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拗不過他,隻好隨他去。
沒想到,傍晚,謝聽雨回來了。
人隔我八丈遠,不知道臭不臭,但大老遠就能看見臉很臭。
他的身後跟著風塵僕僕的衛嵐。
謝聽雨語速很快:「城門驗屍,偶遇,被纏上了。
「尋思著你有東西要給她,把人帶來了。」
我還沒靠近,他像被貓逼近的老鼠,猛地往後退:「你們說話,我先回去沐浴。」
我失笑:「這麼要面子做什麼?」
大戰那幾日誰不是蓬頭垢面,渾身血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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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聽雨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跟你這種木頭說不清楚。」
33
衛嵐很安靜地等待我們說完話。
她斂去鋒芒,眉眼中有淡淡的喜意。
謝聽雨走了,她才連串著問:「我聽聞戰爭勝利,是李鳴帶回了援軍,是不是?
「他在哪裡?帶我去見他吧。
「他受傷了嗎?」
我沒有說話。
隨著我的沉默,她臉上的喜悅漸漸消失了。
「什麼意思?他人呢?
「你們都還活著,不該隻有他……」
我:「你回來得太晚了。」
李鳴確實帶著援軍回來了。
隨他一起去的斥候,能回來的加上他,也不過三五人。
個個身受重傷,強撐著一口氣隨大軍回到此地。
我那時因傷昏迷,醒來後還是葉叔告訴我,李鳴回來了,但情況很不好。
他的傷口已經潰爛見骨,反反復復發著高燒,一天內能神志清醒的時間不多。
我去探望他時,他難得清醒,撐著力氣同我說了很多話。
我問他怎麼不在對方的駐地修整醫治,何苦奔波。
李鳴扯出一個蒼白的笑,依稀可見舊時意氣風發的樣子。
「小爺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想回這兒落葉歸根,不行?」
他說真奇怪,在京城的二十年,比不過在這裡的兩個月,讓他覺得自己在活著。
充滿生機和盼頭地活著。
但是現在他要S了。
他小聲說:「衛長風,我有點害怕。」
我沒法安慰他。
我說:「對不起。」
或許應該勸他走的。他那邊援軍來時,長公主帶的人也到了。
他渾不懔地接:「沒關系。
「小爺自己選的。嘖,也是當了一次力挽狂瀾的大英雄。」
我們彼此沉默了一會兒。
李鳴逗我:「別不說話啊,小爺現在說一句少一句了。」
他本來想說說自己,但又不願意S前還要批判自己的前半生,幹脆批判了幾句我。
他說衛長風,你這個人雖然驍勇善戰擅長練兵,但過於心軟,運氣不好遇到壞人便會吃大苦頭。
我說謝邀早就吃過了,吃到不願再吃。
我們都同時想起一個人。
李鳴臉上撐起的笑淡了。
他半晌才說:「其實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扛住爹娘,能有一份自己的功業,阿嵐就不用這樣。可我幼稚、衝動、意氣用事。
「她是錦繡堆裡用無數金銀財寶嬌養出來的女兒,想要一個如意郎君並沒有錯。
「我沒能回應她的期許,才讓她在你面前面目可憎。」
我不方便在此時的他面前評價衛嵐。
李鳴沒在意。
他說:「我應當能有不小的功勳與封賞吧?她要是還願意做我的妻,也不算辱沒了她。
「她要是不願意,你就把我給你的信交給她吧。」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體力跟不上,喘了好一會兒,目光漂移地望向窗外的月亮。
「戰爭勝利了,她會回來吧。」
