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落盡子規啼，第2章

風吹起了珠簾，我竟看見那高頭大馬上坐著的，赫然就是被我趕出府去的青竹！

白馬上的青竹似有所感，朝我望了過來。

 

我們有一瞬間的四目相對，的確是青竹。

 

可我沒有再看，也沒有興致去確認。

 

因為彼時我一門心思就隻有祁羨，哪還顧得上其他人？

 

看著近在咫尺的青竹，我還是沒有忍住，“青竹，你想讀書嗎？”

 

青竹手上的動作一頓，眼眸輕閃，“公主......”

 

我把良籍遞給他，“來行宮那天本宮就已經遣人去辦了，如今你的奴籍已消，可以去考取功名。”

 

青竹原本是罪臣之後，是我將他收入了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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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還知道，不過兩年，青竹一家就會被平反，所以前世他才能考取功名。

 

出乎意料的是，青竹的語氣竟很焦急，“公主是想趕走我嗎？青竹雖微賤，但對公主忠心耿耿，絕不會背棄公主，還請公主留下我！”

 

我一愣，不由得失笑，“本宮不是這個意思。”

 

青竹松了口氣。

 

我繼續道：“本宮知你有才華，若不是家中遭難，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本宮不忍你被埋沒，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考取功名的志向。”

 

怎麼可能沒有呢？

 

從他甘願做我的面首來保命就能看出，即使他對我真的忠心，也不影響他心中有著鴻鵠之志。

 

“你不想走便不走，隻是這些粗活累活，以後不必做了。”

 

青竹聽懂了我的意思，眼中浮現出感激，還有幾縷別樣的情愫。

 

【7】

 

過了大半年，天漸漸涼了。

 

太後即將回宮，而我也聞知國子監司業果然換了人。

 

於是我放心地跟著太後回了京城。

 

我打探到祁羨如今在吏部當差，差事辦得相當漂亮，皇兄隱隱有了想栽培他的心思。

 

我斂下眸子，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

 

青竹試探道：“公主似乎很關注祁大人？”

 

青竹的唇緊緊抿著，少年好看的眉頭微蹙，顯出些不服氣來。

 

我也不想瞞他，“本宮厭惡此人作派，不想他留在皇兄身邊。”

 

青竹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公主不喜歡的，必然不是什麼好人。”

 

我心中一暖。

 

回京後，我暗地搜集青竹一家被陷害的證據，想要盡快為他平反。

 

我讓青竹跟著夫子好好學習，等日後出人頭地再好好回報我。

 

新科狀元的身份，似乎能更好地幫我將把祁羨拉下神壇。

 

我去了東宮，皇兄正在議事。

 

隻是我沒想到書房裡的臣子正是祁羨。

 

他推開門迎面朝我走了過來，“微臣見過初宜公主。”

 

我語氣淡漠，“平身吧。”

 

他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困惑，因為曾經我每次見他，總是含羞帶怯，變著法子想與他多說上幾句話。

 

可自春日宴後，我不僅再也沒有出現在祁羨面前，而且如今見了也像是十分厭惡他。

 

“公主是否對微臣有何誤解，好似對微臣很是不滿？”祁羨斟酌半天開口道。

 

很明顯嗎？

 

我移開目光，“祁大人想多了。”

 

前世我與祁羨成婚，他根本不愁如何接近皇兄。

 

如今沒了我，知曉要得到太子賞識有多麼不易，這才主動對我有了些好顏色。

 

我抬腳朝著皇兄書房走去，越過祁羨時，亦是沒施舍給他半分眼神。

 

“皇兄。”我輕聲喚道。

 

聽見我的聲音，皇兄從堆積如山的書案上抬起頭，“初宜來了。”

 

皇兄和沈小姐已經定親，過完年便要成婚。

 

我笑著恭喜他。

 

皇兄像是想起了什麼，“別光顧著恭喜孤，母後前日還念叨著要為你擇婿，想問你可有意中人？”

 

我飛快地搖了搖頭，“沒有。”

 

皇兄一怔，“祁羨……”

 

“皇兄。”我打斷了他，“先前不過是年少不懂事，哪裡懂得情愛，如今聽了些傳聞，知曉了他的真面目，更覺得不堪為配了。”

 

