漂亮的年紀第一搭上來城裡的便車啊哈哈哈哈哈！”

 

我沒想到宋輕輕連這種事都跟蔣浵說了，倒不是覺得恥辱，而是不知道意義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