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賀忱,更恨自己的不爭氣。
哪怕他上輩子那樣對不起我。
重來一世,我的心依舊不爭氣地為他躍動。
所以,恨意宣泄完的一瞬間,我無力極了。
像是失去了什麼方向和意義。
剛才站在天臺的時候,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
可爸媽怎麼辦。
難道要讓他們重新經歷一次上一次中年失女的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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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有個人來了。
我自嘲一笑,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你又有什麼資格決定我。“
賀忱的心跳很快,震耳欲聾。
我聽見他哀求的語氣:”主人,我是你的狗,求你別拋下我,好不好......“
心跳錯頻,此刻萬籟俱寂。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好。“
15
賀忱拿著棉籤跪在我身前。
消毒水劃過腳上的傷口發出刺痛。
我忍不住輕嘶一聲。
賀綏抬頭看我,眼中是熟悉的溫柔。
”疼了?那我再輕點。“
恍惚間,我愣愣點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
他清冷自持的氣質總會讓人忽視那張漂亮的臉。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出生在那樣落後的大山。
我問:”你的傷,不處理嗎?“
賀忱手指微頓,很快搖頭。
”不急,我傷的不重。“
我撇撇嘴,心想:我的傷口比你的小多了。
鈴聲響起,是賀忱的手機。
他挪不開雙手,我下意識朝他的口袋伸去。
手忙腳亂間,無意按到了接通鍵。
電話那頭立刻響起男人醉醺醺的聲音。
”喂?高材生,你老子沒錢了,再打點過來!“
滋滋啦啦的聲響中時不時傳來嘈雜的叫罵聲。
在寂靜的空氣中,我看到賀忱的脊背低了幾分。
我看不清他的臉,心卻不由被攥緊。
這是......賀忱的父親?
”聽見沒有?別tm和老子裝S,別忘了,我可是你爹!“
賀忱放下棉籤和消毒水,將我手中的手機接了過去。
他轉身去了陽臺。
黑暗中,我看著他的臉沒有半分溫度,隻有嘴唇翕動,在說些什麼。
我握緊了拳,似乎上一世從沒見過賀忱的父母。
他的母親在他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而父親則是在他畢業三年後逝世。
我很難想象這樣的父親會教出賀忱這樣的孩子。
愣神之際,賀忱已經回來了,重新拿起棉籤和消毒水。
”抱歉,嚇到你了。“
處理好傷口後,賀忱問我:”餓嗎?“
我眨眨眼,意識到一天分米未進。
明明隻要我一個電話,保姆和佣人就會過來。
可我還是神使鬼差抬頭看賀忱,面不改色道:
”餓。“
看著廚房裡忙碌的賀忱,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結婚後,我們也曾有一段濃情蜜意的時光。
賀忱廚藝好,我就纏著他變著花樣給我做飯。
此刻想來也隻能嘆一句:當時隻道是尋常。
賀忱端著一碗雞蛋面走出來,聲音帶著點歉意:”最快的就是這個了,以後有時間給你做其他的。“
我一下子被那碗面吸引,沒注意聽他說的”以後“兩個字。
簡單嘗了一小口,我眯起了眼。
是記憶中的味道。
賀忱突然問:”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嗎?“
筷子猛地一頓,目光漸漸沉寂。
是啊,為什麼這麼恨。
原以為永遠屬於自己的,卻被命運不公地奪走。
大概是因為濃墨重彩地愛過,才會在失去後如此怨恨。
可眼前的賀忱對上一世的我們一無所知。
他不懂我的怨恨,更不懂我的掙扎矛盾。
我故作輕松說著:”我做了個夢,夢裡我們在一起了,但你對我很不好,所以,我就來報復你啦。“
說完,我笑著問:”你信嗎?“
賀忱眼睛很亮,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時,像忠實的小狗。
良久,他像是終於說服自己一般。
”那夢裡的我一定是做了頂壞的事,才會讓你這麼怨恨。“
鼻頭猛地一酸,碗裡的熱氣氤氲到眼睛裡,頓感湿潤。
如果說為國為民被稱為頂壞的事。
那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好事。
我不再回答,隻將自己埋進碗裡默默吃面。
一雙溫熱的大手裹緊我抵在桌下的拳頭。
賀忱聲音溫吞:”可以給我個機會嗎?為夢裡的我贖罪的機會。“