他很低聲地說,沒等到任何人回應就沉沉地閉上了眼睛,也沒等到他拼S回來也想再見一面的人。
現在,她克服了恐懼回來找他了。
太晚了。
我將李鳴給出的兩個選擇皆告知衛嵐。
衛嵐先抖著手拆開了那封信。
裡面果然是一封和離書。
我瞥見信上多處有水暈開的痕跡,料想執筆人一定哭過又哭。
現在,這封信被水泡得更嚴重了。
衛嵐沒有出聲,但眼淚成串成串地落下。
她問我:「他還說了什麼?」
我搖頭,又想起李鳴氣息奄奄時,問過一句:「我現在算是應上你的期許了嗎?」
我猶豫一會兒,還是原話轉述。
衛嵐終於失聲痛哭。
她邊哭邊抖著手,撕掉了那封和離書。
34
月餘,長公主順利入京。
她派了禮官前來迎我們返京,還特意給我修書一封。
「當初狼狽離去,如今合該風光回來,你我皆是。」
落款是「阿筠」。
這邊的善後工作確實也做得差不多了,我同意了。
李鳴身份特殊,廣平侯府那邊特地派人跟著禮官前來,要迎世子魂歸故裡。
據說李鳴的母親哭暈數次,不然會親自來接兒子。
我無權做主,讓他們去尋衛嵐。
沒想到,衛嵐拒絕了。
雙方鬧了好大一場,衛嵐S活不肯松口。
她隻說:「他想睡在他拼S守衛的地方,不想回去。」
李鳴生前沒被她在乎的東西,S後終於被她看見。
廣平侯府的人沒法,隻好請她自己回去同主母解釋。
我們一行人又這樣湊成了整,一同出發。
謝聽雨嘆氣。
但李鳴是戰S的,衛嵐是他的遺孀,謝聽雨多少得敬她幾分,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不喜。
衛嵐不在意了。
她深居簡出,除非必要,絕不和我們碰面。
一路走了半月,竟好似完全沒她這個人。
剛到京城,李家的人都圍在城門邊,渾身素缟。
父母沒有給孩子戴孝的道理,李母還是簪了滿頭白花,她一見隊伍前來,就撲上前喊鳴兒,聲聲泣血。
隊伍裡沒有棺木。
衛嵐不得不站出來,把她拒絕李家人的話又復述了一遍。
李母本就厭她至極,哪裡能接受這樣的理由,恨得上手就要教訓她:「你這毒婦!要不是為你,鳴兒也不會去邊關!我們家世代勳貴,哪裡缺他那點功名!」
衛嵐沒忍著她。
她回敬:「我歹毒?昔日春日宴,你引李鳴入席與我相看,不就是看上了我的出身和容貌,欲聘我為婦嗎?
「可我的出身和容貌就注定了我不能接受丈夫平庸又愚蠢,被自己的母親控制在掌心,一事無成!
「夫人,我們這樣人家的女兒就是這麼被教養長大的啊。我們勢利、虛榮,將門第和權勢看得比什麼都重,生怕嫁人了就從雲端跌落。
「所以,我有的僅僅是高貴的身份和美麗的容顏,而這,正是你看上的東西。
「你有什麼資格怨我?」
這話不僅鎮住了李母,也鎮住了趕來安慰女兒的衛夫人。
她看著女兒,像看陌生人。
「我哪裡教你隻讓你看門第權勢了?」她試圖反駁,隻得到了衛嵐疲憊的眼神。
衛嵐說:「阿娘,要是當年,你把我也送去邊關就好了。
「讓我知道,不嫁人不討好夫君,也能過好一生。
「或許,我就不會偏執至此。」
衛夫人抬起手,給了她一個巴掌。
全程,她不敢看站在一旁的我和謝聽雨。
35
我和謝聽雨被邀請了參與長公主的登基大典。
謝聽雨在攝政王——不,現在該叫反王時,就飽受君恩,現在改朝換代還能受新帝恩寵。謝家一時門庭若市。
謝家閉門謝客,謝聽雨本人更是跑得遠遠的。
我:「謝大人下值了不回家,來我這兒幹什麼?」
謝聽雨坐在我剛被陛下賜下的宅院牆頭,手一撐,利落翻身落地:「躲躲。」
我:「滾滾。」
「衛將軍好無情。」謝聽雨坐到我身旁。
時值盛夏,院中荷花開得正好,隨風搖搖曳曳。
謝聽雨手往水裡一撈,掏出個蓮蓬,又去淨了手,一粒粒把蓮子剝下來。
剝滿一盤,就推到我手邊。
「喏,借宿費。」
「這是我家塘子裡的蓮蓬。」我提醒。
「人工是我出的。」謝聽雨朝我晃了晃手。
