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25-06-13 15:53:523437

「因為有個人曾經教過我,要想讓你一個人離不開你,不要對他好,要對他壞。」


 


不要用血肉去飼獸,隻給他一口飯吃,不至於餓S,他才會終日圍著你打轉。


 


弱者長乞憐,強者終生厭。


 


這是李行舟教我的,如今我都還給他。


「等這頭的事情了了,我會去姑蘇安身,再也沒人會打擾你和李公子。


 


「過門也好,入贅也好,該著急該哭的人不是姑娘。」


 


一盞茶冷了,綠婼臉上淚痕已幹。


 


她摩挲著茶盞,細細思忖我說的話,忽然也低聲笑了。


 


她躬下身子,深深對我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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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姐姐指點迷津。」


 


其實我並不是全然無私,不計前嫌地幫她。


 


也是為了今後不再有個討厭的人,自詡深情地跟在我身後糾纏。


 


綠婼離開時,一片香已經焚盡。


 


我一抬頭,才看見一個熟悉身影倚靠著門。


 


不知道他站在那裡,聽了多少。


 


沈川清皺著眉,苦惱要不要挑我的錯,糾結幾番到底還是說了:


 


「金珠,你說錯了。


 


「要想讓一個人留在自己身邊,要對她很好很好。


 


「因為別人都對她不好,我不能再跟別人一起欺負她。」


 


……


 


我臉上一紅。


 


平白無故的,說這個做什麼。


 


我匆匆岔開話題,忙捧了新熬的丸子來:


 


「好了,都過去了,你嘗嘗我新做的糖丸子,我加了山楂,就是不知道味道清不清爽。」


 


沈川清去接糖丸子,懷中賬本掉在地上。


 


我先他一步撿起來。


 


「別看!」


 


我真的沒想偷看,是他常常翻開,所以撿起來自然展開了那頁。


 


「教訓薛家。」


 


這行打了個勾。


 


我忽然想起來前不久好像聽人說起,薛家薛兆半夜喝酒,被誰套了頭拖進小路打得臉都腫了。


 


「薛家得罪你了嗎?」


 


「他欺負過你,但也不全是因為你,紈绔子弟嘛,看誰不順眼下黑手也正常,對不對?」


 


這話在理。


 


我點點頭。


 


「出錢為粟城修條路。」


 


「哎呀,因為那路實在破,我上次從蔡家綢緞店出來就栽了跟頭,並不是為了你說想彌補這些年賣藥丸子騙的那些粟城人。」


 


這話也在理。


 


還有幾件事。


 


「跟金珠開一家果子點心店。」


 


「你的糖丸子做得好吃,自然沒有有錢不掙的道理。」


 


「跟金珠回姑蘇後,園子裡移栽幾棵杏樹。」


 


「我問過風水先生,說這樣風水好。」


 


哦哦,原來是這樣。


 


差點害我自作多情了。


 


最後一行。


 


「聘金珠回姑蘇為……」


 


後頭的字跡都被劃掉,看不出寫的是什麼。


 


難道又是賬房?


 


「不、不是,之前要你做賬房,是怕你不想嫁給窮光蛋,所以讓你先看過賬目,就知道我家有很多很多錢,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我點點頭:


 


「那些賬本我看過了,也知道你從沒騙過我,也很感激你和沈老爺子幫了我這麼多。」


 


沈川清為難地低下頭,紅著臉醞釀。


 


清風吹進來,將書頁和心事一並吹亂。


 


「所以能不能,能不能請你,請你……」


 


我隻覺得臉燙似火燒,胡亂地點頭:


 


「……好!」


 


「做我家管事!」


 


啊?