我埋頭吃面,什麼也沒說。
這一瞬,堅硬的心像被鑿開了洞,一點點溫情滲了進來。
16
翌日,我被樓下嘈雜吵醒。
下樓後才發現是爸媽來了。
走近看,他們眼含熱淚,一把將我拉進懷裡。
”我的囡囡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這才意識到,應該是家裡的保姆偷偷告訴了爸媽。
這段時間精神狀態差到極點。
可能保姆也是怕我出事,所以哪怕囑咐過不要告訴爸媽,她還是如實相告。
”我就說不要放著囡囡一個人在這邊上大學,你買這麼大房子又有什麼用,還不如一家三口好好待在一起。“
媽媽氣得瞪著男人。
”是爸爸的錯,都怪爸爸忙著工作忽視了囡囡。“
兩人將老淚擦幹淨,牽著我的手。
”不怕,媽媽帶你看醫生。“
神奇的是,我不再像上一世那樣抗拒,反而緊緊反握住爸媽的手。
這一世,我想所有人都好好的。
爸媽陪著我看心理醫生、治療,盡可能幫我恢復到往常的狀態。
可人是經歷堆起來的怪物,過往既是枷鎖,也是財富。
我不否認上一世帶給我的痛楚。
但也不應將它們視作洪水猛獸。
一個月後,我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
在我百般勸說保證過後,爸媽才勉強同意我繼續上學。
他們上飛機走後,我獨自在機場站了很久。
直到手機震動,我才回過神來。
【賀忱:主人,我很擔心你,可以回復我嗎?】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其實這一個月來賀忱給我斷斷續續發了很多消息。
我一條都沒回復。
忙著治療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則是,我也需要時間看清自己的心。
想了會,我低頭敲下幾個字。
【小狗想被調教了嗎?】
17
沒到約定時間,賀忱提前了一個小時就到了別墅。
我頂著剛洗完的頭,看向喘粗氣的男人。
”這麼著急?“
賀忱眼尾有些紅,聲音沉悶:”嗯,好久沒見......主人。“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強硬地憋出來的。
我按捺心中笑意,漫不經心點點頭。
”現在,主人要求你過來給我吹頭。“
吹風機發出微微的轟響聲。
我閉上眼,感受賀忱修長的手指在發絲穿插。
我突然開口:”賀忱,你喜歡我?“
頭上的手指一頓,很快又恢復。
頭頂傳來低沉是嗓音。
”也許你不信,但事實正是如此。“
我輕笑一聲,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
”那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賀忱關掉吹風機,將它放回原地。
盡管他已經極力隱藏情緒,可微顫的手指還是暴露了他的心緒。
”感情可以培養......“
我打斷他:”感情可以培養是個偽命題,如果有足夠多的時間和愛就能讓另一人愛上你的話,那隨便兩個人都可以相愛了。“
賀忱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一向穩重端莊的臉上出現一絲崩裂的縫隙。
他倒吸一口氣,張了張嘴。
似乎想找出什麼說服我的話,但話語在唇邊溜了一圈依舊什麼也沒說。
賀忱低頭垂眸,緊了緊手心。
”主人可以打我。“
他像是在妥協,仿佛低到了塵埃。
”我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
我歪了歪頭,反問他:”可我明明一直在羞辱你。“
賀忱呼吸一滯,清冷的目光閃過異樣的暗色。
”那就求主人再多羞辱我幾次。“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抓著他的胳膊放肆笑著。
”賀忱,我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眼底掠過一抹喜色,”真的?“
我點點頭,放開他的胳膊,轉身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鏡子中,身後的男人目光溫潤看著我的身影。
聲音很輕:”那就好,那就好......“
心跳如鼓,呼吸交纏。
我淡淡道:”感情確實沒辦法培養,愛情之所以會讓人S去活來,是因為答案都寫在了彼此第一次見面那天。“
而我和賀忱的第一次見面,在上一世。
我對他見色起意。
這一世,他對我的第一面,是我綁來的那天。
即便我是那樣惡劣的施虐者,他還是愛上了我。
”所以,賀忱,我也喜歡你。“
18
我和賀忱談起了戀愛。
用爸媽的話說就是整日泡在蜜罐裡,找不著天南地北。
大學生活就這麼平穩地度過。
直到一年後,賀忱的父親S了。
我心驚一瞬,明明他是在賀忱畢業三年後才去世的。
怎麼這一世提前了五年?