皇兄敏銳地捕捉到了我話裡的重點，“什麼真面目？”

 

如今皇兄隱隱有了將祁羨當作心腹來培養的想法，我自然要將這扼S在搖籃之中。

 

我湊上去，輕聲道：“祁大人明面上如朗月清風，其實背地裡與寄居在府中的表妹早有了苟且，二人私定終身。”

 

皇兄冷了聲音，“真有此事？”

 

我沒有著急打包票，“其實我也不信，不過如今皇兄信任他，還是謹慎些好，免得日後出了什麼事反過來壞了皇兄的名聲。”

 

皇兄沉吟不語。

 

不過我知道，不管皇兄信不信，私下裡肯定會調查祁羨一番，畢竟事關重大，臣子若是私德有虧，用著也不放心。

 

達到了目的後，我便離開了東宮。

 

【8】

 

皇兄的人很容易就打探到了柳箏的存在。

 

不僅如此，柳箏還有了身孕。

 

太傅府的人悄悄請了大夫，想要把柳箏的孩子打掉，但是被祁羨攔了下來。

 

皇兄第一時間寫了信給我，讓我離祁羨遠一點。

 

看來皇兄的確氣得不輕。

 

“公主，什麼事那麼高興？”青竹見我開懷，亦是含著笑意問我。

 

我把信遞給他，“如今皇兄身邊可用的人不多，青竹，你可願輔佐皇兄？”

 

青竹看完信後臉色微變，隨即沉聲道：“願為公主驅使。”

 

……好像，我問的是他願不願意跟著皇兄。

 

我輕咳一聲，“這次科舉，你好好準備。”

 

青竹猝然抬起頭，“公主，可……”

 

“旁的你不用管，本宮自會替你解決。”

 

昔年的證據我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

 

我找了個時間，將青竹帶到了東宮。

 

皇兄知曉了我的來意，將青竹帶到書房，雖然有我作保，皇兄也要親自試試他的才學。

 

過了許久，皇兄才從書房裡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臉正色的青竹。

 

褪去了少年的青澀，青竹身形修長，模樣俊美，即使一身布衣也難掩他的風發意氣，看得我微微一愣。

 

回過神來，我迎了上去，仔細打量著皇兄的臉色。

 

下一秒，他輕輕敲了一下我的腦袋，“算你有功。”

 

轉頭我便看見青竹勾起唇角，對我眨了眨眼睛。

 

皇兄伸出手，“東西給孤。”

 

我手忙腳亂把將懷中的證據一並交給皇兄。

 

青竹拱手道：“草民謝太子知遇之恩，多謝……公主殿下。”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青竹喚我的時候，我總覺得他意有所指，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稱呼，我卻感覺心髒一陣酥軟。

 

皇兄看了我一眼，又對著青竹道：“沈青竹，孤記住你了。”

 

坐在回公主府的馬車上，我迫不及待地問他：“皇兄對你印象如何？”

 

“公主指的是什麼印象？”

 

我不明所以，“自然是覺得你才學如何，本領如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青竹的膽子好像大了些，有時候說話間還會逗逗我。

 

不過他很有分寸，每回總能讓我心情愉悅，又不會讓人感覺他越軌。

 

青竹想了想，“若是為人臣子，太子殿下應當對草民還算欣賞。”

 

我松了一口氣。

 

皇兄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才那便好。

 

可為何.....我總感覺青竹還有話沒有說完？

 

【9】

 

有了皇兄的幫忙，父皇很快就為沈家平反。

 

先前青竹的父親深陷黨派之爭，連累了家人為奴為婢，如今終於沉冤昭雪。

 

捧著赦免的詔書，青竹一言不發回了屋。

 

我想了想，決定給他一些獨處的時間，卻聽外頭有人通傳，說是祁羨邀我去天香樓。

 

我心中疑惑。

 

今生我與祁羨的關系便是沒有關系，僅僅算得上是正式見面，也是前不久東宮那一次。

 

他怎麼會突然單獨邀約我？

 

自從皇兄查出他和柳箏的事以後，他的日子就不算好過。

 

家中他的母親瞧不上柳箏，就算是允許她做妾，也絕不允許柳箏生下所謂的庶長子。

 

柳箏整日以淚洗面，在祁羨面前哭哭啼啼。

 