 


沈川清番外:


 


姑蘇的媒婆紅娘們都知道。


 


那位沈家少爺從粟城回來後,她們可能賺不著沈家的錢了。


 


因為沈少爺帶回來一個厲害姑娘。


 


生意場上那些弄虛作假的手段,她隻瞥一眼就瞧出個七七八八。


 


她往算籌後一坐,叫那些人高馬大的男掌櫃也不禁提心吊膽,矮下一頭。


 


連沈老爺子提起這位姑娘,也高興得合不攏嘴:


 


「水晶玻璃心肝似的姑娘,說給我那個實心眼的兒子真是委屈了人家。」


 


沈老爺子不愁他的家業後繼無人了,索性甩手放權,整日喝茶聽曲。


 


但是沈少爺卻發了愁。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那位姑娘好像在生沈少爺的氣。


 


在茶樓裡喝茶,沈少爺一來,金珠姑娘抬腳就走。


 


在自家商鋪遇到,金珠姑娘合了賬本轉過臉去。


 


這看得姑蘇城裡的媒婆嗑著瓜子,犯了怵:


 


「我怎麼瞧著沈公子像個受氣小媳婦,那位姑娘很瞧不上他呢。


 


「可別是咱們聽岔了,萬一不是沈家兒媳呢,誰家兒媳沒過門先管賬的?」


 


有好事的紅娘就去打聽:


 


「好姑娘,那沈公子是你什麼人呀?」


 


那位粟城來的姑娘放下筆,想了想,抿嘴一笑:


 


「我麼,是他家賬房和管事的。」


 


那紅娘一聽,喜得撫著胸口:


 


「姑娘不是沈公子未婚妻?」


 


當然不是。


 


「姑娘的終身還未定吧?」


 


當然沒定。


 


紅娘歡天喜地地回去準備姻緣簿子,好送去給沈老爺子過目,打定了這回能掙兩頭的錢。


 


那沈老爺子拿到一打適婚公子的名帖,反把自己氣笑了:


 


「瞧瞧,瞧瞧多少豺狼都盯著呢,我聰明一世,怎麼有你這麼個笨兒子?」


 


「……您聰明,可還不是被金珠他爹騙了。」


 


……


 


「咳,先不說這個,金珠那麼好脾性的姑娘,你怎麼惹惱了人家?」


 


沈川清將兩次叫金珠當賬房和管事的事說了。


 


「你、你,唉,笨S算了!」沈老爺子拍了拍大腿,「到底有什麼問不出口的?」


 


沈川清愁眉苦臉地坐在廊下:


 


「不是問不出口。


 


「爹,我第一次問她,是什麼時候?」


 


沈老爺子摸不著頭腦:


 


「在船上,點你爹的票子放煙火,珠兒都被你感動到掉眼淚了。」


 


「是呀,爹您也說了是感動。後來第二次我問她,我話還沒說出口呢,她就說她很感激我。


 


「爹,你想啊,金珠這麼有主意的姑娘,要不是當初我們解了她的困,她怎麼會願意跟我回姑蘇呢?


 


「何況當初遇見她的時候,她一口一個憨棍地叫我,擺明了是第一眼就沒瞧上我。


 


「萬一我貿然開口,人家顧念恩情,不好回絕,我不是在欺負她嗎?


 


「到時候她過了門,跟我過兩年日子,這份感激回過味來了,她要怎麼辦呢?」


 


……


 


「你說的倒也對。」沈老爺子被問住了,打量著沈川清也犯了難,「咱家是有兩個臭錢,可珠兒憑自己本事掙錢,也不圖你吃的喝的,那人家跟你在一塊圖你什麼呢?」


 


親爹這話說得沈川清心裡酸得冒泡。


 


他坐在杏樹底下反復琢磨,好像頭頂的杏樹結了果子,一個個砸進心裡。


 


金珠,你要不要做我的妻。


 


S嘴,怎麼看見她那張臉,就結巴著說不出話,就問不出口呢。


 


沈川清有點沮喪。


 


他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怕她隨便答應,又怕她慎重拒絕。


 


怎麼說得自己好像個賣甜杏的小販,抱著滿懷甜蜜的心事,又怕人嫌酸不肯嘗。


 


夏日長,影子短。


 


樹蔭漸漸遮不住心事,曬得甜杏蔫蔫的。


 


沈川清想著金珠,不自覺走到她開的藥丸店。


 


金珠拜了師,跟著學制丸藥,也稱得上半個藥師了。


 


店面小,裡頭賣些消暑止瀉,治尋常病痛的錠子藥,又按照季節,冬施粥夏施藥。


 


沈川清闲來幫她看藥店的賬本,幾乎不掙錢的。


 


此時她正在藥架子後面,瞧了日頭不對,要往屋裡收藥材。


 