賀忱要回老家,我提出也要同去。
賀忱擰不過我,隻好把我也帶上。
飛機轉高鐵,高鐵轉火車,火車轉大巴,大巴轉公交。
最後由賀忱的遠房親戚開著破舊的三輪車帶我們走進彎彎繞繞的大山深處。
一路上,賀忱和我說了許多家中的事。
我這才知道,原來賀忱的母親是被拐賣到大山,受過高等教育,嫁給他父親後被打斷了腿,一輩子也出不了大山。
最終在賀忱十歲那年,從山頂一躍跳下。
匆匆趕來的少年,隻能看清母親的背影。
大山裡為什麼能飛出鳳凰?
答案是——曾經有鳳凰隕落。
而賀忱是曾經鳳凰的腐爛骨肉上開出的最絢麗之花。
我不禁想到那夜賀忱將自己從天臺下拉下來後的劫後餘生。
那時,他應該也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吧。
救下自己的那瞬間,也許也彌補了年少的遺憾。
到了家後,賀忱安置好我便像個小大人一樣處理著自己父親的喪事。
一切都結束後,我看到賀忱怔神地坐在床邊。
他眼圈有些紅,顯然是哭過的。
”我明明是恨他的,可真的看到遺體的時候,我竟然也會哭。“
賀忱有些迷茫,又有些無措。
我無言,隻是伸手環抱住他。
血緣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賀忱厭惡他的惡習,他對妻兒的不負責任,可又心疼他的滄桑,念著他偶爾的好。
父親就像一根帶毒的刺針,扎進去,拔出來傷口愈合,心還被殘留的毒液刺激得隱隱作痛。
可是因為那纏繞在血液裡的親情,做不到完全愛他,也做不到完全恨他。
我驚覺自己上輩子竟從未了解過賀忱這一面。
也許他上輩子的固執他的清高,一切都有跡可循。
他讀得了聖賢書,卻管不了這窗外事。
心生憐憫是他,袖手旁觀也是他。
共情是他,無能為力也是他。
情緒像尖刀一樣不停的刺痛心髒。
19
日子又恢復如初。
我和賀忱按部就班走著。
不同的是,他沒有選擇上一世的道路。
臨近畢業,賀忱以筆試和面試雙第一的成績通過國考,最終留在了我的城市。
我很驚訝,但也沒多說什麼。
畢竟,這一世早就在我綁了賀忱時就已經開始變化了。
結婚後,賀忱越來越來粘我。
”老婆,今天可以用小鞭子嗎?“
我冷漠拒絕:”不可以,還要上班。“
賀忱早已經熟知我的軟處。
他故作傷心,超絕不經意地露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
”小狗想要主人的小鞭子。“
我:”......“
眼前的男人哪裡還有一點高嶺之花的樣子?
清高呢?
冷傲呢?
節操呢?!
我單方面冷暴力他,抱著電腦去了書房。
男人啊,亂我道心!
晚上臨睡前,賀忱又來了那一套。
他抱著我,咬著後頸的軟肉。
”喬喬,我和他,你更喜歡哪一個?“
我無語翻了個白眼。
就不應該嘴欠把上一世的事情告訴他。
也省的他這麼小心眼地每日一問。
明明兩個都是他,有什麼好吃醋的?
我總認為他是在沒事找事。
但今夜不同,我總感覺賀忱有點危險。
我耐著性子哄道:”不管是什麼身份,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還是會為你心動。“
賀忱沉默幾秒,又朝著我的脖頸咬了一口。
”明明該圓滑的是我,你怎麼也學上了?“
我:”......“
我嘆了口氣。
實在是令人甜蜜又煎熬的愛情吶~
我直截了當問:”來嗎?“
賀忱斬釘截鐵:”來。“
直到筋疲力盡躺在他懷裡後,我才聽到他餍足又低啞的聲音。
”你都不懂我。“
我幹脆閉上眼裝S。
得,白哄。
可嘴角卻不自覺露出絲絲縷縷的笑意。
我懂。
我什麼都懂。
他想讓我喜歡他的眉眼,喜歡他的身體,喜歡他的戀愛腦,喜歡他的小心眼,喜歡他的喋喋不休。
又不想我喜歡這些多過喜歡他本身,想我愛他的全部,而這其中最愛他的靈魂。
愛好像讓他的心裡住進了一束花,而一副瀕S的軀殼正巧有了心髒。
天堂地獄,如果和我一起,他去哪裡都願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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