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升起幾分警惕和懷疑,但還是沒否認。
這件事在京城中並不是秘密,隻要她有心去問也會知道。
英珞卻坐不住了。
她眼神雖看著我,卻好像在對著虛空喃喃自語。
可能是因為體質和藥物,我的聽力比尋常人好上不少。
我聽見她咬牙切齒,神色扭曲地說著奇怪的話,“嗚嗚嗚……這麼好的姐姐怎麼被男二給拱了……”
“我記得系統說過……”她想到什麼,驀地抬起眼,拍桌大喊道:“不行!”
我驚了一下。
她莫不是餓出什麼病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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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珞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露出了一種極其鄭重的認真。
“姐姐,你聽我說。”
“無論我說什麼,你先別激動,等我給你解釋。”她拉著的手重新坐下。
接下來的一切,我恍若在聽話本中的故事。
她說,這個世界本質和話本沒有兩樣,三皇子和楚清念是主角,而容彧則是一生都在追逐守護楚清念的男二。
我覺得荒謬,可英珞卻說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甚至連我都為之心驚的宮廷秘辛。
她自證般地還想往下說,我攔住她。
有一些字眼很陌生,但是我大致明白她說的意思。
我無法否認。
容彧他慣常戴著的面具下,確實有另一副不同的性情。
他確實對楚清念有著非同尋常的執念。
這些都是不為外人所知,但若是依照英珞的解釋,那便說得通了。
我平復了心情,才對著英珞澀聲道:“我信你。”
她的神情頓了頓,緊繃的姿態一瞬放松下去。
“太好了!”她雀躍地歡呼了一聲,坐回剛才的位置用膳,“對了,姐姐。”
“你什麼時候準備跑路,我可以幫你。”
“就算我不行,還有系統!”
“系統”二字似乎在她嘴裡出現過兩次,應該是極其厲害的存在。
我緩緩搖了搖頭,“多謝你的好意,可我不能走。”
6
“為什麼!”眼前的菜餚徹底對她失去誘惑,英珞蹙起眉,十分焦急:“姐姐,可能是我還沒有講清楚—”
“你知道嗎?無論是三皇子,還是楚清念都有主角光環。甚至是容彧,也有男二的光環加持。”
“我們這些無名小卒靠近他們,隻會成為他們感情糾葛裡的犧牲品。我記得系統說過,後面還有一大堆虐身虐心的情節,你要是不離開,遲早會被他們害S的!”
我剛想開口,就被打斷。
英珞似乎想到什麼更無法接受的事,“你不會是愛上容彧了吧?”
“戀愛腦要不得啊,天下男子千千萬……”
眼看她越扯越遠,我終於冷靜的緩聲道,“我不離開,隻是為了報恩。”
“容彧救了我,若他想要,我自然要還他一條命。”
“報恩?”英珞頓了頓,又道“你還真是倔……他當初救你又沒要求你報恩,你管他那麼多。”
我不說話,神色卻莫名固執。
沉默了一會,英珞嘆了嘆,沒好氣地道“不愧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人。”
她沉下神色思考了會,眸中閃過狡黠,“姐姐,你會有機會報恩的。”
我聽得雲裡霧裡。
英珞卻沒有多說的意思,她向我告別。
盡管隻相識不到一夜,她卻讓我感到久違的暖意。
我攔住她,將一個錢袋放在她手上。
英珞笑得眉眼彎彎,“姐姐這是擔心我沒錢再被人打出來嗎?”
我不置可否。
她也不再追問,拋了拋手中的錢袋,順手把桌上的燒雞揣進懷裡,背著朝我揮手,“姐姐放心,你等的時機不會太遠。”
“我們很快就會再相見的。”
7
英珞離開後,我也沒興致再待下去。
我回了府,容彧卻還未回來。
現在回憶起英珞的話,我仍覺得心神激蕩,恍若夢中。
我失神時地坐了片刻,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我下意識對上容彧的眼眸。
他偏頭看我,眼中冷得徹骨。
他今夜或許是在心愛的女子那裡碰了壁。
終於厭煩地丟掉了平日裡那層謙謙君子的偽裝。
我的腳步頓時被釘在原地,寸步不得進。
容彧沒有出聲,隻從一旁的博古架上拿了一套筆砚,轉身離去。
我和容彧成婚後,從未同寢。
上一次意外不過是因為他飲了酒。
一直縈繞在心口的澀疼終於散去。
如那盞被摔碎的琉璃花燈,不能被復原,碎得徹底。
我看著不遠處書房點起的燈火,有些悵然地想—
我何嘗不是和容彧一樣固執,都在追求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
隻是他會為此失控。
我偶爾還可以在間隙裡掙扎兩下。
8
次日。
容彧又恢復了平常的溫和模樣。
他坐在桌案旁,含笑著朝我招手,“阿芊,你過來。”
我沉默了片刻,才緩步走過去。
容彧拉著我的手,極其自然地道,“先前答應教你練字,今日總算得空。”
他微涼的掌心包裹住我的,在雪白的宣紙上運筆。
我卻不會再為了他突如其來的觸碰動心。
隻是淡淡凝視他的側臉,有些走神。
容彧當初既然心儀三皇子妃,又為何要違背自己的心意?