一邊是心上人受苦，一邊是母親的壓力，祁羨夾在中間肯定不會好過。

 

再加上皇兄不明原因的突然疏遠，祁羨在朝堂上變得舉步維艱，升遷無望。

 

在這個時候，祁羨怎會突然想起我？

 

我正要回絕，傳話的小廝又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

 

“我們公子說，將此物交予公主，公主自會知曉其中之意。”

 

我定睛一看，在目光觸及的那一刻如墜冰窖。

 

是一對碧玉方镯。

 

前世祁羨送給我的唯一一次禮物。

 

那時我為了讓父皇不要懲處祁羨，在雨中跪了許久，回公主府就感了風寒一病不起。

 

恰好趕上我的生辰，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感動，祁羨送了我這對方镯。

 

直到我S前，柳箏看見我手腕上的這對镯子，便用力扯了下來，說不想看見我戴祁羨送的東西。

 

我感覺喉嚨間有股腥甜想要湧出，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難道......祁羨也重生了？

 

【10】

 

我接下祁羨的帖子，如約到了天香樓。

 

祁羨看起來已經等我很久了。

 

他眼底一片烏青，似是累極，見到我來，他的眼中閃過驚喜，“初宜，你總算來看我了。”

 

我冷聲道：“你找本宮有什麼事？”

 

知曉了祁羨可能也重生了以後，我便是半點偽裝都不想有了。

 

祁羨看我的眼神像是著急地在確認著什麼，“初宜，是你對嗎？”

 

我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看他的反應，我幾乎確定，祁羨也重生了。

 

隻是不知道他為何還要來找我，難道不應該好好珍惜柳箏，然後離我遠遠的嗎？

 

我厭惡不已，“本宮不懂你在說什麼。”

 

“初宜，我知道是你，你討厭我了，所以不再靠近我了，對不對？”祁羨很是慌張。

 

我翻了一個白眼，“你從哪兒看出來本宮討厭你了？汙蔑本宮，可是大罪。”

 

祁羨神色戚戚，“春日宴你沒去，國子監你沒去，一切有我在的地方，你都沒去，你是在故意躲著我。”

 

知道還巴巴地來見我？

 

我眯了眯眼睛，“如果真如你所說，本宮不想看見你，那你今日為何還要給本宮下帖子？”

 

祁羨一愣。

 

我接著道：“祁大人，是因為最近你官場失意，情場也不順嗎？”

 

對上我戲謔的眼神，祁羨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知道他官場失意並不奇怪，可說出情場二字，便是我坦率地承認，我也重生了。

 

因為前世這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柳箏的存在。

 

所以幾乎在一瞬間，祁羨就反應過來向我解釋。

 

“初宜你聽我說，柳箏那個賤女人根本就是騙我的，孩子是她故意弄掉的，為的就是栽贓你，讓我愧疚，我其實已經愛上你了，若是沒有她這出戲，我本來是要與她一刀兩斷。”

 

我抿了一口酒，輕輕笑道：“解釋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解釋了。”

 

祁羨還沒說完的話就這樣哽在喉嚨中，“初宜，我......”

 

“若本宮是你，知曉自己今日的處境，就會跑得遠遠的，連頭都不敢回。”

 

祁羨他怎麼敢的啊？

 

他仍不S心，“初宜，我們之間是有誤會，我希望你能給我機會去彌補，不要拒我於千裡之外。”

 

隔著前世我的一條性命，輕飄飄的一句彌補就能揭過？

 

用什麼彌補，同樣用他的性命嗎？

 

不過，我想了想，“若是你現在自裁謝罪，本宮倒是可以考慮原諒你。”

 

祁羨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11】

 

與祁羨的失魂落魄不同，如今的青竹叫回了原本的名字，來向我辭別。

 

我皺眉，“本宮又不趕你走，住在公主府不好嗎？”

 

沈青竹一愣，隨即笑道，“公主，如今我已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再住在公主府，怕是會壞了公主的名聲。”

 

我找不到話來反駁。

 

因為習慣了他的照顧，我竟忽略了如今他身份的轉變，他的確已經沒有理由再留在公主府了。

 

我竟有些悵然若失。

 

“公主，不會太久。”沈青竹像是在承諾什麼。