他的手拂過我的鼻翼,帶來一陣清淡的香風。
有點蓮子外皮清新的香,又有點別的草木香混雜在一起,怪好聞的。
於是我像被狐狸精迷惑的書生,一把抓住他的手:「怎麼香香的?」
謝大人大抵是此生第一次被耍流氓,一時呆住。
他老實交代:「聽平瀾的,腕部抹了點香膏。」
謝平瀾,謝聽雨的親妹,據說承襲的謝家家學比謝聽雨還多,目前是他父母的全力培養對象。
我:「哦,抹香膏做什麼?」
謝聽雨俯身湊近我:「好聞嗎?」
我點頭。
他的外衣上好像也燻了,也香香的,香得我有點暈頭轉向,心髒狂跳。
謝聽雨就笑了:「就為了做這個。」
他清涼的指尖捧上我的臉頰,一觸即離。
他說:「長風,等你迎回你爹的牌位,我有話想告訴你。」
36
我封將那日,陛下特賜了我個恩典。
我已被衛夫人逐出家門,族譜裡也去了名。
但陛下賜我迎回父親的牌位。
不合情理,但合我心意。
我挑了個良辰吉日,穿上將袍,去了衛家。
前世,我曾在這兒苦苦叩門,求母親讓我回去,別讓我留在李家,它從不曾開啟。
今生,這扇門不敢對我關閉。
衛夫人、衛嵐, 還有族老們都在,我不想多說, 從他們中間穿過。
族老拄著拐在我身後追:「長風啊, 還是你出息。你母親也真是的, 把你這樣好的孩子逼走了。
「以你的功勳自然是該上我們衛家族譜, 百年後被我們子孫後代立廟供奉。」
我不勝其煩:「不用。」
族老忙道:「哪有兒孫不進家廟族譜的呢!依我看啊,外人的名字倒是可以刪掉,把你幹幹淨淨地再寫回來!」
說來可笑,這裡的外姓人, 隻有衛夫人。
聞言, 她臉色白了。
以族老的輩分,確實可以代我爹休妻。
她啟唇想罵孽障,但她終究不敢, 隻是上下唇動了動, 求助地看向一臉漠然的衛嵐,又看向我。
我沒有為她說話,就像這些年, 她從不曾為我說話一樣。
我捧回爹的牌位,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我曾短暫客居又毀我一世的地方。
從此以後, 京城衛家的衛,是我衛長風的衛。
謝聽雨始終跟在我身後, 邊替我擋著那些難纏的老頭子族老, 邊小心地覷我的臉色。
我:「在衛家的時候怎麼不張嘴,這麼尊老愛幼?」
謝聽雨:「你爹在呢, 我控制一點。」
我沒忍住笑了:「沒事, 我爹不會介意的。他S前跟我說以後跟我娘鬧不開心了, 就拿他的牌位砸核桃吃。」
謝聽雨沒笑。
他有點緊張。
我有點意識到他要說什麼了。
我也有點緊張。
謝聽雨閉了閉眼:「其實衛嵐當時還交代了前世我們天定良緣會在一起共同功成名就我想著……」
我打斷:「第一,這是個很爛的開頭。
「第二, 衛嵐一定不會說我們天定良緣。
「第三, 你可以喘口氣斷句。」
謝聽雨於是喘了口氣。
「嗯, 我是想說, 我們家還有我妹妹傳承香火, 你看我現在也嫁不出去, 贅你成嗎?」
他觀察我的臉色。
「追你再贅也成。」
我說:「好。」
這下謝聽雨想給自己一巴掌了,改口那麼快做什麼?
到底是贅成還是追成啊?!
他沒敢問,隻是輕輕上前,擁住心上人。
一個短暫的擁抱。
接下來的漫漫餘生, 他要告訴她,那些他不曾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他想說, 感謝她破壞了那場換嫁,感謝她在那個邊城,用仁慈與勇敢,重塑了他。
謝聽雨工於心計, 是人人認可的智者, 但隻有她,讓他認清本心,成為堅守在百姓身前的勇者。
在那刀光劍影無限接近S亡的十天裡, 他不曾有一刻後悔。
她望著他笑的時候,父母庭前的那朵落花,終於落在了他的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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