“好了。”正在走神,容彧突然淡聲道,放開了我的手。
我下意識垂眼看去。
宣紙上隻有“阿芊”二字,風骨極佳。
他站起身,“你今日便先練好自己的名字,往後再學其他的。”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木然地想。
容彧他慣常喚我阿芊,或許早忘了我的本名是孟姓。
我提起筆一筆一劃的練著自己的名字。
宣紙上再無空白處。
我起身想找張新的,卻無意間碰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單色釉扁瓶。
一旁的紫檀架傳來聲響,轟然打開一道入口。
我萬分驚詫地走近看去,眸光巨顫。
不大的密室中,竟然妥帖地擺放著上百張女子畫像。
畫中的女子皆是一人。
是我在燈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三皇子妃,楚清念。
或坐或立,或嗔或笑,哪怕細微處也畫得栩栩如生,足以見作畫者對畫中女子的執念。
我慌亂地垂下眼,想要離開之時。
身後忽然傳來容彧陰冷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
9
他快步走過來,攥住我手腕的力道大得仿佛要碎裂。
我從未在他臉上看過如此沉鬱的神情。
那雙眼紅得要滴出血來。
他盯著滿室的畫像,最後輕輕的嘆道,“髒了。”
我頓時如墜冰窟。
他卻驀然松開我的手,掐住了我的脖頸。
我仿佛一瞬間又回到那夜。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是清醒的。
力道漸漸加重,就在要收緊的那一刻,他驀然松了手。
我喉嚨劇痛,跪伏在一旁,抬眼隻能看見他血紅的眼裡湧動的復雜。
他蹙著眉,暴戾的怒意慢慢褪去,臉上竟出現了可以稱之為後怕的神色。
他在後怕什麼?
是在憐惜密室中的畫像?
不大的密室中,隻剩下他低沉的喘聲。
他垂眼看我,一向從容的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惘然的神情。
我沒有說話。
最後,我聽見他道:“去外面跪著罷。”
……
我跪在書房的廊下。
隨後裡面卻驟然亮起極盛的火光,紙張燃燒的氣味飄出。
所有的畫像被付之一炬。
為他所珍藏的東西,被他人窺視過。
正如他說的,髒了。
便要被毀掉。
容彧沒有說要我跪多久,我便跪了一夜。
直到雙膝麻木劇痛。
天光大亮,他終於打開了書房的門,大步而出。
我狀態萎靡,隻垂頭看到他那雙雪白的雲紋靴。
他途徑我的身旁,熾熱的視線落在我脖頸上,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停留。
這一整日,他都沒有回來。
月出枝梢,我終於承受不住,昏迷過去。
饒是我有異於尋常人的體質,也受不了這沒有期限的刑罰。
侍女們慌張地將我扶回屋內。
我被她們喂了水,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一旁的侍女驚喜道,“夫人,你醒了。”
“小桃去請府醫了,一會便能來了。”
我聲音沙啞地向她道謝。
下一刻,小桃匆匆地跑進來,驚慌道:“夫人,前廳不知出了什麼事—”
“大人一回來,便將府上所有的醫師召去了。”
10
我被侍女們扶著去了前廳。
前廳側邊的廂房外,烏泱泱地跪了一大堆人。
容彧正冷沉著臉,聲線幽涼地質問:“諸位平日裡享盡了丞相府的禮待,如今竟連這小小的病症都醫治不好嗎?”
一眾府醫垂頭低語。
最後有一人戰戰兢兢地拱手道:“大人,三皇子妃這可不是普通病症啊。”
“她自幼患有心疾,本來好好將養著自是無事。可如今經此一役,恐……恐怕是兇多吉少了,我等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我在一旁隱約聽了個大概。
原是今日皇宮的宴會上,出了意外。
三皇子妃突然心疾發作,到現在都未曾醒來。
情況危急,連宮中的太醫都束手無策時,容彧竟執意要帶走她。
三皇子自然不能容忍。
但容彧卻說可以保她安然無恙,這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我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才走上前去。
連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的事,容彧詰問這些府醫又有何用?
圍在前面的眾人也在此時發現了我,神色頓時怪異起來。
饒是容彧平日裡滴水不漏。
如今衝冠一怒為紅顏也足以讓人看出端倪。
他對三皇子妃異於尋常的緊張程度,簡直讓人瞠目。
我隔著人群。
忽地對上了容彧的視線。
他恢復了冷靜,見我來了竟也沒有多少驚詫。
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淡聲道:“阿芊,或許你的血可以救她。”
我愣了下。
這件事許久未曾提起,我險些忘了。
當初被容彧救下,府醫為我醫治身體的沉珂時,竟偶然發現我的血極其奇異。
在煉藥人手下受的折磨,讓我的體質比尋常人好上幾倍,血液更是堪比世間最好的良藥。
為了護著我,這件事隻有為我醫治的幾人和容彧知道。
我輕輕點了點頭,“既如此,那就試試罷。”
一碗血,能挽救一條命,實在是再值不過的事了。
……
床上靜靜躺著的女子面色雪白,清麗絕倫的臉上毫無血色,十分讓人憐惜。
我站在一旁,看了一會,接過了容彧手中遞來的匕首。
血色玉珠斷了線般沿著傷口滴進白瓷碗中。
我松了口氣,將那碗血遞給侍女。
藥房很快將藥熬好,端了上來。
靜坐在一旁的容彧神色動了動,用玉勺試了試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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