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菜單第3章

在等待真相的日子裡，我去鎮上大大小小的店都應聘了。

 

大家隻要看到我的名字，看到我的臉就能聯想到我的紅星面館，大多隻是吃瓜的，壓根沒一個人想聘用我。

 

剩下的，也隻會說「回去等消息，錄取了通知你」。

 

我知道，一說這種話就是八九不離十——不會錄用了。

 

如果說公司不行的話，我又調轉方向，去了小飯店。

 

別的不說，最起碼扯面炒菜什麼的，我也能打打下手不是？

 

可是人家小一點的飯館根本不用這麼多人，大一點的飯館已經配備齊全了，連面條都是機器壓的。

 

更何況我「聲名遠揚」，沒幾個店肯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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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啊，我一路走到了礦務局醫院旁的自家飯店，隻看了一眼，我就驚了。

 

原本光潔幹淨的店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用油漆噴上了「無良商家」「黑心錢」「陰陽面」這些字樣，門前更是被人扔滿了垃圾。

 

我氣得差點心梗，當下報了警。

 

等警察來後，我跟他們講了一番事情經過。

 

他們看了看附近的監控，可惜的是，扔垃圾的人是天黑做的，監控老化，又不是高清夜視，壓根看不清楚什麼。

 

日出日落，第二天，我家店門口就出現一片狼藉，沒人知道是誰做的，甚至連對方是幾點做的都不知道。

 

警察嘆了口氣。

 

「你要是非要報警的話，我們隻能帶回去研判，可是你這個案子挺小的，一沒有什麼財務損失，二沒有影響到別人，說實話，贏面不大，除非你自己起訴。」

 

我懂他的意思。

 

因為這種小事起訴不值當，更重要的是，我連起訴誰都不知道。

 

最後草草籤個名字，我就準備離開現場。

 

沒走兩步，身後一個聲音叫住了我。

 

「老板叔叔？」

 

我下意識回頭。

 

是上次買面的小姑娘。

 

要不是因為她，那三個人估計就走了，也不會沒事找事鬧事了。

 

可我怨不得她頭上，沒有她也會有別人。

 

要怪隻能怪我這事兒幹的本來就不漂亮，我和我爸把所有人都想的太善了。

 

小姑娘 12 歲，正抱著飯盒看我。

 

「叔叔，你怎麼不開門啊？我等著買面呢，我爸愛吃……」

 

她年紀小，也不怎麼看手機，大概不知道我網上的風評現在已經徹底爛了。

 

我隻好大概給她講了下事情經過。

 

女孩傻了。

 

「這麼說，是因為我才讓店關門的？聽護士阿姨說，你已經開了好幾年了，他們也經常去你家吃飯，我們同樓層的幾個病友這麼長時間都靠著你家才省出來伙食費的，他們怎麼能這麼對你！」

 

我搖搖頭。

 

「不是因為你，跟你沒關系，是我的問題。」

 

女孩義憤填膺的幫我說話，我怔愣了片刻，內心突然湧上一股暖流。

 

大概這就是做好事的回報吧。

 

能讓人這麼記住，也挺好。

 

我揉了揉她的頭發。

 

「等事情過去以後，叔叔也不會開店了，這個店終會盤出去的，希望你們家人的病早日康復，保重身體。」

 

「拜拜。」

 

女孩咬著嘴唇跟我道別，驀的轉身走了回去，頗有種壯士斷腕的感覺。

 

算了，我能指望一個小女孩做什麼呢？

 

我搖了搖頭，回了家。

 

10

 

在家待業期間，我給市監局那個來貼條的打了好多電話。

 

得到的答復都是讓我等等，再等等。

 

網友們徹底分成了兩撥，一波說我有問題，活該，一波說我是善舉，應該鼓勵，為此還出現了不少辯題，也有不少博主分析這件事。

 

我都不關心。

 

我隻關心的是，官方能早點查明真相，就算我不開店了，也不能背著這個罪名。

 

一日我在家正睡得香，突然收到一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對面就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接著是一個小孩熟悉的聲音。

 

「老板叔叔，你快來！我們來幫你了，他們要見你！市監局，快來！」

 

我根本來不及問發生了什麼事兒，著急忙慌的拿上外套就往出跑。

 

騎上門口的自行車，我铆足了勁往過跑。

 

市監局離我家少說也有半個小時的路，我用一半時間就騎過去了。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嗚嗚渣渣的聲音，湊近了一看，那些堵在門口的人都格外眼熟。

 

有那個 12 歲的小姑娘，有光頭病號服的老大哥，有女人抱著襁褓裡的孩子，還有顫顫巍巍坐在最前面的老大爺。

 

大家擠在市監局門口，叫囂著讓領導出來，還我一個清白。

 

瞬間，我鼻頭一酸，眼圈紅了。

 

門口公務員樣子的人在安撫大家，我丟下車就擠了進去。

 

「不…不好意思領導，我是涉事面館老板，我不知道……」

 

他擺了擺手，轉頭看向大家。

 

「……好了好了，這裡人太多，不方便談話，你們找幾個代表去我們領導辦公室談，行嗎？」」

 