有隔壁米店的嬸子纏著她不放:


 


「什麼時候能喝你喝沈公子的喜酒呢。」


 


她一怔,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而不答。


 


「姑娘別嘆氣,後日是乞巧,嬸子帶你去街上相看相看,咱們蘇州城可多的是好男兒呢。」


 


「不去啦嬸子,我要看著店呢。」


 


「好好好,不看男人, 咱們去拜拜織女,求個家人平安康健, 又不耽誤什麼事兒, 權當是幫幫嬸子了。」


 


想問她要不要和自己一同出遊的話, 被沈川清咽了下去。


 


沒有打擾她, 隻放了一籃子甜杏在櫃臺上。


 


「咦?誰拿來的杏子?」


 


金珠咬了一口,隻抿嘴笑:


 


「嬸子吃吧,我知道是誰。」


 


乞巧這日熱鬧。


 


燈火璀璨,除卻女子們三五成群的笑顏, 還時不時照見一對羞紅的臉。


 


金珠仍梳著未嫁的發, 一路少不了嬢嬢嬸嬸幫自家孩子問一問。


 


她都笑著一一婉拒了。


 


可是碰上一個婦人實在熱情拉著她不肯放,金珠也耐心停下腳,同那人說上兩句。


 


沈川清離得遠, 聽不見她說了什麼。


 


隻看見和她說話的婦人, 點頭捂著嘴笑,像是得了什麼應允,喜不自禁。


 


沈川清聽不見。


 


沈川清酸溜溜的。


 


一直酸到四下無人的橋邊。


 


「你還要跟多久才肯和我一起走?」


 


漫天煙火, 將天地照得雪亮。


 


叫沈川清想藏也沒處藏。


 


看著沈川清委屈的樣子, 金珠隻覺得好氣又好笑:


 


「這回來聘我做什麼?管家?廚娘?還是花匠?」


 


沈川清才想狡辯。


 


剛張口, 金珠塞給了他一顆糖丸子,甜杏的味道瞬間化開, 她笑吟吟道:


 


「這是吐真丸, 吃了說謊話會走一年霉運。


 


「所以等下不管問什麼, 你我都不許瞞。」


 


兩個人坐在橋邊。


 


沈川清看著她也吃了一顆。


 


月亮照得兩個人眼睛都亮亮的。


 


「前兩日的甜杏是你送的嗎?」


 


「是。」


 


「今天怎麼跟著我?難道你家又要聘什麼使喚的人?」


 


「我想聘一個姑娘為妻。」


 


見沈川清神色認真。


 


金珠面上一紅,支吾道:


 


「那姑娘是誰,我認識嗎?」


 


「你認識。


 


「她像甜的糖球, 也像治病的藥。


 


「為旁人著想時聰明, 為自己謀劃時呆笨。


 


「不沾一點壞, 世間頂頂好。」


 


金珠低著頭不看他,隻扯了片傍水生的柳葉。


 


也不吹, 就在手上胡亂地折:


 


「既然她這麼好, 為什麼放了杏子就走?連話也不跟她說一句。」


 


看門的小廝不耐煩地掏掏耳朵,用鼻孔看了我一眼:


 


「(「」「買杏子的時候, 我拿不準, 怕買了甜的她愛吃酸,買了酸的她愛吃甜,又或者她並不愛吃杏,隻不過礙於情面也收下了。」


 


她聽懂了, 笑得眉眼彎彎:


 


「我不喜歡吃杏子。


 


「可要是跟著你麼,甜杏也愛吃, 酸杏也愛吃。」


 


見她笑了,沈川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又想起一件要緊事:


 


「那你、你呢,你許那婦人什麼了?」


 


「我呀?你聽我說……」


 


乞巧節的河邊, 有這世上最熱鬧的一切聲音。


 


有情人低語, 蝦蟆咕呱。


 


有煙花綻放,星子墜落。


 


有紡織娘,金鈴子, 蟬和一切窸窸窣窣的叫聲。


 


可沈川清都恍若不聞。


 


隻聽見她在耳邊笑著一字一頓:


 


「我跟她說——


 


「今有沈公子,願聘吾為妻。


 


「結發飲合卺,恩愛兩不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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