「再說，你們來不是來解決問題的嗎？在這裡鬧除了會引起社會混亂，也拿不到什麼結果的。」

 

為首的幾個對視一眼，讓身後出來幫忙鎮場面的病友都回去了。

 

剎那間，鬧哄哄的市監局門口就剩下那個老大爺、小姑娘、一個大哥和一個大姐了。

 

我們七拐八拐走到領導辦公室，秘書給我們倒了水，領我們進來的公務員退了出去。

 

領導嘆了口氣，看向我。

 

「我們都說了這件事會調查清楚的，那個通知也是為了安撫網友，你讓他們來鬧什麼鬧？」

 

女孩開口反駁。

 

「老板叔叔不知道，是我組織的，是我們自發的！」

 

老大爺也開口了。

 

「對，我們是粗人，不懂你們什麼規則，我們就是覺得，不能讓老板蒙冤，不能讓好心人受委屈！」

 

在領導的示意下，他們每個人都開口，自發的為我作證。

 

老大爺得的是心梗，是在收到兒子跳樓走了的消息以後突然爆發的，他跟老伴相依為命，老伴腿腳不好，不管是住院還是跑著掛號什麼的，都是他一個人。

 

他是我店裡的常客。

 

最愛清湯面，每次碗底下我都給他多趴一個雞蛋，這是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小姑娘爸爸出車禍截肢了，她早早休學來照顧爸爸，就是為了等爸爸康復了再回去上學，可是爸爸倒了，就意味著她失去了學費的經濟來源。

 

我會把我店裡和周邊店裡的瓶子都給她，讓她去賣錢，最次也能換頓飯，要是能攢下來就更好了。

 

她爸爸最喜歡牛肉面，還怕我們飯店的飯盒不幹淨，得打包到自己飯盒裡吃。

 

每次我都給她按五塊錢算，再單另加份牛肉湯給小女孩，孩子長身體，得多吃點。

 

光頭大哥有先天性心髒病，能活到現在也實屬不易，他看著威猛，但手無縛雞之力，幹不了重活，舍不得花錢，要不是這次在路上犯病了被人送到醫院，這輩子都不會進醫院半步。

 

他說這裡是吃錢不吐骨頭的地方，他掙的錢連住院都不夠。

 

為了省錢，他每次來隻喝面湯果腹，實在不行再看看別人桌上有沒有剩下的面。

 

我看不下去，每次都刻意在面湯裡給他加半碗面條。

 

大哥不要。

 

我笑著寬慰他。

 

「沒事，這是鍋裡剩下的，反正也得倒，給你吧，不要錢。」

 

……

 

老大爺越說越氣，說到最後，他甚至含淚拍著桌子質問領導。

 

「領導同志，你說，這樣的人，會因為十塊錢的面糊弄人嗎？他們不是在胡編亂造是在幹嘛？」

 

11

 

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就連領導和他的秘書看我的眼神都跟之前不太一樣了。

 

他們鄭重的跟我們表示，結果一定很快出來。

 

如果我的「愛心飯店」是真的，不僅不會罰我，而且還會獎勵我。

 

是政府給的獎勵，是真正的「愛心飯店」牌子，不會再有人造謠我的那種。

 

我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原來我爸說的好心有好報，在這裡等著我。

 

出來的時候，我對幾個人千謝萬謝，老大爺搖搖頭。

 

「老板，是我們謝你才對，你平日裡幫了我們這麼多，我們說幾句公道話又能怎麼樣？希望你能好好開店，我們可是很喜歡你的手藝呢！」

 

我抿了抿唇，沒敢一下答應。

 

回家後，我激動的洋洋灑灑跟爸媽講了一遍，聽的老兩口眼眶紅紅。

 

我媽有些哽咽。

 

「看來還是好心人多！你們這個店沒白幹！就算結果不好，我也認了！」

 

我爸也點頭附和。

 

這晚，我家終於過了個歡聲笑語的夜。

 

我甚至吃了不少東西，還吃了以前最愛吃的炸糕。

 

晚上，等我躺在床上刷手機的時候，習慣性的點進那個熱搜詞條後，卻看到了一條新視頻。

 

我噌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視頻裡，穿著病號服的那群人在市監局門口鬧的轟轟烈烈，依稀還能聽到喊著我面館的名字——他們是在替我伸冤。

 

發視頻的是個素人，表現了下自己的震驚後道：「沒想到都 2024 年了，居然還能出現這種事。這麼說，這老板比竇娥還冤啊！」

 

視頻一發酵，之前我的澄清視頻也二度翻紅。

 

不少人在我視頻下留言。

 

【兄弟，錯怪你了，回去開店吧，病患不容易，你更不容易啊！】

 

【xx 省 xx 市發來賀電，好人一生平安！】

 

【我的天，我都看哭了，這是什麼神仙轉世嗎？不求回報能幹這麼多？不上感動中國十大人物我都不信！】

 

【那個第一個發視頻的博主呢？讓他滾出來看看！】

 

……

 

這反轉突如其來，打了我個措手不及。

 

我咽不下心裡那口氣，在第一條熱評下回復了個「大概率不開了」就關機睡覺。

 

絲毫沒考慮這條消息會引起什麼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